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昏昏沉沉地睡着。
在我的夢境裡, 似乎夢見了許多亂七八糟的場景。那古代與現代的場景相互交織,讓我根本就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就在我朦朦朧朧之間, 忽然看到有一幅畫懸掛在我的房間牆上, 那畫上好像兒童塗鴉般畫着一個抱着嬰兒的女子, 在她的身旁站着一個男人。
就在我剛想湊近細看時, 忽而驚覺有一隻手, 正輕輕地撫過我的額頭。
這手心忒涼!
我一下子就從夢境中驚醒,睜眼,看見公孫的臉, 他正眸色深沉地凝視着我。
我與他四目相對,誰也不說話。
半晌, 他忽而一笑, 耳上那隻饕餮耳環, 輕輕晃動。
我輕輕地問:“公孫,你的手怎麼那麼涼?”
“有嗎?”公孫淡淡地說, “恐怕是你感覺錯了罷!”
我慢慢地坐起身來,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精神有些萎靡地問:“如今,城外……戰況如何?”
公孫笑而不語,只是看着我。
我回視他, 他的表情讓我無法看出什麼, 心內嘆了一記, 只得自嘲地笑了笑, 說:“你什麼時候放我出去?”
公孫想了想, 臉上笑得極其無辜,說:“什麼時候?我不曉得!”
不曉得?他又怎地會不曉得呢?不過是不想告訴我罷了, 我頹然靠着牀欄,“我真的快悶死了,公孫,已經多少天了?要是在現代,我可以告你妨礙人身自由的!”
公孫聞言驀地笑了,眉間帶上來一絲淡淡的戲謔,說道:“冷不防地聽你這樣說起現代,我倒是想起曾在現代看過的一本書,那個主人公把看上眼的女孩子捉來,囚禁在家裡,然後……”
我打斷他,鬱悶地說:“行了,別說了,我知道這個故事,男主角是個超級無敵的大變態。”
他哈哈大笑起來,笑了一陣,說:“原來你也看過,你覺得你現在可是像那被囚禁的女孩子?”
我皺眉,看着公孫這樣的笑容,不悅地說道:“喂,這可一點也不好笑,你不要轉移話題!我問你什麼時候放我出去?我整天呆在這個憋氣的地方,很難受!”
公孫笑,伸手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腦袋,沉默片刻,忽而嘆了一聲,說:“再等些日子,待得戰事了了,我便能還你自由!”
我猛地打掉了他停留在我頭頂的手,不說話,只是瞪着他看。
公孫微笑,道:“你也真是個急性子。”他伸手輕輕撫摸着爬到他膝上的雪狐狸,漫不經心地說:“我與錢大人已商量好,待得戰事稍息,便送你去長安。”
什麼?我一愣,問:“你剛纔說什麼?”
公孫笑容微斂,靜靜地看着我,道:“待得戰事稍息,我便會送你去長安。”
我皺眉,微惱,道:“好得很,你們就這般自作主張,難不成我在你二人眼中是小狗?這事,鬧到現在竟連錢大人也有份?你們就算是爲我好,也要問問我願不願意住在這個破密室裡吧?”
公孫看着我,笑容淺淡,不言不語。
“公孫!”我回視他,“你倒是說話!”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仔細想想就能理解我和錢大人爲什麼要把你關在這裡。”公孫平靜地說道。
我斜睨他,嗤地一笑。
公孫那樣淡淡地看着我,手裡抱着雪狐狸,一副漫不經心的表情,說道:“我知你心中懊惱,但……”他停頓了一下,“但是,有些事,能避則避,有些事,卻不能爲你避爲你擋。那些事最終只能你自己硬着頭皮去做,秦伊,你要了解。”
我注視着公孫良久,苦笑起來,“話,你是這麼說,我知道,是爲我好,可是,我真的悶死了,每天吃飯睡覺,餘下的時間就是看雪狐狸玩,然後,我就發呆,我長這麼大,還沒這麼無聊過!這還是拜你所賜!”
公孫笑了笑。
我伸手抓住公孫的手臂,放緩了語速,輕輕地說道:“要不……你把關我的空間擴大到你房間裡,怎麼樣?”
