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這時一隻手有力的拍在我的肩膀上, “央金,狩獵開始咯,別愣着咩?”有人對我說。
我轉過頭就看見了嘉措, 以及嘉措身後, 我大哥、二哥、噶爾多吉、龍月等等我所熟悉的人。
“啊呀!總算又見到你們咯!”驚喜瞬間沖淡了我腦子裡那團亂糟糟的東西, 我歡天喜地的迅速歸隊。
然後跟隨大隊進入了獵場。
獵場在山中, 這山叫什麼名字不清楚, 不過從山脈走勢上看,大約離昨晚我們呆的那座小行宮不遠。
山勢連綿起伏倒也有些壯觀,裡面植被鬱鬱蔥蔥的繁茂倒也有些看頭, 不過對於我這個在高原草甸子上瘋跑慣了的差巴來講,感覺就一般般吧。
獵場差不多佔了一整座山頭, 裡面獵物充足, 各種山雞、野兔、鹿啊, 羊啊的滿山遍野都是。
不過跑的都不快,長得都很肥, 我估摸着這些大多都是從別的地方抓來的,然後經過人工圈養,等到狩獵時候再放到這山裡的,所以一個個的才養的這般膘肥體壯。
至於來參加狩獵的人,除了我們吐蕃的來使, 雷龍戰騎的軍將, 還有漢人的文武百官、皇親國戚, 公侯子爵, 再加上文武百官、皇親國戚、公侯子爵的馬伕、隨從、護衛、好一堆人吶!
所幸的是, 膘肥體壯的這些獵物,被獵鷹、獵狗攆着哼哧哼哧的跑, 有些甚至慌不擇路的撞到衆人的馬前來,所以說不管是文官還是皇親國戚,差不多都打到了點獵物,倒也沒出現什麼誤傷之類的意外。
獵物打的最多的是滇王鳳迦奕。
鳳迦奕的馬屁股後面已經掛滿了獵物,他那些衣不遮體的手下,也個個都獵得了不少東西。
而獵物打的最少的,是我。我半天時間裡什麼都沒獵到。
至於我爲什麼沒能獵到獵物……
這時,我看見前面一頭鹿被獵狗攆着往這邊跑,連忙開弓搭箭。
但還沒等我的箭射出去,旁邊一支竹筒裡,卻搶先射出一枚毒針。
嗖!毒針正中鹿脖子,那鹿僅僅又前跑了不到兩步,就翻倒在地,抽搐了幾下,寂然不動了。
鳳迦奕放下嘴邊的吹筒,故作驚訝的看着我,“呀,央金,你怎麼什麼獵物都沒打到呢?就你這還吐蕃的勇士呢?你怎麼當上的?”說完,鼻孔朝天的哼了哼。
鳳迦奕!這就是我沒有獵到獵物的原因,我瞄準哪個獵物,他就一定跟我搶,他的吹筒箭比我的弓箭速度快,在這種滿是林木的獵場裡佔盡優勢,我自然就只能兩手空空了。
哎!又一個針對我,欺負人的傢伙!
