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大婚,乃是一國的大事,這一天久不落雪的王城終於下了一場大雪,似乎要將所有的事情掩蓋,慕瑤兒期期艾艾地跪在大殿的臺階下,大殿當中龍椅上坐着的皇上,似乎就格外的遙遠了,遠得甚至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慕雲歌站在大殿外面,冷冷地看着這一切,慕瑤兒臉上的淚水似乎還掛在臉上,然而在夾雜着落雪的冷風當中被封存,她還穿着大紅的喜服,巨大的裙襬在身後的雪地上迆邐鋪開,顯得整個人格外的嬌小,她跪在地上,一遍一遍地小聲抽泣:“不是我,不是我做的,不是我,我是無辜的,都是珊兒,是珊兒做的,不管我的事。”
可是此時此刻,珊兒早就已經人頭落地,鮮紅的血染紅了大片的積雪,在雪上留下清晰的,轉眼就可以消除的痕跡,並非冤情,這場大雪,倒像是在洗刷罪孽。
白天還在冊封大典上面風光無兩的太子妃到了晚上就成了罪人,而且還罪孽不小,若不是看在新晉太子妃的份上,這會子可能早就人頭落地了,這也是一樁奇事,雖然皇上已經下令封鎖消息,可是還是有知情的老臣們興致盎然煞有介事地討論這些事。
都說當今太子妃的不是,竟然將事情鬧到皇上面前,那一個道:“嗨,你懂什麼,這太子妃和庭華公主原本就是一家人,聽說啊,庭華公主早年就是被太子妃陷害,這才未婚先孕剩下一個孩子,被趕出了丞相府。”
另一個道:“哎呦,我倒是知道這麼一回事,誰人不知道丞相府原來兩個孩子,後來突然間沒了一個,其實就是被趕出了慕家,這個太子妃啊,也忒……”話說一半,免得日後落下把柄,可是語氣中的唏噓倒是顯而易見的。
“怨不得今日庭華公主那樣咄咄逼人,那可是不共戴天之仇啊!”
“也到不一定,人家庭華公主性格倒是好,從來都不主動找麻煩,今兒這事,保不齊是太子妃過於咄咄逼人了。”
至於如何的咄咄逼人,衆人都不是當事人,沒有辦法瞎說。
蓋因今天慕瑤兒進殿告狀的時候,除了龍九淵和慕雲歌慕小白之外,沒有外人,皇上身邊,也就只留下了曹公公而已。人人討論的,都是今天慕瑤兒跪在殿下朝着皇上告狀一事,告的是庭華公主縱容小公子偷了御賜之物而且還不承認,可謂是大錯一樁。
誰知道後來被識破了。
堂上,慕瑤兒痛哭流涕,我見猶憐,慕雲歌卻彷彿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冷漠地看着慕瑤兒在堂下跪着哭得有模有樣,甚至還露出了不屑的冷笑。
皇上聽得煩了,轉而問道:“庭華,到底怎麼回事?”
慕雲歌一笑,當下站到皇上的正對面,跪下道:“啓稟皇上,太子妃說,兒臣的兒子偷了您親賜的疊雲釵,並且拒不承認,可是兒臣說,這疊雲釵明明是她送給小白的,何來偷之有?除非,”慕雲歌看了一眼旁邊的慕瑤兒,接着道,“除非太子妃早就料到了會有這樣的情況,因此是故意想要陷害小白的。”
“皇上,兒臣沒有,兒臣沒有啊,還請皇上明察!”
這兩個人各執一詞,皇上被吵得腦瓜疼,揉了揉眉心,問道:“太子,你怎麼看?”
龍九淵本來一直在旁邊看熱鬧,其實他也早就對慕瑤兒哭哭啼啼的態度不耐煩,想必是慕雲歌的鎮定和不屑一顧更加吸引人的眼球,唯一的遺憾就是先給別人生過孩子了,可是那又如何?反正以後都是自己的, 東宮家大業大,也不是養不起一個孩子,只要慕雲歌日後能跟他在一起,怎麼樣都行!
春秋大夢做得正美滿,突然被皇上點到,龍九淵慌了一瞬間,爲難地看了看兩個人道:“父皇,太子妃的釵環丟了這事應該怪太子妃辦事不力,纔不慎遺失,不過罪不至死,至於小公子,兒臣雖然跟小公子接觸的時間不長,但是看小公子並不是偷偷摸摸的人,今天的事情,想來就是一場誤會而已,還請父皇不要跟小公子計較。”
皇上剛想滿意地點點頭,就看到慕瑤兒擡起頭,往前跪了兩步,哭着:“皇上,沒有人相信兒臣,可是您要給兒臣做主啊,兒臣命苦,將您御賜的禮物視若珍寶,要知道兒臣今天一整天都站在原地,您也是看到了的,怎麼能說是兒臣不慎遺失,相反,兒臣認爲,正以爲是小孩子,所以纔有改過的機會,若是輕易放過了,長大了是非不分,可如何是好?”
慕瑤兒言之鑿鑿,幾個人各執一詞,可是最高的執行者,皇上,卻沒有任何的動靜,一雙鷹一樣銳利的目光在幾個人身上掃視着,就是不說話,大殿上面的空氣一下子安靜夏利,每個人都盯着皇上的嘴,企圖從裡面看出答案,過了一會,皇上長長嘆了一口氣,似是而非地道:“朕,原本是想給你一個機會的。”
這個你模棱兩可,分不清說的是誰,正字面面相覷的時候,就聽到皇上喚了一句:“曹公公。”
“是。”
曹公公上前一步,然後將一個東西從袖子裡面拿出來,擺在衆人的眼前,慕瑤兒擡起頭,看到的一瞬間,就愣住了:“這,這怎麼可能?這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這怎麼可能呢?”
曹公公核桃皮一樣的臉上露出了冷冷的笑容,他哼了一聲:“怎麼可能?太子妃,你要相信,這件事情鬧到了這樣的程度,在明知道結果的情況下,皇上還是耐心聽完了,他是的的確確想要給你一次機會的,是你不懂得珍惜。”
“怎麼可能?”慕瑤兒滿臉的不可置信,“疊雲釵明明只有一支!”
“是啊。”曹公公笑着,不疾不徐,“就是因爲只有一支,所以奴婢這裡的這一支,纔是真的。”
曹公公手中的疊雲釵,釵頭處雕刻着精細的雲紋,多一筆不能多,少一筆不能少,就算是在冷冷的雪光之下,也散發着七彩的瑩潤光澤,美不勝收,這也是它的珍惜之處,慕瑤兒此時此刻手中的那一支,美則美矣,可是跟曹公公手裡的一比較,就真假立現了。
其實,慕瑤兒手中的也不是假貨,只能說是次品,這根髮釵與疊雲釵乃是出自同一個工匠之手,只不過那一支是邊角料,所以色澤並不上乘,但也正因爲是這樣,慕瑤兒纔沒有立刻分辨出來是假貨。
她癱在原地,表情如遭雷劈,曹公公笑着解釋道:“太子妃啊,您可能不知道,當時您的手下珊兒姑娘將這疊雲釵硬塞給小公子的時候,奴婢,可就在花樹後頭聽着呢。我道您是知法犯法,可畢竟是對小外甥的喜愛之心,卻不想心情如此惡毒,真是,可嘆啊!”
曹公公說着,將疊雲釵擲到慕瑤兒的腳下,冷冷道:“皇上賞賜的東西斷然沒有要回來的道理,太子妃且自己收好了,莫要再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