公孫不答,只是淺笑着看我,嘆息。
“公孫?”我近乎哀求地說道:“我真真悶死了!”
“你知我不能!”公孫緩慢地說道。
我知嗎?不,我不知道!我看着公孫,慢慢地放開他,心內的火氣燜燒起來。這些日子,我被關得久了,情緒逐漸變得暴躁,然而,公孫卻一再笑臉相迎。
室內一時寂靜下來。
半晌,我語含嘲諷地說道:“你看你,一天到晚笑嘻嘻的,累嗎?我想想你大概是累的。公孫,你別對着我這樣的笑,假惺惺的,我是你妹妹,不是你敵人。”
公孫聞言驀地擡眼,狠狠盯着我,面上的笑容卻更甚,他慢條斯理地說:“笑對人生,纔可得享人生,我公孫慕對着人笑時,不懂我的人,自然是看見我笑。懂我的人,自然曉得我是笑或者沒笑,可惜了我與你做了這麼久的假兄妹,”他嘴角一扯,“你卻連我的敵人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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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他,說不出話。
好一句連敵人都不如!是,我承認。
我來到這裡以後,經歷了體驗了很多事情,在此期間,公孫是第一個對我伸出援手的人,也是他一直堅定地站在我的背後支持着我,但是,我卻不曉得他的喜惡,不知他笑的背面,是什麼。
我垂眸,我知我錯許多,我知我對他未曾好好地用心,但是,他又何嘗不是用假面對我呢?不開心的時候,他在笑,不開心的時候,他也在笑。
我根本看不清,也不知道他的內心。
不知何時起,我多希望他能以真實的情緒面對我,我希多望能夠分享他的喜怒形色。
他何嘗給過往這樣的機會?不,沒有!
我轉過臉,不想讓公孫看見我的眼淚,甚至這眼淚,我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會瞬間衝了出來,我捂臉。
“秦伊!”公孫輕聲喚道。
我不答,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公孫伸出手,強制撥開我的雙手,又捏住我的下巴,轉了我的臉面對他。
我不甚自在地別開視線,臉上還掛着淚痕,不禁苦笑起來。
公孫凝視我,許久,輕輕的說:你知不知道,我多想和那個書裡的變態男主角一樣,把你關一輩子?
我聞言不覺一愣,轉眸,與他對視。
公孫驀地鬆開了我的下巴,隨意地笑了笑,說:“別在意,不過是開玩笑而已。”說完,他站起身,雪狐狸自他身上跳到我身上,嗚嗚的叫了一聲,便找了位置蜷縮起來。
我轉頭,看着公孫。
公孫緩緩地踱步走到密室門前,停步後站了一會,淡淡地說:“別多想什麼,好好休息吧。”說完後,以手扣壁。
在外的摩勒聽見聲響,便拉動機關,將門打開。
公孫轉頭看了我一眼,走了出去。
孫楊盟軍在城外圍了杭州府一個月有餘,聽說鹽幫衆人偷偷出城,燒了兩軍的糧草,錢大人又切斷了錢塘江渡口孫楊援軍南下,一時間,孫楊盟軍敗退百里,依舊圍困杭州府,期間,孫孺分了兵力,轉而攻打紹興以獲糧草,一路上燒殺搶掠,沿路村莊生靈塗炭。
而我,終於憋出了病。
昏迷,我曉得,時時醒醒,醒來只見得秀竹在旁殷切看護,身上時寒時熱,難受萬分,只得秀竹在身邊,輕輕安慰。
睡去,便見到了我現代的家,電腦,電視機,空調,電話,席夢思,還有那個屬於自己的水泥房子。我睡着卻知道自己在做夢,醒來,卻以爲自己依舊在做夢。
醒,晝夜已不知,秀竹關切道:小姐,你醒了!
我看了她許久,喃喃:原來假作真時真亦假……
秀竹噗嗤笑,道:好小姐,莫非還未醒麼?不認得秀竹了?
我腦中驀地的清醒,看着她,問:是公孫找了你來?
