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一會兒,想不出來,問道:“那麼王內侍,大雩祭怎麼辦?”
“殿下,你還想着大雩祭作什麼?難道你還要出籍田祭的風頭?”
“不是,孤只是奇怪,聖旨裡並沒有宣奏此事。”
“大約是陛下也疏忽了。”說到這裡,王彩年有些苦笑,不但皇上有可能氣得疏忽了,就是大殿中的羣臣那一個詢問過的?在此案動盪中,誰又來騷這個黴頭?
“其實不主持大雩祭,倒也好。”
“這就是了,這段時間陛下龍體稍稍好轉,如果舉行大雩祭,也能在東都舉辦。成與不成,與殿下並無關係,這對殿下現在來說,有益無害。”
“嗯。”這也是他裝病的最大原因,但沒有必要全盤對王彩年說出來。
“殿下,奴婢那就告退了,其實殿下只要記好一個字,孝,自會逢凶化吉。”
送走了王彩年,但再三叮囑他要小心。
以前看史書一笑而過,只有身臨其境,才知道其中的滋味。自己的父親可並不是一個簡單的人,母親更是如何的妖異。王彩年爲了自己,在他們二位老人家眼皮底下耍了一些小花招,可大不易。
又撥出了一千緡錢,這是讓他繼續活動的。
李治與武則天身邊的宮女與太監替自己說好話,可比自己表達忠心效果還要更好。
立即將姚元崇與西門翀喊來商議,哥德巴赫猜想雖然不解,但總歸有一些牛人,能解開其中的一部分,只是對於他來說,是一個不解之題。
原原本本地將事情說了,姚元崇與西門翀二人沉思。
姚元崇過了一會兒說道:“殿下,陛下是暴怒了。”
“姚君,豈止是暴怒。”
“但殿下此行東都,倒也不用擔心。賀蘭敏之逆上一案,總是不對的,雖然爵位尊貴,但不是朝中重要官員。事情一過,煙消雲散。如果殿下擔心,可增加一個砝碼,帶上小公主到東都即可。”
“小公主學業怎麼辦?”
“殿下,你是國家未來,小公主學業,以後可以慢慢來的,再如,東都也有大儒,兼之有陛下皇后監督,未必比在弘文館學習差。”李令月沒有出事之前,在弘文館的頑劣,那可是有名的,至少成了低年級的真正大姐大。如果天氣再熱下去,弘文館內甚至有可能派出一名學士授課,一名學士站在小公主身邊替她扇扇子。還不如帶到東都,做太子的盾牌。
不過接下來就有些頭痛了。
對皇后,一個個想不到她以後會當女皇,但有多厲害,作爲他們這層面,都是很清楚的。從宮內的皇后妃子,到宮外的大臣宰相,想踩死她的人有多少?廢皇后的詔書都寫好了,就差一夜,第二天早朝宣讀了,結果呢?沒有踩死皇后,一個個自己卻被皇后反過乾淨利落地踩死。
再說呢,女人未必是壞,可女人心眼總是比男人小一些。皇上還是一個不錯的皇帝,他心胸比皇后肯定會大,讓太子監國,就已經在考慮國家的將來了。
但不敢說,你還是與皇后站在一條線上吧。
摸不清,如果皇上不高興了,怎麼辦?別忘記了李賢也長大成人,文才好,讀書過目不忘,交遊甚廣,比太子還要廣,身體更健康。這與當年魏王李泰很類似。可是他又不象李泰那樣抹大哥的面子,對太子很尊敬。單論長相,李泰肚大腰圓,可是李賢卻是儒雅俊秀。也就是說,集合了李泰所有的優點,卻無他的缺點。
讓他擔任太子,亦無不可。
休說太子是長子,在武則天活下來的子女中是長子,可在皇上子女中他也不是長子,再說了,皇上本來就不是長子勝出的。
正因爲這個優秀的“後備軍”存在,倒讓姚元崇與西門翀二人不敢做決定。
還有,許敬宗,太子也小視了,那怕許敬宗只能活一兩年,這一兩年內如果一門心思對付太子,不大好辦的。但二人相視一眼,會意,沒有揭開,本來太子就有了壓力,不能再讓他拖着包被袱去東都。
想了一會兒,姚元崇說道:“殿下,你還是安心替兩位公主主辦婚禮吧。這些謀略交給臣等來謀劃,真不行,臣寫一封信到幷州,順便請教一下狄法曹。再說了,陛下也沒有指定你何時去東都,沒有謀劃好,殿下病嘛……”
幾個人皆是呵呵一笑。
這個病好啊,成了一張百搭牌,有很多用場的。
………
