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氏愣了,唬了一跳。
這點小表情當然沒能逃得過帝軒的眼神,那眼神似乎更加冷淡了。
慕景天往旁邊看了一眼,大約也知曉了什麼,可是,馮氏畢竟是自己的媳婦,該護着的時候,是應當護着的,於是上前一步擋在馮氏面前道:“王爺,昨天小女回府,因爲離開家很久,很多家訓規矩全都忘記了,於是老夫讓她在書房學習,不學完不能出來,還請王爺等小女出來之後再來相見。”
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進了慕家的大門,就算是慕家的人,一切都是慕家的家務事,帝軒就算官位再高也是個外人,着實沒有什麼機會插手。
聽到這裡,慕小白着急了,扔了茶杯道:“帝軒叔叔,莫要聽他們胡說,沒有的事,昨日他們明明是派了好些人將孃親劫持進去的!還綁架了我!”
說得理直氣壯煞有介事。
慕景天往後讓了讓,做出請的手勢,道:“臣有沒有爲難小女,王爺一查便知。”說罷,坦坦蕩蕩地看着帝軒。
倘若慕景天藏着掖着,帝軒倒是很可能會追究一下,扣個比如動用私行這樣的帽子。
但是慕景天坦坦蕩蕩,太坦蕩了,以至於無法下手,人家是父親管教女兒,只要沒出人命,誰能說什麼呢?
要是真的發現慕雲歌在抄書或者是被打了幾板子,雖然疼的,可是畢竟也是父親打的,他一個外人,有什麼資格追究呢?
慕小白眼看着帝軒要放棄了,眼神當中的光一點點滅下去,從充滿希望之光到充滿嫌棄。
帝軒看到了這嫌棄的眼神,而後很快別開頭,冷聲道:“既然是這樣,那麼慕丞相的家事,本王就不過問了,只是小白,本王要帶走。”
“爲什麼!”
慕景天心裡一驚。
帝軒勾着脣冷笑道:“慕丞相莫要忘了,小白可是本王的兒子,”末了補上一句,“親生的。”
也倒是,人家親爹在這裡,慕景天確實沒有扣押着人家的兒子之禮,雖然不甘心,更加氣憤這個小鬼居然趕去報案,害得她白找了一晚上。
想到這裡,馮氏更加怨恨,一邊琢磨着,第五天了,柴房裡的人,約莫快死了吧?
她還特意問了醫女,醫女說,一般人可以斷食七天的,那就明天再去給她送吃的,不能讓她那麼便宜就死了。
這邊馮氏想的美滋滋,這邊帝軒已經起身要回宮。
慕小白因爲這件事帝軒沒有幫忙,顯然心懷抗拒,一開始還怔愣這不願意走,後一秒就被帝軒撈起來,夾在胳膊下面,頃刻就變得老老實實。
且難得帝軒胳膊下面夾了一個六歲胖娃娃,依然可以臉不紅氣不喘,看着人的時候,一雙眼睛依然冷得滲人:“丞相大人事務繁忙,本王不便打擾,先行告退,還請丞相大人保重身體。”面無表情說完了一溜客套話,擡腳便往外走,丞相與丞相夫人趕緊擁在身後相送。
柴房裡,慕雲歌正咬牙切齒,含糊不清地問道:“看——看清了沒?”
青楓戰戰兢兢踩在慕雲歌的肩膀上,那肩膀上的傷痕已經滲出血來,疼得慕雲歌倒吸一口冷氣。
青楓腳下一軟,心疼道:“小姐,我還是下來吧。”
“快、看!”慕雲歌破音,裂都裂開了,這會子你說不看了,那我這傷不是白折騰了?
“看着什麼了?”
“攝政王!是攝政王!”看見玄青色袍子從花廳裡面出來的那一瞬間,青楓眼睛都亮了,嘰嘰喳喳:“小姐,那是攝政王,還帶着小少爺呢!可是他們看起來,好像是要走了……”青楓的語氣裡面滿是遺憾。
“小白也在?”