秀竹笑:是錢大人找了奴婢回來伺候小姐。
錢大人?我不禁默然。
秀竹小心的爲我擦拭臉上的冷汗,道:小姐可有想吃之物?秀竹給你做了來。
我疲倦,搖頭。
秀竹坐我身旁,輕聲道:小姐,身子最緊要了,身子好了,才能愛上何處便上何處。
我雖自昏迷醒來,腦子也鈍,可她這番說,引得我疑惑的看着她,不說話。她絞了棉巾給我擦汗,看我,輕輕的說:小姐如此病懨懨,秀竹心中甚是難受。
我輕聲道:錢大人找了你,叫你照顧我,還有何事託付與你?
秀竹一愣,轉而輕聲道:小姐要好好養身子。
我凝視她,轉開頭,心忖,秀竹,錢大人,何意?
數天後。
秀竹自睡夢中將我叫醒,道:錢大人命我,設法將小姐送出山莊。
我迷茫地看着她,許久,輕輕地說道:秀竹,你又負我!
秀竹搖頭,神情堅定地看着我,道:小姐誤會了,秀竹此番受大人之命前來看顧小姐,不想小姐如此這般,回稟大人後,大人叫我想方設法將小姐送出山莊,轉去別處靜養!
我笑,輕嘆了一聲,道:休想啊,你以爲……摩勒亦不會教你如此。
摩勒走上前,道:一切,都由摩勒負責!摩勒……摩勒再不願看莊主這般囚禁小姐。
我緩緩地坐起身,輕聲地問:你們如何能將我帶出山莊?
半個時辰後,莊外。
我身穿秀竹的衣服,頭戴竹扁帽,身旁跟着摩勒。對於見多了電視劇裡喬裝的我來說,這大概是最老套的方法,卻真真是有效,我與摩勒出來時,一路上僕人都沒有多大的反應,看來我喬裝還有些效果。
出了山莊,摩勒道:錢大人飛鴿傳書與小姐,要小姐前往嘉興,錢大人爲小姐在嘉興置了一處宅院。
我遲疑了一下,問道:何時你竟與錢大人同個鼻孔出氣?
摩勒坦然看我,道:但凡與小姐有利,無論敵友。
我苦笑,搖頭,道:不,摩勒,我不願去。
摩勒沉默了許久,說:小姐……非去不可!
我嘆,風吹身上,一陣寒意。
摩勒低聲道:莊主前些日子與錢大人吵了一次,摩勒無意偷聽,卻聽得分明,莊主要將小姐獻於朱全忠。
我訝然,什麼?公孫要將我獻於朱全忠?
摩勒面上露出些許的憂色,道:是以,摩勒才與錢大人聯絡,得以將小姐安置妥當。
安置妥當?我看了他一眼,深思。
說實話,我已不似當初,雖然摩勒對我忠心耿耿,但,他究竟爲何對我忠心耿耿?他話是這般說,我又能信幾分?公孫囚禁了我這許久,我對他都有不信任之感了,其他人呢?我又能信幾分?此番被摩勒秀竹合着救了出來,又是否是錢大人與公孫聯合在弄鬼?
我沉吟,問:如何取道前往嘉興?
摩勒流利道:繞過孫楊二軍,取道北去。
我又問:可有危險?
摩勒笑道:小姐不信摩勒麼?
我凝視他,淡淡的說:你可爲我死麼?
摩勒道:小姐可現時殺我!
我自嘲地笑了,搖頭,故技重施,說:走吧!
摩勒點頭,領路。
幸得山莊在杭州城外,我與摩勒行了一路,越離開杭州府,越是經常的看見穿着破爛的百姓在路邊逃難,或傷或殘,這一場圍困之戰,教杭州府受了重創之外,周邊老百姓也無倖免,這一場戰事,真的因我手中的無根之運而起麼?那我是否是罪人?想着,一不留神,一腳絆了去,摩勒一把抓住我的的腰,道:小姐!
我對上他關切的眼神,搖頭,道:我沒事!
摩勒道:我們隨這些百姓一道,你我衣飾齊全,恐被人眼紅搶奪,不如改走山路?
我淡淡的說:衣飾亦可襤褸,何來憂慮,撕爛了,便一樣的襤褸,這一日來,風塵滿面,與這些逃難百姓又何兩樣?
摩勒低頭,道:這般委屈,是摩勒考慮不周。
我拍拍他肩膀道:走吧!
