琦雲殿裡的下人們這幾日裡都很得意,琦妃嫁來朔京數十年,卻一直不受聖恩,她雖是燕北嫡女,但畢竟路途遙遠,加上燕北鮮有與朔京來往,所以琦妃在宮裡的地位十分尷尬。顧佩清前段時間再度出事,宮裡的人想來捧高踩低,對於琦雲殿裡的人一概都沒有好臉色看。
但如今,蕭承靖在拜訪過帝后之後,拜訪的便是琦雲殿,太子殿下爲了給他面子,更是命東宮官員陪同,讓一直門可羅雀的琦雲殿變得熱鬧起來,琦妃甚至拿出了體己的銀子,交代御膳房,備了一桌好菜招待蕭承靖。
蕭承靖尚未出生時琦妃便嫁來了朔京,所以對於這位優秀的侄兒,她也只是在平日裡的書信中得知,那日初見的宴會上,琦妃沒有機會能夠與蕭承靖好好說話,今日蕭承靖作爲侄兒單獨來看琦妃,她還不得好好拉着蕭承靖訴訴苦嗎?
酒過三巡,東宮作陪的人也十分有眼力見,提前告退,一桌宴席便成了家宴,琦妃命人將飯菜都撤了下去,帶着蕭承靖往內室坐定喝茶。
方纔的菜色都是大魚大肉,吃的人十分發膩,一時間換了茶水,衆人都喝的十分舒服,唯獨被琦妃拉來的顧千洲坐立不安,左望右看,似乎很不耐煩的樣子。
蕭承靖倒是沒有什麼反應,依舊含笑地聽琦妃在說些家常,詢問燕北衆人的情況。
“娘,如果沒有什麼事的話,兒子就先走了……”最終,顧千洲還是沒忍住,打斷了琦妃的話,站起身來,扭過頭也對着蕭承靖說:“蕭家表哥好好在這兒與我娘說說話吧,我還有些別的事情,就先走了……”
“洲兒!承靖與你,你們是最親的表兄弟,難得他千里迢迢從燕北而來,你不陪着他多聊聊,反而急着去哪?”琦妃有些恨鐵不成鋼,她十分希望自己的兩個孩子能夠親近蕭家,一來是可以多條人脈,二來有了蕭家在他們身後支持,日後無論是顧佩清還是顧千洲,慶豐帝都會對他們更加上心,他們也會過得更好。
顧佩清被穆皇后扣在了椒房殿自然是無法前來,但顧千洲是個自由身,今早不是自己死拉硬拽,他也打算找個藉口不來與蕭承靖見面。
智子莫若母,琦妃自然猜得出來顧千洲爲什麼不耐與蕭承靖接觸——如今的顧千洲與白音走的十分近,燕北自古以來就是東顧抵禦突厥的第一道關門,蕭家駐守燕北百年,與突厥大大小小打過的戰不甚其數,大多都是蕭家取勝,可以說,死在蕭家人手裡的突厥人無數,白音又怎會對蕭承靖有好感呢?
燕北進貢的事是每年的慣例,但誰也沒有想到今年會有蕭家嫡系子弟親自護送,甚至表明了要在朔京呆上一段時間。
這對白音來說是個十分危險的信號。
三十年前的突厥王定襄在養精蓄銳之後,突然舉旗南下,意圖奪取中原地區,卻被蕭家打的滿地找牙,屈辱的敗退回國,還與東顧簽訂了和平條約,徹底成爲東顧的附屬國,燕北替朝廷守住了北方要塞,解決了突厥這個虎視眈眈的鄰居,有了他們在燕北的壓陣,令突厥人不敢再輕易造次,史稱定襄之戰。
但突厥始終不甘心甘居人後,屈居一隅,經過休養生息,賊心總不死。燕北像一個鐵桶,不好進入,突厥便需要想別的方式,所以纔會與祝家牽連上線,與其談判。
蕭承靖的突然出現,讓本就多疑的白音不得不去細想,是不是他們與皇甫澤的事暴露了,別人知曉?皇甫氏乾的可是掉腦袋的事,突厥人雖也想要分一羹,覬覦中原地區豐富的物資,但三十年前經歷過的慘狀卻也時時刻刻記在所有突厥人的心裡,那種恐懼是從內而外的產生,白音自出生後雖從未與蕭家交過手,但一代一代傳下來的話卻刻在了他的血液裡,遇到蕭家人,能避則避,不可與其硬碰。
雖還有許多事沒有與皇甫澤細談,也沒有達成最終的結果,但白音的直覺卻告訴他,此時不能再留在此處。
顧千洲在幾個兄弟姐妹中,不算受寵……或許應該說,除了太子兄妹以外,其他的庶子庶女在慶豐帝眼裡,都不過爾爾。他對他們沒有任何的偏愛,只是儘自己作爲父親的責任。
他在宮裡的地位一直都不慍不火,學識不行,武術亦不行,隨着年歲漸長,慶豐帝也無意着重栽培他,這對與一名皇子而言,不算好事。 顧千洲也有作爲皇室子弟的心氣,他看不慣太子因爲出生高貴,所以與他們不同,看不慣顧知晥仗着慶豐帝的寵愛,在後宮無法無天,他也想要成爲人上人。可他的本事就到這裡,沒有辦法靠自己而闖出名堂,只能另闢蹊徑。
這些日子他得了太子的安排,陪同白音等人,漸漸地得到了他們的信任,白音也不像是他所知道的突厥人一樣,反而十分有錢,私下帶着顧千洲出宮吃香的喝辣的,宮外的花酒都喝了好幾壺,讓他這個常年不受寵,甚至宮門都沒出去過幾次的人直呼過癮。
可是白音突然提出過兩天便打算回突厥了,這讓顧千洲有些失落,他難得在白音等人的身上找到共鳴,甚至還打起了主意,見白音舉手投足的做派,想來突厥王室的實力也不差,若能將雅若娶回作爲王妃,自己豈不就成爲了白音的妹夫,突厥的駙馬?自己也算有了個靠山,日後太子登基,朝廷上沒有他的一席之地,他也能帶着美嬌妻投靠突厥,做個舒服的駙馬爺。
他早上收到白音的信息,還沒來得及去找他詳細問個清楚,就被琦妃叫了過來,陪得還是突厥的死對頭,蕭承靖。
若是讓白音雅若知道了,說不定還會誤會自己與蕭家的關係,生怕因爲此事而牽連到他,從此不與他在往來,那可就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