反正這種事遇到的也不只一次了,我倒也坦然,聳了聳肩,攤了攤手,隨他說吧。
我轉頭看向龍月,幾日不見小屁孩似乎有點不一樣了,具體怎麼個不一樣又說不出,好像是成熟穩重了些,我剛纔跟他打招呼,他只點了點頭,但眼睛卻在我、我坐下的馬鞍,以及那匹馬上轉了好幾圈,表情有些說不出的怪,不過沒說什麼。
龍月此時懷裡抱着一隻兔子,有一下沒一下的用手摸着那兔子的毛。龍月今天也沒開弓,那兔子是傑布送給他的。
“你跟龍月不是一直都互相看不順眼的?什麼時候和好的?”我悄悄問傑布。
“就是那晚,哎,一直覺得他怪可憐的。”傑布之後又加了一句:“他那時候總纏着你,估計也是你長的像他養父,可偏偏的你也被雷豐瑜弄進宮裡了。”
“所以你就活捉了只兔子哄他開心?”我看着傑布剛纔扒兔子洞弄的一身泥,突然感覺特憂慮:“剛來中原幾個月,你可別是染上了中原人的那個病吧。”
傑布推搡了我一把,“你才染上了那個病,你……”傑布癟了癟嘴,後面的話沒說下去,但他想說的猜也猜的到。
剛纔還是熱熱鬧鬧的一羣,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我垂着頭,不敢看我哥他們的表情,有些事情雖說是無奈,但也不是人人都能想的淡看的開的。尤其我還是個男人。
這時有誰小聲嘀咕了一句:“一個男人被另一個男人當成女人用了,他還算不算是男人,還是就跟那些太監差不多……”聲音雖低,我還是聽出來是江央才讓那混蛋。
下一刻,咚!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伴隨着江央才讓哎呦!一聲痛呼,估計是被誰踹下了馬,我沒有回頭去看,不過估計九成是噶爾多吉踹的。
但這一踹也沒能讓氣氛好轉,更多的竊竊私語聲傳來,而原本說說笑笑的一隊人中,有許多打馬離得我遠了些。
而這些人都是當初兵營裡一起受訓,千里迢迢一起走到這裡的吐蕃兄弟。一時間我紅了眼眶。
肩膀猛然被一條手臂攬住,接着是噶爾多吉氣憤地一聲霹靂大吼,“你們都還是不是人?央金到宮裡去到底是爲了誰?”
江央才讓從地上爬起來,指着我,說:“噶爾多吉你也不用護着央金,保不準讓他進宮正合了他的意,他就貪圖那個榮華富貴,你想啊,要不然讓他去他就去,別的差巴可能是那樣,可央金是那麼順順溜溜的人?再說這保不準這也不是他第一回了,我可聽說他跟巴桑也有一腿,……”
“吼!”噶爾多吉一聲狂吼,撲上去,將江央才讓按倒在地,一拳跟着一拳的奔着他臉上狠揍下去。
我嘆了口氣,用手指用力的掐了掐眉心,這些老爺們碎嘴起來,真是比女人還可怕!
“喲!狩獵變成了內部武鬥了!”鳳迦奕嘴裡嘖嘖有聲的靠過來,對我說:“你這屁股賣的可是給吐蕃換回了百萬兩白銀,怎的還被嫌棄了?”他露着虎牙一臉邪笑,眼睛繞着圈的看向那些遠離我的人羣,“要不怎麼說吐蕃人個頂個的蠢呢,你這屁股賣的,皇上可是隻減了一年的稅,不知道待到明年吐蕃又要拿哪個的屁股來賣?哈哈哈哈!”
“閉嘴!”地上正胖揍江央才讓的噶爾多吉怒吼着跳了起來。
“怎麼,我說的不對?”鳳迦奕輕蔑的瞥着噶爾多吉,“吐蕃苟延殘喘偏居一隅,難道不是靠送了牛羊送女人,送了女人又送男人?皇上也是的,這種膿包民族,還跟他們搞什麼聯合……”
“閉嘴!”噶爾多吉揮拳衝向鳳迦奕。“沃子拉!”卻是被噶爾多吉揍的鼻青臉腫的江央才讓,大罵一聲也撲向了鳳迦奕。
但他們兩個卻雙雙被鳳迦奕的隨從攔了下來。
“上啊!揍他。”傑布被氣的小臉通紅,指着鳳迦奕對一衆吐蕃兵大吼着。
“我覺得他說的倒是沒錯。”旁邊一個聲音悠悠的道。
“龍月,你也小看我們。”傑布大怒。
龍月丟了手上兔子,“我替央金不值,有本事你來咬我啊。”
傑布飛身將龍月撞翻到馬下,兩人滾打在一處。
這一下子就全亂了,吐蕃兵和鳳迦奕的親隨打在了一處,我哥他們要去拉開傑布和龍月,卻被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龍十四給攔下了。
此時東嘎將軍在陪着雷豐瑜狩獵的那一隊裡,他們早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都住手!”我斷喝一聲,手中馬鞭向鳳迦奕一指,“你我單挑。”
“跟我單挑,就你?”鳳迦奕鄙夷的用小指頭指了指我,又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沒錯,單挑。”我斬釘截鐵的說,“你和我。”
鳳迦奕一雙眉峰猛然向上一挑,眼中有光閃了一閃,但很快他就搖了搖頭,“莫非你想跟我比跑?”顯然我跟雷豐瑜跑了那一次的事,他也聽說了。
“不,這一次我跟你比箭。”我拍了拍斜跨在肩上的彎弓,再轉向鳳迦奕腰間的吹筒箭。
“哈哈!”鳳迦奕好像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你難道不知道我這箭……”
“見血封喉。”我說。
“那你還敢?”