我們跟着跌跌撞撞的百姓沿着官道一路走去,百姓中有的叫苦連天,有的咒罵錢大人,有的亦罵孫楊二軍,其餘一些什麼話都不講,零散的以家爲單位行走着。
天黑後,我與摩勒在離那些百姓歇息地不遠處的林子裡坐了下來,走了一日,我的腳已經不能再行走,這來了古代,嬌生慣養的慣出了毛病,久不鍛鍊,已吃不消走路,我苦笑。
摩勒取了一些幹牛肉片兒,遞了過來,道:小姐,吃些吧?
我點頭。
摩勒道:待得出了杭州府,進了領州摩勒便可找車馬了。
我看了他一眼,沒言語,接過幹牛肉片,默默的吃。
如此,一連走了數天,這一日,我與摩勒在山內一古剎落腳,古剎破敗,似久無人供奉佛祖。
我疲倦地坐了下來,伸手揉腳,腳上已經起了許多泡,很是悲慘。
良久,我擡眼看着蛛網四結的廟宇,又看向廟中那尊積滿灰塵的佛像,心裡默默想着,這走了多日,下步又該如何?
摩勒走到我面前,輕聲道:小姐且忍一忍,咱們再行一日便要過江,過江後便有車馬可僱。
我看了他一眼,這兵荒馬亂的場面,我是深刻領會了,幾處野店客棧都關了門,要不然就是已經被孫楊二軍糟蹋過了,大夥都想着逃難,風餐露宿,沒東西可吃,就挖地上的野菜,聊以充飢。摩勒說過江便可僱車,我看,難於上青天。
入夜。
摩勒爲我在廟外放風,要我好生休息,我哪裡睡得熟,一直半夢半醒。
不知多久,正要陷入夢中,忽然一隻手捂住我的嘴,我渾身一抖,立刻張開眼。
摩勒在耳邊低聲道:有人上山來。
我立馬站起來,與他一道退到佛像後,破敗布幔,遮住我們。
火把,人聲,馬嘯,雜亂腳步聲。
廟宇一下吵鬧起來,我看了摩勒,摩勒嚴肅神情,注視外面。
外面進來一羣男人,個個凶神惡煞,將火把在廢棄的燭臺上一插,大聲道:哎喲我滴娘誒,今兒爺們就在此歇腳,來人,將那娘們帶進來,好生伺候着!
我在摩勒身後看出去,兩個男人挾持一個女人進來,女人踉踉蹌蹌,嘴裡叫:放開我!我心一驚,訝然,這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錢鏐的夫人,戴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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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夫人雖大腹便便,神情卻是堅毅,她兇悍地說道:你們這些賊子,莫要被大人逮到!楊子在何處?叫他來見我!
那些男人嬉笑,道:誰人是楊子,爺們可不知,你這個小娘子可休要再嚷嚷,你莫要惹得爺們興起,將你……啊……哈哈哈……
衆人鬨笑。
芙蓉臉色陰沉,看着他們說:你們若是識相,倒是趁早放了我,否則有你們苦頭吃的。
一個鬍子男上前一個巴掌,陰沉道:爺們既然捉了你,還怕你那大人麼?你家大人是誰,我們可管不着,你就叫着罷,看看有誰來救你!
我捏緊了拳頭,當那一巴掌打在芙蓉臉上,心內說不出滋味,似有惡氣被出的感覺。
芙蓉被那一掌閃得後退了數步,一跤跌倒在一個破軟竹簍上,皺眉,緊緊抱着自己的肚子,狠狠的看着他們。
鬍子男似是衆男人的頭頭,他轉身道:生火,吃了乾糧,早些歇了,明兒還要上路!
我不由自主的抓住摩勒的手臂,看着地上皺眉,似痛苦萬分的芙蓉夫人,摩勒低頭看了我一眼,眼神含着問詢。
我猶豫,搖頭。
看樣子那些男人不像盜匪之輩,他們各自整理,打算休息,動作訓練有素。摩勒挽過我的腰,在耳邊輕聲道:是非之地,走了吧?
