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博在縣衙的公堂是走來走去,一陣煩躁,肥胖的身軀在公堂的大廳裡來回兜轉畫着圈圈。
怎麼都到這會了,自己派去的胡爲還沒將人帶回來?!
張文博正是張老爺的小兒子,囂張跋扈,愚鈍不堪。眼瞅着沒有辦法繼承祖傳的醫術,張老爺便花大價錢替他買了個官做。
而縣衙裡的師爺張豐是跟隨張老爺多年的大管家,老道能幹,平日裡這個師爺便成了張文博的智囊,替他處理衙門的大小事情。而張文博自己卻是終日只知道吃喝玩樂,放狗遛鳥。
張豐留着山羊鬍子,約麼40來歲的模樣。黑瘦幹練,精明睿智,看似渾濁的眼底若有似無的透出幾分老謀深算的味道。
“大人,胡爲去了那麼久不見回來,莫不是那邊出了什麼狀況?”師爺在張文博耳後一陣耳語。
張文博一陣氣惱,使勁一跺腳,身上的橫肉也跟着抖動起來:“胡爲玩的時候倒是起勁,怡紅樓的騷娘們一晚上要睡兩。辦起正事來如此拖沓,一個小丫頭片子,都帶不回來。”說完,瞧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死人”,還有一旁對着懷裡小鏡看自己妝容的婦人。
婦人看見張文博投來的目光,眼神一慌,連忙垂下頭將銅鏡好生收好。
縣衙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聒噪,若是仔細辨認,可以聽出是一陣陣鬨笑和大力用手扇耳光的聲音。
抓來了?張文博用手摸了摸圓的像西瓜的腦袋,露出奸詐的笑容。
胡爲這小子到也不是自己想的那麼不濟嘛!竟然還知道扇她耳光搓她銳氣,就衝着她昨天羞辱爹的那番話,今天她的境遇也是活該!
隨着人羣涌進衙門內堂,眼前的這一幕讓他大跌眼鏡。
夜沫正好好的站在那裡,一襲素白色裙襖,腳步輕盈,清麗出塵。一邊還站着一個墨色衣衫的男子,男子清秀白皙,帶着一絲病態,只是那脣角竟然夾帶着一抹與面容不符的神色——看好戲般的不羈神色。
而自己派去的胡爲正一巴掌,一巴掌狠狠的抽着自己的耳刮子。那張臉已經紅腫的像個滷好的豬頭了,原本就小的眼睛似乎只剩一條隙縫,而嘴巴更是躺出一絲鮮血。
胡爲一看見高高在上的縣令張文博,便立馬想要求救,支支吾吾的吭嗆着:“張,……,救,……”
奈何至今他仍然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字便又是一巴掌乎去,旁邊的衙役抓着他的手也只能減輕他扇自己的力道。
張文博大喊一聲:“升堂!”
衙役立刻分兩邊站好,大喊:“威武。”
胡爲沒了衆人攙扶,“噗通”一聲栽倒在了地上,狼狽不堪,而即便如此他的右手依然頑強的抽向他的臉。
“大膽夜沫,先是胡亂用藥致使賣魚人陳虎枉死。現如今又毆打本官派去抓你的官差,你可知罪!”張文博用力拍響驚堂木,佯裝威嚴的吼道。
趴在死屍上的婦人一聽縣令老爺的問話立刻悲天嗆地的哭了起來:“虎哥,虎哥,你起來啊。你怎麼就這樣丟下你親愛的娘子一個人上路了啊!虎哥,虎哥,你起來啊!”
裝腔作勢的說完,還不忘惡狠狠的看向夜沫,繼續誣陷道:“虎哥都是吃了沫館夜大夫的藥纔會死的,張大人,你一定要替小女子主持公道啊!”
夜沫看向躺在地上的男子,仔細辨認一番。
記憶中這個男子昨日確實來過醫館,當時她爲他開的是一副保肝藥。昨天因爲何伯出去了一會,因此那副藥是自己親自抓給他的,不可能出錯。
只是他今日爲何躺在這大堂之上,且看上去氣息全無?
公堂外圍觀的衆人私語起來:“夜大夫的藥將陳虎吃死了?”
“不是吧,今早我還在夜大夫那拿了一副藥,說的我都不敢吃了。”
“得了吧,難道你看不出來?這就是張家的把戲,就是要誣陷夜大夫。他們也太過分了,仗着自己有錢有背景就坑害好人。”
“我相信夜大夫,我家那口子就是她治好的。她是我的大恩人,也是渭縣的大恩人,你們說她壞話根本就是恩將仇報。”
“就是,這渭縣的縣衙那不就是張家的後院嗎?夜大夫進了這裡,豈不是凶多吉少?”
支持的,反對的,幸災樂禍的。一時間,所有的聲音都傳到了內堂之上。
驚堂木再次響起,私語聲頓止。
張文博抖了抖衣裳,開口厲呵:“大膽夜沫,面對陳家夫人的指控,你可認罪?”