“你我一對一。”我看着他的雙眼:“以一命換一命。”
周圍的打鬥聲停了,我聽見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你侮辱我可以,但你不能侮辱我的民族。”我對他說道,“我們這個民族是不是膿包,我會讓你知道。”我不是個好勇鬥狠的人,我更多的時候其實是個膽小的人,但我清楚的知道,這個時候我必須要跟鳳迦奕幹這一仗,要不然我央金以後就再也不是個男人了。
……
獵場裡清理出來一片空地,雷豐瑜和東嘎將軍他們也聞訊趕了過來。
“雷豐瑜,你快阻止央金,不能讓他犯傻,鳳迦奕的吹筒箭那是能碰的嗎?擦破點皮就沒的救了。”龍月抓住雷豐瑜,焦急的說道。
雷豐瑜叫來鳳迦奕的隨從和吐蕃這邊的兵士,分別聽了兩邊描述的前因後果之後,他對龍月說道:“我不會阻止他的。”
“你,你……”龍月本以爲雷豐瑜一定會阻止,沒想到竟然會拒絕,一幅聽之任之的樣子,一時間氣得嘴脣直哆嗦。
雷豐瑜看着龍月,看着他急紅了的眼睛,“他拼的是男兒的血性,是一個民族的尊嚴。”然後他轉頭看向那邊的央金,膽小與血性,在他身上奇異的組合着,也許恰如吐蕃這個民族!
“狗屁的血性,狗屁的民族,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不能讓他這樣啊,什麼都比不上好好活着。”龍月怒罵着,痛心疾首的就想要自己撲上去阻止。
肩膀被一隻有力的手按住,龍月回頭,看見是龍十四,一下子好像找到了救星:“十四叔,對,你去阻止他,你把他抓過來,咱們帶他走。”
龍十四卻對龍月搖了搖頭,“安靜的在這裡看着。”
“什麼?”龍月簡直不敢相信,“十四叔你也……”
“央金在給你上一課。”龍十四說:“他在教你怎麼樣做一個真男人。”
“放屁!”龍月說道:“逞匹夫之勇將生命當兒戲就是真男人了?”記得上次龍十四想剖腹的時候央金還勸他,也說過沒什麼比好好活着重要,而這次他自己又犯蠢,氣得直跺腳。
“真男人是生死考驗時的沉穩,是視死如歸的勇氣,是捍衛家國尊嚴的執着。”龍十四將龍月的頭扳向空地一隅,“看那裡,仔細看着,你就會明白,那也正是你父親一直希望你明白的。”
龍躍當年離去前月兒曾經執意跟隨,那時龍躍對他說,“等你長大了,成爲一個真正的男子漢的時候。”
可他到現在依然不明白,何爲長大了,男子漢與否的界限在哪裡。
龍月咬着嘴脣終於不再掙扎,他睜大了眼睛看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