我注視芙蓉,就這樣走嗎?可是,如若不走,僅憑摩勒一人又怎敵那些人?我看向摩勒,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摩勒趁衆人不備,縱身躍上房樑,我瞧見芙蓉怔怔的看着我,一瞬間,摩勒已動作迅速超廟宇房頂一個破洞跑去。
一男子叫起來:何人在此?還不現身?
衆人聞聲,取了火把往廟外跑。
我與摩勒已自破洞躍上了屋頂外,外面黑簇簇的,風聲過耳,他們火把在廟外,亮堂一片,人在下喊:該死,快去追,可別讓人跑了!
就在此時,自破洞躍上一人,火光中,依稀看得出就是那個爲首的鬍子男,他冷笑道:哪裡逃?
摩勒哼聲,輕聲對我說:你在此處等我,待我解決了這話未完,那鬍子男已抽劍刺來,摩勒亦抽劍迎了上去。
我順勢坐在那屋頂上,卻感覺那屋頂在摩勒與那人打鬥間,發出咯咯聲,似乎就要塌了。我心知不妙,此刻,身後一個呼吸聲,我轉頭,看見一張黑黝黝的臉露了出來,伸手就是朝他面上狠命一推,這人不及防,啊地一聲跌了下去。
我轉頭再看,摩勒已被吃了一劍,那人武功似在摩勒之上,哈哈笑道:就這般樣兒,也想與爺鬥?
我緊張地盯着摩勒看了一眼,又去注意身後,生怕其他人爬上來,情急之下想起老翁授我的御獸之術,不管如何,這深更半夜,總該有些小野獸兒沒睡吧?
我掏出魑魅目,閉目,喃喃那口訣,唸完,睜眼,沒有動靜,霎時,冷汗下,兩個男人自我身後不遠處一左一右,爬將上來,叫道:快快快,抓住那小娘們!
我朝摩勒與那鬍子男打鬥處爬了過去,忽而,鬍子男一招虛晃,摩勒未及避,那劍便自他右肋下穿過,直逼我眼前,他身後又爬上數個人,手舉火把,瞬時,火光照亮了我的臉。
那人噫了一聲,摩勒一拳使將去,他後躍,道:弟兄們都上,將這兩人擒了!
我爬起來,抓住摩勒,急急地叫道:休要戀戰,走爲先!
摩勒呼吸沉重,不語。
我走到摩勒身前,摩勒拉我,我輕推開他的手後,對着那些人道:各位爺,小女子與家人不巧路經此地,若有得罪之處,多多擔待,今日之事,還是做無可好?小女子定然不會將今日之事說出。
那鬍子男上下打量了我許久,道:看姑娘不似一般人,敢問芳名?
我低頭,心裡尋思,這人怎麼忽然口氣緩了下來?我復擡頭,道:家裡人都喚小女子翠雪,敢問大爺貴姓?
鬍子男道:你與你家人今日想走,怕是不能了,不如留下,與爺同樂一番。
摩勒咳嗽,驀地厲聲喊道:休想!
鬍子男面上含笑,緩緩地說:我劍上餵了劇毒,縱使你天生不畏毒物,帶着這姑娘,也頂不得一時半會,不如乖乖的,跟爺下去!
摩勒舉起劍,指着鬍子男說:你,休想!
鬍子男傲慢地看着摩勒,笑了笑,道:休想?你這黑奴,可是與主人家的小姐私/奔/兒去了?今兒給爺撞見了,你也少不得要吃頓苦頭!哈哈哈!
摩勒飛身上前,一劍,半途忽然摔倒,那屋頂終撐不住重壓,嘩啦一聲,摩勒與碎石瓦礫,齊齊跌進廟內。
我正欲撲過去,身後兩雙手攔住了我,道:爺,如何處置這娘們?
鬍子男嘴角露出一絲笑,凝視着我,緩緩道:莫要急,先帶着翠雪姑娘下了這地兒再說!
廟內。
摩勒被衆人捆得結實,丟在地上,嘴裡不斷吐着血,我撕了衣裙,爲他擦拭嘴角的血,輕聲道:摩勒,摩勒!
摩勒吃力的說:小姐莫要急,摩勒沒事。
我擡眼看那些個男人,他們自外而內設了崗,按部就班的放哨,休息,那鬍子男端坐在佛像前的地上閉目養神,不遠處一根柱下,戴芙蓉狠狠的看着我,她身後牆角落裡有一個黑黝黝不知是什麼東西在緩緩的爬。
我站起來,走向鬍子男,放哨的立時叫起來:坐下!