夜沫淡然立於公堂之上,平靜的說道:“小女子無罪。”
張文博看夜沫拒不認罪,臉上露出陰狠的笑容:“好你個夜沫!死鴨子嘴硬。你下毒謀害陳虎在先,又打傷官差胡爲之後,還拒不認罪。簡直是喪心病狂,兇惡之極!來人啊,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夜沫眼中冷光一閃,繼而轉變成自信滿滿的鎮定,但是一雙秀氣無比的眉卻輕輕皺起,似不爽。
這張縣令好狠!五十大板,對付她,想要嚴刑逼供?!五十大板,足夠要了一個平常人的性命,更不要說是身爲女子的自己。
墨香看了夜沫一眼,那滿眼的鎮定讓他的嘴角彎出一個弧度,好似非常期待接下來會發生的事。
“大人且慢,你說我毆打官差?有何憑證?在場的人可都看見了,胡爲現在是自己在抽自己的臉,毆打他的貌似是他自己吧。”夜沫啓口,只是爲自己辯駁。
張文博陰測測的說道:“夜大夫巧言令色,若不是你對他動了手腳他怎麼可能自己抽打自己?難道是中邪了不成?”
夜沫一副義正言辭的表情,淡淡說道:“縣令大人說笑,這胡爲明明是身患惡疾,突然病發這才自己抽打自己,關在下何事?”
說完後,還不忘挑眉。
說謊不打草稿,無所謂!對待壞人,信譽並不是那麼重要。
“你,……”張博文一陣語塞,看着低下衙役紛紛搖頭,一副不知情的模樣,一咬牙說道:“那你毒害陳虎一案你又有什麼話說。”
張文博話音一落,陳虎的娘子非常識相的趴在陳虎身上嚎啕便道:“我可憐的相公啊,你讓我可怎麼活啊!”
哭聲如雷,好不淒厲。
只是,這嚎來嚎去,嚎了半刻,就是乾打雷不下雨,那幾滴清涼的金豆豆始終沒有掉不下來。
夜沫一眼望向女子便心中瞭然,淡然的說道:“大人又怎麼知道不是陳虎的妻子故意下毒?若是她,想要在熬藥的時候將毒藥混入藥中,也是極爲容易的。”
“你,你胡說!”女子聽見夜沫說她下毒殺自己的相公,頓時氣憤難當,繼而反駁道。
這情緒,比之剛剛訴說自己丈夫的死,更爲激動。激動到,臉上的那厚厚的*簌簌而下。
“夜大夫,陳虎與娘子鶼鰈情深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實,你在這公堂之上胡言亂語,反誣原告到底有何居心!”張豐爲人機敏,一看見張文博一副傻眼,立刻替他說道。
張文博看見張豐對他使眼色立刻說道:“對,師爺說的很對!夜沫公堂之上巧言令色,肆意誣告他人。來人啊,掌嘴!”
“且慢大人,我既然開口便有證據,你不問緣由便要用刑,意欲何爲?”夜沫上前,輕緩的將頭擡起,眼底滿是自信冷傲的神情。
“大膽夜沫,事到如今你還想巧言令色。來人啊,抓住她,掌嘴!”張豐連忙說道,他似乎知道夜沫年紀雖小,但智慧過人,很是不簡單。若是讓她繼續說下去,定能讓她找到機會爲自己開罪。
墨香不動聲色的站在了夜沫身側,在他眼皮底下想要對他的人動手?這個渭縣的縣令大人也真把自己太當回事了。
他右邊的嘴角揚起,露出幾顆整潔的牙齒,調侃的說道:“既然張縣令開堂審理若是有理有據的抓了夜掌櫃我絕對不會出手阻難,但若是張大人想要用強,呵呵……”
話音剛落,一隻不知從何處飛來的石子直接襲向一名衙役的帽子。帽子依然好好的在衙役頭上,只是中間卻多了一個小洞,可見這飛速襲來的石子速度有多快,有多狠。
被石子襲擊的衙役嚇出一身冷汗,一動不動的愣在了原地。
“若大人想用強,這石子真說不準會落在哪裡,是在師爺的臉上,或者是在大人腦袋上也不一定。”墨香慢條斯理的說道,說完,還不忘吹了吹自己袖長白皙的手指。
張文博一時怒不可遏,正欲發作。他堂堂一個縣令,竟然被一階草民威脅。
張豐下巴上的山羊鬍輕輕抖了幾抖,別有深意的看了墨香一眼,又用手勢示意張文博稍安勿躁。
這就是前去試探之人報告的那名沫館手打手?果然不凡,這夜沫的背後莫不是有什麼不可小覷的勢力?!當務之急,還是得用個正當的理由將其入罪。
那人說了,若是入罪,便不再幹涉。
這“假死”之藥也是甚爲罕見的,他就不相信,一個不知從何而來的山野女大夫能洞悉一切。
至於現在?
總之,一句話。
強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