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見這麼一羣男人如此欺侮一名身陷絕境的婦人,再也是忍耐不住,細牙咬得咯咯作響,低聲朝朱能吼道:“朱能,愣着做什麼,還不去打斷他的那雙狗瓜子?!”
朱能搓手跺腳的,就等這句話,聞聲獰笑着便竄了過去,也不吭聲。待那羣人看到他的身影時,朱能已來到洪師爺的近前,一個飛腿踢了過去。洪師爺反應不及,臉頰上結結實實捱了一腳,直飛了出去,跌在街邊的臭水溝裡,兀自頭暈目眩,嘴角流出血來,半邊的牙已是落得乾乾淨淨,一顆不剩。
其餘幾名男子驚得呆愣半響,這纔想起來要動手,忙呼嘯了一聲,近十號人全衝了上去。有拔腰刀的,有從角落拉板凳的,有在乞丐手裡奪木棍的,有從地縫裡扒拉出磚頭的,有擡拳的,有踢腿的,有直接往上撲的,雜亂無章的什麼武器都有,一股腦地朝朱能頭上砸了下來。
眼見這羣人心狠手辣,丘福忙蹂身衝了上去幫忙。朱棣因恨極了,也顧不得身份,緊隨其後也加入了戰團。
朱能見來了幫手,頓時氣更壯了,劈手便抓住朝自己面門砸來的木棍,忽然矮身從這人身側鑽了過去來到身後,躲開了這羣人一窩蜂地攻擊,順手便奪下了木棍,毫不停留,發足了勁朝那人後腦掃去。那人避之不及,只悶哼了一聲便被打昏了過去。
其餘那些人又驚又是怒,眼中都冒出血絲來,顯是動了殺念。就連跌在臭水溝裡的洪師爺也磋磨着爬起身,踉蹌着步子也要上來報仇,卻不防丘福從中殺出,一個窩心拳在他肚子上打了個正着。洪師爺頓時吐了滿地污穢,又復倒在了地上,卻仍是掙扎着還要起身。
朱棣最是厭惡此人下作,不等洪師爺起身,一個狠腳攔腰踢了過去,直將其踢在空中轉了幾個圈才跌了下來。洪師爺只覺得五內俱碎,一口鮮血忍不住噴了出來,再難掙扎起身,只伏在地上喘着粗氣。
只用了不到半炷香的功夫,朱棣、丘福、朱能三人將將那羣方纔還蠻橫下作的痞類打翻在地,徑自哀嚎不斷,全然沒了威風。
“你......你們這羣刁民,竟敢......竟敢和我們動手?你......等着”,倒地的幾個漢子兀自氣憤不過,嘴上喋喋不休道。
朱能不禁氣急而笑:“哈哈,就你們幾個雜碎,爺爺還不敢和你們動手?嘿嘿,真是活得膩歪了麼?”說着朱能便要上前下殺手。
朱棣卻一把拉住,朝那羣漢子冷哼了一聲問道:“你們是何人?竟敢在這縣衙門口欺凌婦孺,不知我《大明律》麼?”
不料那羣人對望了一眼,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我們是何人?哈哈哈哈,我們便是這山陽縣衙的主人!哼哼!”
“什麼?你們是縣衙的人?”丘福不禁吃驚道。
這時那洪師爺也掙扎着坐起,朝朱棣等人冷笑道:“哼哼,我們可都是山陽縣衙的府吏,你們膽敢公然在這縣衙門口打傷府吏,嘿嘿嘿,只怕不是江洋大盜也是亂臣賊子吧?!不長眼的東西!哼哼!”
“只怕不長眼的是你罷?!”朱棣臉色越發陰沉,擺了擺手斷然道:“我不與你做口舌之爭。且去叫你們山陽縣令徐旺到此來見我”。
洪師爺及一衆屬衙見朱棣氣度不凡,言辭冷傲,不禁愣了愣。
洪師爺畢竟識人頗多,已然覺得來人有些來頭,只怕縣令徐旺也是鎮不住的,卻不肯示弱,咬了咬牙又道:“哦?哼,縣令大人我自會去請的。哼,不論你是誰,只怕若是知曉了這買的姑娘要送給誰,你都得撩開了手,這些事你是管不了的,也管不起的。哼哼,逞英雄?嘿嘿,還是得掂量掂量自己纔好。”言語中卻已是客氣了不少!
