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瑤兒手裡拿着那塊帕子，遞給龍九淵，要是放在曾經，龍九淵不會拒絕。
可是今時今日，慕瑤兒的那張嘴臉真是怎麼看怎麼讓人噁心。
“慕瑤兒，你大婚當日做下那種事情，本宮便已經後悔娶你爲妻，是父皇和庭華公主願意再給你一次機會，我也不好說什麼，可是從今往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你喜歡東宮太子妃這個位子，便給你坐着，但是休想再從本宮這裡要旁的什麼，你不配。”
太子拂袖而去，最後的三個字宛如一道蜿蜒的閃電，劈在慕瑤兒的身上。
她晃了晃身體，最後還是在臻兒的攙扶下才勉強穩住身體。
待她定了定心神，再看過去的時候，太子已經走遠了。
這一日是個難得的好天氣，花紅柳綠，依依偎着撫仙湖。
慕瑤兒倚在湖心亭的欄杆上餵魚，手裡捧着精緻的紅泥小碗，裡面裝着多半碗魚食，亭子下面簇擁着一團一團紅白相間的錦鯉，將綠水攪動翻騰，涌起的也都是白花花的魚。
慕瑤兒眼神空洞地將魚食扔了一把，接着眼淚便失魂落魄地落在碗裡。
正出神間，只見水面上曲曲折折的小棧上，臻兒邁着小碎步悄聲走過來，附在慕瑤兒略後方輕輕喚了一聲：“太子妃。”
慕瑤兒這才緩過神，回過頭看了看，雖然臻兒沒有說話，可是看到她臂彎裡面挎着的籃子就知道——
慕瑤兒重新望着水面，嘆道：“沒吃？”
“沒吃。”臻兒回答的很艱難，好像是在看着慕瑤兒的反應。
可是這一次慕瑤兒只是哀哀嘆了口氣，淚水滴出來落在碗裡，跟碗裡黑漆漆的魚食混雜在一起。
臻兒問道：“明天還送嗎？”
“送，怎麼不送？若是太子問起來，你就說，太子妃知道自己有罪，不配出現在太子面前，可既然嫁給太子一天，就有這個義無責任照顧太子的身體，是以，才讓你去送的，你曉得了？”
“曉得了。”臻兒應道。
老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慕瑤兒暗自捏緊了拳頭，旋即起身回到東宮，即刻修書一封，着臻兒送到丞相府。
現在不是孤身奮戰的時候，慕瑤兒知道這事情說出去也丟臉，可是目前除了母親，她已經沒有誰可以求助可以依靠的了。
一行白鷺飛上遼遠的青天，收到母親的回信是在四天之後。
一個暖洋洋的正月二十六，臻兒照常去給龍九淵送精緻的糕點。
慕瑤兒將信封撕開，裡面的信拆出來，開篇的話讓她的心微動：“致吾愛兒……”
慕瑤兒將母親的信一字一句認真看完，待看完時，淚水已經溢滿了眼眶。
不得不說，母親到底還是母親，能想出來的辦法果然比女兒多不少。
可是慕瑤兒此番的事情，想要抹平並不容易，爲今之計，丞相夫人的意思是，臉皮這種東西，能放還是要放一放吧，畢竟跟種種大事比起來，臉皮又算得了什麼呢？
古往今來能成大事者大多不拘臉皮，慕雲歌尤其是個中的翹楚。
可是跪在慕雲歌面前的時候，雖然已經在心裡做好準備，慕瑤兒的臉色依然不佳，着急也是真着急。
可着急當中帶着一絲不甘，不甘中帶着一絲後悔，反正五味陳雜，什麼都有了。
對於今天慕瑤兒的來訪，慕雲歌其實是一點都不意外的。
甚至連陳管家過來請示，要不要請太子妃進來的時候，慕雲歌從善如流地將手中的書籍翻了一頁，淡淡道：“太子妃大駕光臨，自然是要請進來的。”