鬍子男擡手,那放哨的立時不語。
我走到他面前,他睜開眼,凝視我。
我說:把解藥拿來!
鬍子男看了我一眼,道:膽子不小。
我道:看大爺的神色,不似一般小賊,敢問是何方神聖?
鬍子男霍地站起,他個比我高,微微俯視我,道:你又是何方神聖?深夜出沒荒山野林,也不怕野獸將你做了盤中餐?
我回視他,劍眉,高挺鼻樑,陰霾雙目,還有滿臉不修邊幅的鬍子渣與身上的布衣,山賊?強盜?還是某個軍隊裡的小頭頭?
他低下頭,道:嗯
我看着他,道:拿解藥來!
他嘖嘖,道:瞧見情郎受苦,心疼了?
我微笑,道:是,疼得緊,勞煩您。
他看着我,道:要解藥,行。他拔出劍,道:去砍了你家情郎一個手指。
我回視他,他微微笑,道:如何?
我笑起來,道:好!
他似意外,研究的神色,看着我,緩緩將劍放入我手中。我握劍柄,他道:休要動甚念頭,吃虧之人定然是你!
我衝他笑道:此劍,真真是好劍。
他雙眼盯牢我,道:去,砍了手指,就將解藥給你!
劍重,我拖着它走了幾步,偷偷摸出我的那個魑魅目,衝着一個角落黑黝黝在爬的小東西輕輕念口訣,我緩緩走。
1步,2步,3步,4步,5步……
那黑黝黝的東西忽然立起,似迴應我的口訣般響亮的吱吱叫了起來。
衆人都將注意力看向了這個小東西。
廟內靜悄悄,只餘下了小東西越叫越高亢。
鬍子男道:一隻夜鼠兒,滅了吧!
在廟外放哨的兩個男人驚恐道:爺!蛇!蛇!
鬍子男聞言,看了我一眼。
我聽那放哨的叫着蛇,不禁頭皮發麻,莫非我適才念口訣,這小東西竟叫了蛇羣來麼?我走向摩勒,戴芙蓉忽然歇斯底里的驚叫,道:蛇!蛇!妖女!秦伊,你這個妖女!
自屋頂兩個破洞上接二連三滑進來一條條五彩斑斕的蛇,我噁心得不行,連忙拖着摩勒爬到廟角落的一張木桌旁,摩勒輕聲虛弱道:小姐,解了摩勒身上繩子!
我恍然大悟,真真看見蛇就六神無主了,我急忙解他的繩子。
衆男人與戴芙蓉一起驚呼,大小不一,色彩斑斕,密密麻麻的蛇,自四面八方如水流般涌進來。
我與爬上木桌,羣蛇便翻滾着自桌下涌過,一股腥臭撲鼻而來。
戴芙蓉手腳都捆着粗繩,在地上眼見蛇羣涌來,只餘下淒厲的叫聲:公孫秦伊,你這個妖女!你,不得好死!
我跪在木桌上,有些木然地看着戴芙蓉。
摩勒在身邊,虛弱的說:小姐,當真,不救?
衆男子大呼小叫,拿了火把驅蛇,卻見蛇越來越多,氣勢洶涌,我凝視着蛇羣,忽然想起了舊時在錢鏐老宅那羣蛇翻舞,凝神看去。
此蛇羣來得蹊蹺,縱使我學得御獸之術,也不能招徠如此龐大的蛇羣。我舉起魑魅目,微微在空中晃了晃,廟門外蛇羣辟出一條路來。
衆人急忙朝那條路跑去,剛出廟門,他們又步步後退,退進來,門口游進來一條大蛇,這蛇我也識得,便是那條曾來求醫的巨蛇,它緩緩在廟門口盤起,高高昂起頭,吐着蛇信,衆蛇將那些男人圍得水泄不通。
摩勒輕輕嘖嘖,喘息,道:小姐好本領!
我看了他一眼,解釋道:這次第非我招了這些蛇來!
