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可算輪到我用迷香放倒他了!
點引憶香、放平安扣、系線, 輕車熟路。
他那一天的記憶清晰地呈現在了我的面前。
他和昭淮一起走進屋裡,昭淮爲他點好香,他躺在牀上神情很輕鬆, 開着玩笑說:“師弟, 師父師孃都沒了, 你好好對陌吟, 不然說不準我哪天記憶恢復了, 知道她過得不好定跟你拼命。”
昭淮背對着他整理着盒子裡要用的材料,也笑應道:“知道,不管她是爲什麼而愛上的我, 但我對她的感情是真的,不會負了。”
昭泊笑笑, 望着屋頂道:“感情這事, 真是說不清楚。我比你足足早兩年認識她, 還是比不過你。”
昭淮手上的動作停了停,走到他面前:“師兄, 雖然這些事你以後都會忘記,但兄弟一場,我還是跟你說個明白。”
昭泊面露疑色:“什麼?”
“陌吟突然喜歡上我,有別的原因。”畫面中的昭泊愣住,畫面外的我也同樣愣住。能是什麼原因?難道不是日久生情?不對啊, 明明就是日久生情。
“我常用的那一味香, 多加一份琥珀和一份額外的楓葉香, 師兄你該知道是什麼了。”昭淮神色淡淡, 我看到昭泊的雙目陡然瞪大, 顯得怒不可遏:“昭淮你……竟敢對她使用禁香!”
“是,因爲我愛她, 我不想忘了她。”昭淮在掏出帕子倒上迷香,微微一笑,“事已至此,師兄你知道也就知道了,你若去告訴她,對她也沒有好處。我會好好待她,以後各走各的路吧。”昭淮說得極是平靜,他知道昭泊不會告訴我,那麼除了照原計劃進行以外就沒有別的方法了,昭泊只能認命。
但,就像我那時不知昭泊會武一樣,他也不知道。
他把帕子遞給昭泊,昭泊接過的同時驀地竄起,拔劍刺向他的胸口,他躲閃不及間一聲慘叫。
繼而,是我驚慌失措地奪門而入。
昭淮怕他傷了我,對我說:“陌吟,別過來……”
而他說:“陌吟,娶你,他不配。”
當時因爲剛出了大事,有五六名靈探在鎖香樓把守,聞聲也衝進來,卻見昭泊一劍劃過昭淮頸間後,身形敏捷的幾個回身,手中劍停下時,幾人都已斃了命。
然後,他把那塊沾了迷香的帕子按在了已經完全被嚇傻了的我的口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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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倏爾明白,爲什麼我那麼喜歡琥珀香,跟我娘沒有關係,但也不是出於我對昭淮的依戀。而是因爲那是我曾中過的鎖香樓禁香——依情香中的主要一味。
那晚,我與昭淮在山裡,我聞着他身上的香,對那股味道極有好感,卻沒有意識到那時他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給我用了禁香。
也只有他能做到這些,因爲只有他對天然香氣的味道那麼瞭解,知道用多少新鮮的楓葉可以取代提煉好的楓葉香。
這個做法,讓從小在各色香料中長大的我全無防心。甚至在我失憶之後,仍對那琥珀味難捨難忘。
所以昭泊告訴我,那是“飲鴆止渴”,那早晚會誘發禁香的效用,讓我甚至昏聵。
所以當我帶着凌蓮去見凌菡時,一度邪得不像我自己,因爲依情香能改變人的情感,卻容易失了度,改變人的性格。
明明有那麼多破綻……但我從來沒想過,我從來沒懷疑過,自己的失憶,是有問題的。
到頭來,我父母去世後本該是我至親的兩個人,他們各自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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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泊還昏睡着,這個睡容我很熟悉。多少次,在我夜不能寐的時候,會偷偷跑到他房間裡去,他都是這樣睡得很安穩。但只要聽到我拉開他抽屜的聲音,他就醒了,迷迷糊糊地問我:“又睡不着?”
“嗯……”
然後他就會起身,從抽屜裡翻安神香給我。
我坐到天黑,又坐到天亮。衛衍的聲音終於在門外響了起來:“女公子,一天了,出了什麼事?”
我輕手輕腳地打開門,走出去,疲憊卻平靜:“沒事,多謝你,我不會殺他了。”
衛衍眉頭微動,等着我的下文,我道:“昭泊說,謹行衛想殺他,是因爲他知道他們太多事情。所以我想他們讓我恢復記憶也是爲了這個,讓我殺了他,然後瓦解鎖香樓。”
“瓦解鎖香樓?”
“是,你記得當時那謹行衛怎麼說的麼?他告訴昭泊,事情早沒那麼簡單了,還說我們的生意做到了姜家……”我語聲沉悶地道,“可見他們現在是不滿足於殺了昭泊了。凌蓮那樁生意……他們大概也意識到鎖香樓可以這樣輕而易舉地進入姜家,不是他們可以掌控的。那麼對於他們來說,除掉我們比和我們合作更重要。”
這裡面的很多事情,衛衍並不知情,一時聽得雲裡霧裡,思索一會兒,只問我:“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我閉着眼,狠下心道:“一切,迴歸正軌。”
儘管是昭淮有錯在先,儘管我對他的感情有香的作用,但那到底是一份感情,根本沒有對錯。
昭泊殺了他,哪怕是爲了我好,我終是無法接受。
我的父母因爲昭泊給謹行衛誤傳消息而死,這也是我們之間的一道隔閡。
姜家不會放過鎖香樓,這是現在迫在眉睫的事。讓他們得逞了,親者痛,仇者快。四百多年的產業,說什麼也不能毀在我手上。
讓一切迴歸正軌,是我現在唯一能做的。
該在暗處的鎖香樓要回到暗處,該見不得人的生意要繼續見不得人。但凡我們想躲,姜家就決計找不到我們。
我看着面前這扇房門,這是昭泊的房間。
我在心裡默默地道了一句:該失憶的,要失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