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
紅色的篝火隨着風微微晃動,黑色的樹枝搖曳,就像黑暗中延伸而出的魔爪。就是這樣的夜,寂靜的森林顯得冷清而可怕。
“小姐,他太過分了。根本就不是男人,不對,他本來就不是男人。臭人妖!哼!”綠柳嘟着嘴,雙手緊緊的攬着夜沫的胳膊,一臉氣憤的誹謗着火蓮。
蓮公子怎麼能這樣,將能夠遮風擋雨的馬車獨自霸佔。讓自家小姐在野地裡風餐露宿,一點也不懂得憐香惜玉。虧自己還叫他蓮公子,應該就叫他蓮人妖!
若是離公子,肯定會將小姐照顧的好好的。爲什麼同樣是漂亮的美男子,差別怎麼就那麼大呢?
哼,不對!他纔不美男子呢,他就是個臭人妖!
綠柳自顧自的想着,小嘴滴哩咕嚕的埋怨着火蓮的不是。
夜沫也不說話,對於綠柳這種抱怨似的對白,她已經習以爲常。對於抱怨,自然是不需要回答,只需要聆聽。沒想到綠柳的抱怨話一層不變,在將軍府便是如此,現在在這裡亦是如此。
篝火的另一頭,便是獨自一人的影寒。
說道影寒,只能說他與墨香完全不同。他話不多,安靜沉穩,只是默默的做着自己的事。此刻的他便在一旁做木筏,用藤條將那一根根木頭牢牢的捆住。
“你可以休息一下。”夜沫看着他淡淡說道。
畢竟自從說做木筏開始,他便沒有休息過。從砍伐木頭,到收集藤條,再到最後的捆綁,基本都是他一手操辦的。確實辛苦了。
“是啊,是啊!影公子,你也辛苦了,過來烤烤火,休息一下吧。”綠柳也連忙說道。
影寒看了這邊一眼,眼神銳利如刀,卻寒冷如冰。他沒有回話,只是停下了手裡的活,一聲不響的走向溪邊。
待他走遠,綠柳小聲嘀咕說道:“小姐,影公子爲什麼都不說話。還有,他剛剛看我們的眼神好可怕,好像會殺了我們一樣。”
是的,這個影寒確實有些奇特。
就好像他的眼睛天生帶着殺氣,讓人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這個人總是讓她想起一首詩:“十步一殺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身去,深藏功與名。”
正想着什麼。
影寒從遠處走了回來,回來的似乎他的懷着抱着一堆幹樹枝,右手上還拎着兩隻剛剛灌好的水袋。
黑色的夜,將他黑色的身影藏匿的很深。
月色朦朧,爲他鍍上微微的熒光。似乎他就屬於暗夜,綁住頭髮的黑色束帶,在風中輕揚,就像一隻張揚危險的暗夜之手。
他走過來,腳步很輕,輕到沒有一絲聲響。他默不作聲的走進夜沫,微微擡手將其中的一隻水袋遞了過來,一雙眼,卻若有似無的看向了叢林深處。
“謝謝。”夜沫接過水袋,淡淡說道。
綠柳抿了抿嘴,貼近夜沫一陣耳語:“小姐,影公子,好像也不是那麼壞,那麼可怕哦。他還挺體貼的,不愧是離公子派來的護衛。”
夜沫看着表情變來變去的綠柳,不禁好笑。
一袋水就被收買了嗎?她的要求還真不高。
叢林的夜晚很是無聊。篝火微閃,一切都很安靜,只是偶爾傳來木材燒裂的聲音。
不遠處馬車的車簾被微微撩起,一個頭微微探出,鬆開了頭髮的火蓮顯得沒有那麼張揚驕傲。而是多了一絲柔魅,溫和。他那雙特有的狹長的眼睛,眼角微勾,帶着一絲半夢半醒的媚惑。
“咳。”他輕咳一聲,沉吟了片刻道:“喂,小夜,你要是冷的話可以上來馬車上睡。我應允了。”
他又抽風了?會突然這麼好心?該不會有什麼陰謀吧?!
“不必。”夜沫挑眉,直截了當的說道。
“你,……”火蓮牙一咬,將車簾使勁一拉,險些將車簾拉破,可見他氣的不清。“哼!愛來不來,不識擡舉!活該你受凍。”
夜沫看着被狠狠拽下的車簾,不由得皺眉。
他又發什麼脾氣,說男女授受不親,不能同車的是他。這會自己照足他的意思,不去馬車,他倒還生氣,發起脾氣來。
再者,他說讓她上去休息。那綠柳呢?她怎麼可能將綠柳一個人丟在外面與影寒一起。
此刻的綠柳已經睡着,睡夢中還不時砸吧砸吧嘴,好像在吃着什麼。
這丫頭……
夜沫揚起嘴角,輕笑。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篝火搖的人昏昏欲睡。
半夢半醒時分,“當,當,當……”的幾聲脆響,在耳畔響起。
呼嘯的風聲,夾雜着金屬撞擊的聲音。聲音很大,沒有絲毫掩飾,讓人瞬間清醒。
夜沫咻然睜大了眼,看向聲音發出的地方。
一個黑色的背影正立於身前,傲然挺拔。他的手中握着一柄鋒利無比的寶劍,劍擋在身前,在暗夜裡泛着藍色的熒光。
是影寒。
在他的腳邊依稀散落着幾支梅花鏢。每隻梅花鏢的鏢頭上都閃着暗綠色幽光,應該是淬了毒。
偷襲加下毒,有夠狠毒的。
夜沫眼神發冷,變得凌烈起來。因爲不管是鏢散落的位置,還是影寒所站立的位置,都無一顯示了一個問題。
這鏢,是衝着她來的!