摩勒看着蛇羣,道:聽聞老翁說起小姐救治靈蛇一事,瞧着陣仗,那條巨蛇便是小姐當日所救之蛇,怨不得那廟內小鼠如此驚慌叫着,原來是天敵來臨!
耳邊傳來戴芙蓉的哭聲,已有蛇爬到她身上,她嚇得瑟瑟發抖,狂叫:神女,求求你,求你救芙蓉一命!求神女開恩!
摩勒看着蛇羣,道:聽聞老翁說起小姐救治靈蛇一事,瞧着陣仗,那條巨蛇便是小姐當日所救之蛇,怨不得那廟內小鼠如此驚慌叫着,原來是天敵來臨!
耳邊傳來戴芙蓉的哭聲,已有蛇爬上她身,她嚇得瑟瑟,狂叫:神女,救芙蓉一命!神女開恩!
我看着她,心下去閃過了邪惡念頭。看着情形,蛇羣沒蛇王信號,不會動她,嚇嚇她也好,也好解我平時受她刁難糾纏之氣,可是,她一個大肚婆,受得起這般嚇麼?我正猶豫着,那條巨蛇朝着我這邊游來。
鬍子男忽然自蛇羣圍困中躍起,邊飛身朝我處撲來,邊大聲道:小心!
我一愣。
那蛇迅速轉頭,張大嘴朝他腳上狠狠地咬去。
鬍子男腳尖一點蛇羣,隨即借力躍向我。
我大叫:不要過來!
此人是瘋了不成?這時候,他叫着小心,急巴巴的幹什麼過來?
他幾個點躍,就已到我面前,伸手來抓我,摩勒吃力,咬牙一掌拍了過去,他一避,翻身又抓過來,我躲,不料重心失卻,翻身掉下木桌。
那剎那,我只想着下面有蛇,幾欲要暈過去,孰料,人剛一落地,蛇已避開去。
巨蛇迅速游到我面前,衝着跌進蛇羣又爬起的鬍子男張嘴,高昂起頭,蛇信發出噝噝聲。
被蛇羣所圍的衆人忘卻了呼叫,呆呆地看着我。
耳邊只餘下戴芙蓉絕望的聲音,道:公孫秦伊,求你,救我,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我有些怔忡地看着面前的巨蛇。巨蛇靈性十足,此番,是聽到了我的召喚口訣,領了羣蛇夜遊至此嗎?我轉頭看向戴芙蓉。
只見戴芙蓉臉色蒼白,雙手捂着自己的肚子,正痛苦地在蛇堆裡打滾,身上爬滿了大小不一色澤豔麗的蛇,我忽然瞥見她的裙子裡滲出血來,猛地一驚,難道她……
我站起身,看着眼前的蛇羣,吞了口口水,強忍要暈的衝動,舉起手裡的魑魅目,心中有些遲疑,卻還是慢慢向前邁步。
巨蛇轉過來,游到我面前,似不許我走開。
我看着巨蛇直起身,與我齊平,嘴裡蛇信噝噝作響,我心內害怕,臉上汗下,舉起魑魅目,問道:你莫非又被啥貓兒抓破了嘴?
巨蛇不動,亦不張嘴,只是吐蛇信。
戴芙蓉叫聲慘烈,幾乎是瘋了般。
鬍子男再次朝我撲來,眼神焦急,道:莫要動,讓我對付這牲畜!
我大聲道:你莫要過來,否則我叫這蛇咬死你們!
鬍子男一愣,腳下就被蛇羣纏上,巨蛇轉而吐蛇信,蛇羣散出一個小圈,讓他立着,我心內嘆,這條蛇,堪比白蛇傳內那白素貞,如此這般,竟然曉得我的意思。
我焦急地對巨蛇說道:你不要攔着我做事!
巨蛇霍地立起,高過我頭,似警告般,尾部在地面上重重拍擊。
無奈之下,我只得舉起魑魅目就朝戴芙蓉扔去,珠子擲落在戴芙蓉身邊半米處,蛇羣翻滾開,露出地面,珠子順勢滾了滾,滾到她身邊,她身上的蛇急急滑了開去。
我喘氣,再看鬍子男,他神情怪異的看着我。
我對着巨蛇,喃喃老翁教我的撤獸之語,羣蛇慢慢停止遊動,我繼續念,反反覆覆唸了幾遭,羣蛇緩緩向外涌出去,而那巨蛇慢慢匍匐到地上,繞着我遊了幾圈,就不肯離開。
鬍子男看着我,道:你究竟是何人?我不語。
待得羣蛇散得差不多,我低頭對巨蛇說:謝謝你今天帶了大家來救我,我沒事了,你走吧!!
