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如血,染紅了自由卷舒的白雲。
熱鬧的街道上上有兩抹白色的身影,一個清麗冷然,一個春風俊朗,顯得分外相得益彰。只是男子面容精緻俊朗,氣度又儒雅如仙,引來無數女子含羞帶臊的目光。
一路上,有些看過醫術的人在一旁小聲耳語。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她也能聽個七七八八。
百姓交頭接耳,將張文博的死怪在了她的頭上。
有的說是公報私仇,有的說是攜怨報復,還有的說是想要獨霸渭縣的醫館發展,總之衆說紛紜,一時之間流言飛飛。
世間之事大多如此,張文博雖惡貫滿盈,但在衆人面前悽慘死亡,還是有人替他打抱不平。而自己,只是民衆將自己當做救苦救難的聖母,反而因爲自己沒有出手相助,便開始指責自己的心狠。
有心者,便開始羅織各種藉口、輿論,混淆視聽,也就導致了現在的這種情況。
張家的事,已經於她再無關係。作爲自己,並不是見死不救,她想要出手只是被人制止,而且還是患者的家屬。既是這樣,又有什麼好說的呢。
她,不是聖母,也不是救世主,只想做自己想做之事。
“不必太在意。張文博會有如此下場,只能怨他哥哥,怨不得你。”離洛看着夜沫蹙緊的秀眉,微笑着輕輕啓口,笑容中夾雜着幾分的安慰。
“我沒有在意。”夜沫毫不在意的回望向他,平靜的說道。
“天色已晚,不如去吃點東西。”離洛笑望着遠處一條小巷子,像極了帝都的那條清風巷。
夜沫看着那條巷弄若有所思,微微的點了點頭,以示迴應。
黃昏中,無數小販叫賣,吆喝,拉着生意。只是這裡比不上帝都,夜間又涼,所以在天色全部暗淡下來後,這些小販就會稀稀拉拉的回去。
上次清風巷,自己只吃了一碗酒釀丸子就醉倒了,現如今就想好好看看這條巷弄。
一邊走着,一邊看着周圍的小攤販。
小販倒也熱情,叫賣聲不斷,但看見夜沫與離洛都是一陣錯愕後沒了聲音。一條巷弄瞬間變的安靜,只剩下商販和客人只見的竊竊私語。
夜沫表情冷然的繼續走動,根本不理會那些人的目光。
離洛淺笑,一團和氣的看着衆人。
就在一片沉默中,傳來一個女聲。
“姑娘,收下這隻碧玉簪花吧,這樣翠綠的顏色最稱姑娘這樣塞雪的肌膚了。”一個女子遞來一隻瑩綠且晶瑩剔透的髮簪,這個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夜沫剛剛來到渭縣時救下的茉莉的孃親——慧娘。
“慧娘?”夜沫開口。
“沫姐姐,謝謝你!孃親說是你救了我,救了渭縣的百姓。”從慧娘背後探出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真是那日自己救下的小茉莉。
小茉莉臉色很好,原本枯黃的皮膚白了許多,瘦弱的小臉也好像逐漸圓潤起來。
“夜大夫。”慧娘拉着茉莉在一起跪在了地上。
夜沫連連扶起他們,這樣寒冷的天,若是傷了膝蓋,就不好了。
“慧娘,不必如此,我只是做自己該做的事。”
“不,沫姑娘。你初來渭縣,就爲我們渭縣解決了疫病的痛苦,後來幾隻連續贈醫施藥,不眠不休的爲我們診病,是我們渭縣的大恩人。而現在呢,你看看這些人,竟然在背後議論你的是非,他們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沫姐姐,孃親說做人要知恩圖報,否則就連畜生都不如。這是我親手畫的畫,想要送給你,希望你喜歡。”茉莉怯怯的拿着一張畫,害羞的揚起,似乎是怕夜沫嫌棄。
畫很模糊,似乎畫着一名女子在月下依着書桌休息,旁邊還歪歪扭扭的寫着三個字,沫姐姐。
這應該是自己替小茉莉治病之時,小茉莉看見的景象。
“沫姑娘,請收下這隻簪子,雖然這個禮物很便宜,但也是我的一份心意。”說着,將手中的簪子又向自己遞了遞,一臉誠懇的看着自己。
夜沫感覺心裡暖暖的,也許是因爲小茉莉的乖巧可愛,也許是因爲慧孃的真誠樸實。一時之間,竟忘了動作。
離洛微笑的替夜沫接下那張畫紙,輕輕撫了一下小茉莉毛茸茸的小腦袋。又接下碧玉簪子,替夜沫輕巧別在了發間。
細長的手指微微劃過她如墨的長髮,帶來心底微妙的波瀾。
夜沫身上原本就沒有任何髮飾,就連耳洞也是用最簡單的一根銀針堵住。此刻,瑩綠剔透的簪子,配上簡約的白色襖裙,到也顯得幾分雅緻,猶如寒冬中的一抹青蔥。
夜沫對離洛突如其來的舉動有些不自然,更沒了反應。
“謝謝你,慧娘。”離洛微笑着替她說道,笑容如暖冬,溫潤了大地。璀璨的眼眸,皓白的貝齒,看的衆人失了心神。
“不,該我謝謝你們纔是。”慧娘好半天才從那驚世的絕世容顏中回過神來。
這位公子與沫姑娘真可謂一對璧人,該怎麼說呢?郎才女貌?不,女才郎貌或許更加適合吧!