賀蘭敏之被衙役押走了,李威沒有必要裝那麼悽慘,至少臉上不用擦什麼黃粉上去。
開始替兩位同父異母姐姐操辦婚禮。
來到這時代很久了,四十多天了,最熟悉的是東宮,大明宮也去過不少,可太極宮還真沒有去過什麼,要麼送李令月到弘文館,但那也不屬於真正太極宮範疇。過了太極殿、兩儀門,纔是真正太極宮的所在。
還有一個宮,更沒有去過,那就是面積僅比東宮小一點,位於太極宮西邊的掖庭宮。主要是宮女居住的地方,還有犯罪官員家屬婦女配沒入宮勞動之處,在北部有太倉,西南有內侍省,東北角還有一個衆藝臺。
兩位公主就呆在掖庭宮裡,如果不是原太子看到侍衛吃得不好,於是慈悲心發作了,順便來到掖庭宮,看看這些宮女內侍的生活狀況,恐怕義陽宣城公主,還不知得關多少年。
既然武則天高調主辦兩位公主婚禮,不可能待在掖庭宮了,要搬到太極宮去。還要在長安城中騰中宅第裝修駙馬府。於是李威便經常在掖庭宮與太極宮兩邊跑。
實際上也好奇,正好有了這一條光明正大的理由。
婚禮的日期臨近了。
兩位公主老大難,大齡出嫁,百姓聽了又是感慨又是唏噓,於是長安城中愁雲漸漸散去,加上大法事臨近,兩大喜事交織在一起,便有了一些喜慶的氣氛。
春天到深處了,便莫明地增加了一些傷感,比如桃花開始凋落,早上起來,一地的繽紛殘紅,葉子碧得更深了,卻失去了起初鵝黃半勻欣喜。踏着一地碎英,李威又去了掖庭宮,今天是最後一次,太極宮相關宮殿收拾停當了,來請兩位公主入住太極宮。
走過了一間小殿,李威停了下來,看到一個小宮女,面容看不清,但背影來看,歲數不大,在抹着桌子,手裡還拿着一本書在讀:
“經始靈臺,經之營之,庶民攻之,不日克之。經始勿亟,庶民子來。
王在靈囿,麀鹿攸伏,麀鹿濯濯,白鳥翯翯。王在靈沼,於牣魚躍。
虡業維樅,賁鼓維鏞,於論鐘鼓,於樂闢……這是什麼字?”
嗯,這個小蘿莉倒是很勤奮好學的。
進入皇宮中的宮女,不一定是所有宮女都識字的。第一等就是從官員家中選出來的宮女,她們侍候皇上與皇子,這些宮女是最有機會成爲側妃的,比如唐肅宗那個皇后張良娣,就是這樣宮女出身的。這些宮女文化素質最好,出身又好,進入皇宮中還能繼續學習。以後就是不是側妃,也多半成爲女宮,再比如劉禕之的姐姐。
第二類就是象碧兒這樣良家女,有可能識幾個字,如果得到主子寵愛,倒是可以繼續學習的,得不到,也就如此了。
第三類是罪犯的家屬,大多數在掖庭宮中勞動,學習機會很少的。甚至連摸書本的機會都沒有。
小蘿莉與小妹歲數相彷彿,居然在讀《靈臺》,李威就有了幾份歡喜,站在邊上,看着她。讀得聚精會神,手中的抹布就在抹那一塊地方,都抹得鋥亮的,但其他地方依然沒有抹到,並且幾人走來,都沒有發覺。
“倒底是什麼字呢?好熟悉,在哪兒看到過的,”嘴中在嘟嚨着,這一回李威看到面孔了,長得很秀麗,一對蛾眉濃密烏亮,小巧的瓜子臉兒,眼睛大而有神,小鼻子瓊瑤有致,倒是一個十成十的小美人胎子。只是歲數尚小。
看着她沒有想出來,李威答道:“此廱念雍,雍州的雍,也與雍字相通。你熟悉,是因爲《禮記·王制》上有一句,大學在郊,天子曰辟雍,諸候曰頖宮,辟雍正是指西周的大學。”
“可如果是大學,放在這裡,詩意極似不通。”小蘿莉不解地問道。
“用辟雍爲協韻,未必是大學。這首詩講文王鼓鍾魚樂,與民同樂的,如果是大學,看不到鳥魚兒野趣的。再與靈臺、靈沼、靈囿相連,可意會是指野外一處風景段美的,君王遊憩賞樂的離宮。”
“此解尚可,”小蘿莉心中釋疑了,這纔看到眼前這個青年人衣着華麗,身邊帶着宮女、太監與侍衛,忽然驚恐地伏在地上說道:“奴婢這本書是撿到的,可不是偷來的。”
李威並沒有怪罪,敢情好,她都開始不打自招了。
PS:後世對上官婉兒有種種的看法,但細細琢磨着她幼年時學習的環境,只能喟然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