陳管家應了一聲出去了。
從頭到尾，慕雲歌沒有表現出一點點的異樣出來，好像她早就知道這些事的發生。
慕瑤兒棲棲遑遑走進來，話也沒說，就撲通一聲跪在慕雲歌面前。
換做了是別人，或許會趕緊站起來攙扶，嘴上還要客氣兩句。
可上座的是何許人也？
慕雲歌看着跪在腳下的慕瑤兒，道：“太子妃何故至此？何故跪我？如此大禮，恐怕本公主擔待不起啊。”
說着擔待不起，可是語氣裡和神情裡卻沒有半分擔待不起的意思。
關於慕瑤兒和太子之間的這場鬧劇，心疼者有之，看熱鬧幸災樂禍者亦有之，前者以心疼女兒的丞相夫人爲代表，後者以恨不得殺之而後快的慕雲歌爲代表。
這一點，慕瑤兒心裡如何會不知道？她心裡知道慕雲歌一定在嘲笑自己。
可是母親的話字字句句都敲在她的心上，母親在心裡教她“兩害相權取其輕”，太子跟慕雲歌比當然選擇太子，在慕雲歌面前丟臉算不得什麼。反正以後慕雲歌總是會死的，她死了，就沒有誰知道了。
是以，慕瑤兒使出了渾身解數，讓自己看起來像是一個迷途知返的小綿羊。
而慕雲歌是她唯一的救世主：“姐姐，妹妹知道過去做了很多錯事，讓姐姐憂心了，妹妹在這裡給你道個不是，而今妹妹受到了懲罰知道錯了，請姐姐原諒妹妹吧。”
慕雲歌自然地撿起桌面另一邊的綠豆糕放在自己身邊，一邊拈起一塊糕，邊吃邊說：“我從來沒有怪過你，又何談原諒，太子妃此次前來到底所爲何事，不妨直說了吧。”
慕雲歌向來不是拐彎抹角的人，現在在慕瑤兒面前，就更加沒有了這個必要。
慕瑤兒猶豫了一下，這才道：“妹妹素聞姐姐精通藥理，當初能幫助淑妃娘娘重新獲得盛寵，姐姐功不可沒，能不能請姐姐幫幫妹妹，挽回太子的心？如果不然，那個前朝公主白月，怕是不日就要入住東宮了！”
說到這裡，又是暴雨梨花一陣哭泣。
慕雲歌其實覺得慕瑤兒這樣是沒有必要的，就算是那個白什麼月的，最後真能夠得到皇上的允許嫁給太子，也只能是個側妃，到時候還要晨昏定省給慕瑤兒敬茶。想想，前朝公主敬茶，是不是想想都覺得刺激？
偏偏慕瑤兒自己就轉不過這個彎兒來。可能，這就是愛情的力量？慕雲歌不得而知。
她沒有愛情，只能憑空猜想，猜想慕瑤兒之所以這樣努力挽回太子的心，本質上是出於愛情的獨佔性。想到這裡，慕雲歌竟然有點羨慕慕瑤兒。
可是轉眼間，她凝重了臉色，沉聲道：“沒有的事，太子妃莫要聽信旁人的謠言，淑妃娘娘能有今天，是她自己的福氣，跟本公主半點干係沒有，莫說什麼藥理，本公主不曉得的。”
“姐姐，”慕瑤兒擡起臉，滿是淚眼，“姐姐，你幫我這一次，我保證日後報答你。”
慕雲歌垂眸看書，臉上的表情波瀾不驚：“本公主衣食不缺，倒是真的不需要你的報答，太子妃的好意本公主心領了，地上寒涼，還是請太子妃快快起來，回東宮去吧，青楓。”
慕雲歌沉聲吩咐道：“送太子妃回去。”
這便是逐客令了，青楓上前一步，將慕瑤兒從地上攙扶起來。
慕瑤兒奮力掙扎，似乎想要破釜沉舟地哭喊道：“庭華公主，難道你不覺得你孃親死得蹊蹺？”
慕雲歌驀然擡起頭，手中的書卷“啪嗒”一聲落在桌案上。
青楓也不禁停住腳步，回頭看慕雲歌的表情。
慕雲歌的眼睛睜大，緊緊盯着慕瑤兒道：“本公主都不知道的事，你又怎麼會知道。”
慕瑤兒的臉色是前所未有的誠懇：“我是真的知道，庭華公主想不想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