“渭縣的鄉親,沫姑娘爲大家做了多少事,你們之中又有幾個沒有接受過沫姑娘的免費診治,怎麼能恩將仇報呢!那張家,明明是張家大兒子拒絕了沫姑娘的診治,你們卻在背後議論沫姑娘,這不是狼心狗肺是什麼。”慧娘一轉身,義正言辭的大聲對衆人說道。
衆人臉上都多了一抹愧色,低着腦袋不安的看向這邊。
“我早說了,當時我就在場,夜大夫本來就打算救張大人的!是張文學,你們都不相信我!”
“是,是我們錯了。”
“張文博草菅人命,本就該死!”
“夜大夫,對不起啊!我們不該亂聽謠言,就不相信你。”
“都是我們混……”
說着說着,衆人紛紛道歉。小販們,紛紛將自己攤上的美食,精品做爲禮物送上。一些路過的人,就近在攤位上買來貨品相贈。吃的、用的、穿的、帶的……
應有盡有!
一時之間,夜沫就被爭相送來的禮品淹沒了。
——“跟着沫果然不錯,吃喝不愁啊。”離洛手捧着幾隻肉包子,坐着喚來的馬車,載着整車的禮物往沫館前行。
此刻,他雖然啃着肉包子,似乎也並不影響他謙謙君子的模樣。
“……”夜沫沒有說話,也啃了一口手中的蔥油餅,斜着眼睛看着他。
他們雖拖着一車的貨,但這些貨品全部加起來估計也比不上離洛那條紫金盤龍腰帶的十分之一。
“墨香,去了哪裡?”夜沫思索再三,還是開了口。
離洛拿着油紙的手微微停了停,微笑擡眸:“不甚清楚,我與墨香的關係並不像表面那樣,他可以做他想做的事。”
“看出來了。”
“你很在意他。”
“不是。”
“是嗎……”離洛將最後一口包子嚥下,擦了擦嘴。
明明最粗魯的動作,他做出來卻顯得異常優雅。
他從懷中掏出一本書冊,遞來過來,輕聲說道:“給你。”
夜沫蹭着星光,依稀看清了上面的四個大字“金針要略”。
“這是你應得的!”離洛雲淡風輕的說道。
“不,說是你應得的。賭注是沫館,沫館是你的所有物,這本書應該是你的。”夜沫反手遞了回去。
她承認,自己對這本書很感興趣。只是,離洛如此大方的將書送給她,她反而感覺怪怪的,好像欠了她一份人情。
“這書一開始便是爲你討要來的。”離洛並不避諱,直言道。
“既然如此,我便更不能要。”
“你真的不想要?”離洛輕笑,眸中多了一絲玩笑般的挑逗。
這一瞬間,離洛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玉儒雅的男子會有這樣無賴的神情。再一晃眼,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夜沫愣了片刻,從懷中摸出一錠十兩的銀子,放在了離洛手上。又毫不客氣的將那本《金針要略》塞進了自己懷中。
“我記得文宣樓的規矩,書我先借走了,改日還你。”
離洛無奈的搖搖頭,優雅一笑。他們文宣樓的規矩可是書不外借。
一路將夜沫護送回沫館,離洛才離開。那滿滿一馬車的東西,被順手擱置在了大廳裡,沫館太小,連庫房都沒有設置。
剛剛回到房內,夜沫就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
小心的取出懷裡的《金針要略》,輕輕翻開。
瞳孔驟然變大,這,這竟然是一本中文與多種語種混合相互批註的書。英文、藏文、德文、法文、……共12種之多。
仔細看來,那些針穴的畫龍點睛之筆,皆是用其他國文標註。具體到下針力道,穴位準度。更難得的是竟然在原本醫學已知的穴位上,另外描繪了24處穴位,其中包括頭部六處、肩部2處、……
這真是一本奇書!
夜沫的心情,隨着書的翻動劇烈起伏,心臟之處傳來微微澀痛,體內的毒素開始躁動不安。
她忙穩了穩心神,將懷裡的藥倒出一顆,*口中。
書的末卷,便詳細的記載了那套九轉返魂針的用法,以及獨特之處。 шшш★Tтkд n★¢ ○
最後一頁,卻有一滴黑褐色的血跡。
旁邊用簡體中文寫道:“吾已風燭殘年,行將入墓。一生叱吒風雲,榮華半生。
仲天下第一針,徒見華髮鬢白,對愛妻所中之毒卻束手無策。
晚景淒涼,無人相伴。
慕然感懷,醫之大成,不爲救人水火,普度衆生。追名逐利,受萬人敬仰。終成鏡花水月,一場空。
若有來生,但求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保護心愛之人。
特將此書贈給有緣之人。
願得一生安穩。”
風華終會落盡,安穩纔是真。
夜沫捧着書卷心底漾開一層漣漪。
一生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