“嗯。”眼看着兩個人越走越遠,青楓有些黯然地嘆了口氣。
“來,你先下來。”
將青楓安安穩穩放在地上之後,慕雲歌忽然、毫無徵兆地,躺在了地上,一動不動,那蒼白的臉色,發青的眼圈,看起來就像是……
青楓不愧是跟着慕雲歌多年的老人了,頃刻間便明白了慕雲歌的意思,看到她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 好像是真的死了一半,立刻醞釀了感情,撲跪在慕雲歌的身邊,抻着嗓子哭開了:“小姐!小姐啊!您纔剛剛回家,不能就這麼去了啊!您醒醒,別丟下奴婢一個人,還有小少爺,小少爺自幼沒有爹,現在沒了娘,要如何活啊!”
聲音搖搖曳曳,一直傳到已經走到大門口的父子二人的耳朵裡面。
帝軒皺着眉回過頭,剛想說什麼,只聽見小白忽然跳腳道:“是青楓姑姑的聲音!是青楓姑姑!是孃親出事了!”
帝軒的臉色忽然變得格外沉重,本來已經邁出去的半條腿硬生生抽回來,轉而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王爺!”慕景天攔住帝軒的前路,面色凝重:“王爺,這是老臣的家務事。”
“讓開。”帝軒冷冷道。
雖然他生氣的樣子任誰看了都有些頭皮發麻,可是——裡面的樣子,被帝軒看到了,更加糟糕。
“王爺,老臣的家事就不勞王爺操心了。”
帝軒皺眉看着眼前螳臂當車的老丞相一眼,連“讓開”都懶得說,徑直邁開步往前走。
至於慕丞相,自有落塵替他攔住。
眼看着那玄青色的背影已經越走越遠,事情敗露是必然之中,馮氏咬咬牙跺跺腳,也只能跟着上去。
柴房的門被裡三層外三層地鎖上了,一開始還有護衛,後來估計是慕雲歌已經無法造作,連護衛都沒有。
這種情況下估計就算是有護衛也沒什麼用。
帝軒一路上勢如破竹,徑直走到門前,看了看門上的鎖鏈,用了猛勁一推。
陳舊的木門轟然打開,露出裡面狹小的陳舊的空氣,發黴的味道混合着血腥味, 讓帝軒聞了就忍不住皺眉,雖然是白天,可是因爲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戶,這裡面的光線依舊陰暗的可怕,等到眼睛適應了這陰暗的光之後,帝軒纔算是在柴房的角落裡面看見已經不成-人形的兩個人。
一個躺着,一個跪着。
帝軒的心一緊,趕緊迎上去,之間慕雲歌已經軟綿綿地躺在地上,身上的傷口好了又裂開好了有裂開,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裂開了,濃重的額血腥味浸透了衣衫,一層一層,像是盛放的鮮妍牡丹花,可偏偏,這開出牡丹花的人臉色蒼白,不像是人間顏色。
不知爲什麼,帝軒的喉頭一緊,伸出去的手竟然有些猶豫。
好不容易,伸出去的食指查探到了慕雲歌的鼻息,一塊大石頭纔算是重重安然落地。帝軒長出了一口氣,不由分說將手伸過慕雲歌的後腰和腿彎,稍一用力,就將她打橫抱起,然後垂頭問怔愣當中的青楓道:“你家小姐的院子,你可知道在哪裡?”
小姐的院子?
好久沒回來過,青楓也不敢篤定,可是慕雲歌的傷痕不能再耽擱,帝軒沒有那個耐性等回答,徑直抱着慕雲歌出了柴房,正好碰上迎面趕過來的馮氏和慕景天。
“找個院子!”
事已至此,無論誰是誰對現在帝軒都沒有精力去計較,好在慕景天一次就聽明白了帝軒的說話,直接吩咐下面的小廝道:“快!引王爺去芍藥園,那邊的被褥都是現成了。”
原來,芍藥園就是這一次爲了慕雲歌回來,特意準備的屋子,不大不小,雖然有些破舊了,但是裡面的東西都是乾淨的,等着慕雲歌回來就可以住,倒是沒有想到,慕雲歌回來的頭五天,竟然是在骯髒的都是老鼠蟑螂的柴房度過。
顯然,慕雲歌並不知道這些了。
她原本不過是想要裝作昏倒,以此引帝軒過來,現在帝軒真的過來了,她反而假戲真做,應當是倒下去的時候碰到了傷口,反正現在的慕雲歌,是真的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