“我管不起?”朱棣不禁詫異,冷冷問道:“你且說說,你們買這些孩子是要送與何人?且看看能不能將我嚇得撩開了手?!”
洪師爺看了看身後的屬衙,頗爲得意地踱了兩步,冷笑道:“哼哼,你且聽好了。我們買這些姑娘,可都是徐縣令要送與當今洪武皇帝的二皇子,當今秦王殿下。嘿嘿,怎麼,你可管得了?你又可管得起?”
朱棣心中其實早料到此事背後會有秦王朱樉,如今聽洪師爺親口說出來仍是忍不住吃了一驚,暗暗掂量着自己的勢力萬難與秦王抗衡的。且以秦王朱樉的手段,一旦得罪,也是防不勝防。
洪師爺見朱棣沉吟不語,想着他是怯了,不禁更是得意,嘿嘿笑着來到近前,盯着朱棣挑釁道:“怎麼,這位爺。不論您是何人,又是何等官職。此事您管得了麼?您又管得起麼?嘿嘿,若是管不起,那奉勸您還是趕緊滾吧,莫要在這裡礙了爺們的手腳!哼!”
在朱棣面前何曾有人敢如此說話?只見朱棣斜眼覷了覷洪師爺,冷冷一笑,冷不防一個耳刮子扇在洪師爺的臉頰,直打了個滿臉花。
洪師爺一個趔趄又跌倒在地,捂着臉指着朱棣“你......你.......”,卻驚得說不出話來。
朱棣淡淡一笑,瞥了瞥洪師爺,狠狠道:“我們便在這山陽縣衙等你們。且去請你們知縣,請你們的秦王過來罷!”
眼見着洪師爺一干人狼狽而去,朱棣這才轉身扶起一旁驚呆了的婦人,一邊吩咐丘福取出隨身的乾糧和銀兩遞了過去,一邊悵然道:“不想大明百姓竟已悽苦至此”。
婦人見乾糧和銀兩不僅夠自己一家三口熬過洪災,便是置地置莊園也是綽綽有餘的了,想着原先在恆輝街口自己對他無禮,不禁又是感動又是慚愧,慌忙拉着兩名孩子跪倒在地,兀自磕頭。
朱棣淡然一笑,伸手扶了起來,一邊抱起那男童入懷看了看,見其眉宇間英氣逼人,雙眸烏黑靈動,心中甚喜,便問婦人:“此子長相不凡,方纔聽着哭啼聲也極爲嘹亮,日後定能令你一家榮耀,可有了名字?”
婦人臉上一紅:“沒,沒,我夫家姓楊,代代種田,從沒有過能識文斷字的人,哪兒有什麼名字?”
朱棣微一沉吟:“嗯,若你不棄,我便給他取名榮,字嘛......字勉仁。不知可好?”
黃淮不禁附和,鼓掌而笑:“好!楊榮,字勉仁。乃是‘榮耀先祖,勉於仁義’之意。真真是好名字啊。”
婦人聽罷,心中更喜,拉着男童又復磕起頭來。
這時那夏原吉也上前一步笑道:“這位大姐,莫不是從淮水上游逃難來的吧?嘿嘿,這淮水每個幾年便要漲一次水,毀了不少村落。可所謂福禍相依,淮水過後,卻往往也能於出千畝無主的良田來。嘿嘿,且如今雨季已過,水勢必定要落了。在下且替大姐出一主意,何妨趁着如今災民四下逃難,大姐反其道而行,回到原先鎮店,籠了數十畝良田,以朱公子所贈銀兩好生打點,不出三年,在下包你富甲一方。嘿嘿!”
那一直沉吟的金幼孜也上前指着夏元吉,對那婦人笑勸道:“大姐可能不知啊,我這位夏賢弟可是我大明的孫叔敖、郭守敬啊,他說淮水要落,那必定是要落的。你便放心返鄉吧,莫要四處流浪了,荒野之地多是匪盜,煞是險惡!”
婦人經他們一勸,已是深信不疑,滿心歡喜地帶着一雙子女返鄉去了。
備註:楊榮,字勉仁。明初與楊士奇、楊溥並稱“三楊”。建文二年進士,授翰林編修。明成祖朱棣即位後,楊榮得以入閣,累遷至文淵閣大學士、翰林侍讀,任首輔。曾以首輔輔佐四朝國君措置朝政,直至正統五年病逝,贈光祿大夫、左柱國、太師,諡號文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