這時,從黑暗中殺出一個雙手執峨眉刺的黑色身影。
這個黑衣人黑布蒙面,只露出一雙眼睛,雖然相隔很遠,卻依舊可以感覺到那雙眼睛投來的洶涌殺意。他身材矮小,步伐輕盈,梳着最簡單的髮髻。毫無疑問,他應該是她,是名女子!
她的罪過是名女人嗎?還是一個身懷武功的女人。
女子出手狠厲,根本無心與影寒糾纏。她手中的一雙峨眉刺,猶如帶着鋒利獠牙的蛇,緊緊逼向坐在篝火旁的夜沫。
夜沫想要起身,卻被一雙顫抖的手緊緊抱住。
“小,小姐。我,我,我也會保護你的!”綠柳磕磕巴巴的聲音在耳邊傳來,似乎還可以聽見她因爲害怕,牙齒上下磕碰的顫抖聲。
她很害怕,甚至害怕的瑟瑟發抖。但是她,還依舊想要靠着這雙柔弱的雙臂守護自己嗎?!
夜沫感覺心被使勁攥住一般,有一種疼痛,一種無能無助的疼痛。
她想要的是什麼?是能夠守護自己重要之人的能力,而現在呢?卻被一雙柔弱的雙臂,擁在懷裡。
說要保護自己。
繼續跟綠柳在一起,或許會連累她,既然她的目標是自己,那麼至少不要連累了她。
夜沫心底一橫,將袖內一隻淬了麻醉藥的銀針刺向綠柳。
片刻鐘,那雙緊緊擁住自己的手,便鬆開了。
夜沫站在了綠柳前面,擋住了黑衣人的視線。
影寒的功夫似乎很好。他的劍,在他的手中就如同遨遊在碧海中的蛟龍,劍隨意動。輕易便可化解黑衣女子的招數。劍尖所到之處,都帶過猩紅的血花。
女子節節頹敗,卻不依不饒。手中的峨眉刺一有機會便會繞過影寒,指向自己。只可惜,影寒的反映太快,輕易攔住了她的意圖。
恍惚間,似乎聽見一些很有規律的敲擊聲。
長短不一,停頓有序,每一個敲擊的聲音都有一種若有似無的規律。
這,是什麼?
這是一種類似於摩斯密碼的暗號嗎?可這暗號究竟是誰發給誰的。
夜沫越發注意這糾纏在一起的兩個人。
仔細辨認,便可看見黑衣女子的手指間,帶着兩枚黑色戒指。打鬥間,兩指輕微摩擦,戒指互相撞擊,便出現了剛剛那樣的聲音。
這聲音,難道只是巧合?
影寒的劍沒有絲毫遲疑,下手凌烈,毫無感情。又是一劍,直接刺向女子咽喉。女子用盡全力,用峨眉刺抵擋,好不容易,避開了重要位置。
那把劍,就如同毒舌一般,深深的刺向黑衣女子的肩膀。
劍尖全部沒入,透過後背而出,帶着幾絲鮮紅的森然。
就在這時,一種不同於戒指敲打的聲音有規律的響起。
“咚,咚,咚……”
幾短几長,有間隔。
這個聲音更大,更清晰,卻挺不出是從何處傳來的。但此刻,最值得懷疑的,便是與她糾纏在一起的影寒。
難道他認識前來襲擊她的兇手?而且,應該很熟悉!
只是,既然認識,影寒的攻擊爲何還能做到毫不留手,凌烈異常?
女子傷重,卻異常不甘的看向夜沫。那眼神,猶如鋒利的刀子,想要將她千刀萬剮,碎屍萬段!
她虛晃一招,看上去像是要與影寒死磕到底,卻轉手又丟出數個梅花鏢,鏢的目標毫無疑問全數指向夜沫。
鏢,順勢而發。黑衣女子卻無心戀戰,只是一個轉身,便往樹林深處逃去。
影寒反應很快,在行動上沒有絲毫的遲疑。
他迅速退回,一隻手攬住夜沫的腰避開危險,而另一隻手用劍擊飛那幾枚正欲襲向自己的梅花鏢。
夜沫看向這個沉默寡言,卻武功高強的護衛,只看他的眼神中多了一絲質疑與探究。
他?
影寒感覺到她的目光,回望而去。
看見的是一雙乾淨澄澈,卻淡然寂靜的眼睛。她的這眼神,讓他覺得很熟悉。很像回憶中,流着淚,抓着他手的那個女孩。
那個聽他述說心事,安靜冷然的那個小女孩。
夜沫看着他的眼,搖曳的篝火,迷濛的月,銳利的如同野獸般的眼神。恍惚間,又回到了渭縣的沫館,那個夜!
她出聲,聲音帶着幾分少有的訝然,打亂了影寒的深思:“竟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