巨蛇撲在地上,吐蛇信,緩緩遊了一遭,忽然立起來,衝着鬍子男與衆男人噝噝,然後才向廟外游去。我急忙向戴芙蓉跑去,此刻,衆男人都衝我跪了下來,口裡叫:多謝姑娘不殺之恩!
我顧不得他們,跑到戴芙蓉身邊,將她扶起來。
此時,戴芙蓉已面無人色,嘴脣發紫,整個人處於昏迷狀態,嘴裡還喃喃着:神女,芙蓉錯了,我的孩子,求你饒了我的孩子!
我嘆,看向摩勒,摩勒吃力的要下木桌,我道:摩勒,莫要過來! шωш ¤ttk an ¤¢ 〇
摩勒爲難。
我看向鬍子男,道:你現時有兩條路兒可走,一,治好我的家人,二,我喚羣蛇來!
鬍子男凝視我,許久,道:劍上之毒,一個時辰後可解,但,一個時辰內不得運功,否則……
我低下頭,看戴芙蓉,她身上冰冷,一股血腥之氣傳來,我輕輕擦拭她臉上的冷汗,心想,怎麼辦?我輕聲道:芙蓉夫人?芙蓉夫人?
她渾身顫抖起來,驀地睜開眼,死死的看着我,一把抓住我手,力道奇大,粗重喘息,道:我……要生了!
我頭皮一麻,天哪!
我擡眼,看着衆男人,再看摩勒,摩勒苦笑。
我對着鬍子男說:她要生孩子了,你教你手下都出了此間。
鬍子男走上前,看着我,奇怪道:她如此恨你,管她做什麼?
我抓起地上的魑魅目,淡淡的說:你若要蛇羣再回此處,容易得很!
鬍子男牢牢盯着我,大聲道:你們都出去。
衆人領命,魚貫而出。
我道:慢着!
鬍子男沉默,片刻道:何爲?
我道:燒點熱水!
這廂芙蓉已經剋制不住,厲聲慘叫,她拼命抓着我的手,艱難地喊道:救我!救我啊!!!
我手上被她的指甲掐進肉裡出了血,又拔不出,只得狠狠的對他說:勞煩您手下快些燒些水!
鬍子男打了個響指,一個瘦小的男子跑回來,道:爺,您吩咐。
鬍子男道:將馬上帶着的水取了來,燒熱了,送進來!
那個瘦小男子道:爺,那些水……是咱的……
廢話少說。鬍子男看了我一眼,呵斥道:還不快去!
我低頭,額上汗滴落,再看芙蓉,她粗聲地喘着氣,直直的盯着我,我低聲道:再忍忍!
芙蓉咬牙,汗水如水般,滿面流淌,抓着我的手也越來越緊,我亦咬牙。
雖然我不知道怎麼幫她接生,幸得家裡是醫學世家,沒有看見過,也聽聞過,芙蓉現在陣痛,看來還得許多時間才能幫她,現在最好是將她安置起來,免她失了面子,被那些賊男子看了去!
我朝鬍子男看,道:你來搭把手!
鬍子男露出驚異之色,轉而平復,問:如何搭把手?
我環顧了一週,也只得那佛像旁側了。
佛像旁有一巨大破敗簾幕,與佛像間正隔出了一個小空間,此處不正是天然的生產間?
我指向那,道:勞煩將她抱到那處。
鬍子男上前,抱起因痛陷入昏迷的芙蓉,芙蓉一手抓着我,無奈,只好三人慢慢向佛像旁側去。
我脫下外面的粗布女衫兒,艱難地單手鋪在地上,教鬍子男放了芙蓉上去。
摩勒緩緩走到我身邊道:小姐!
我看了他,道:你好生歇着吧!
摩勒凝視我,問:這般,值得否?
我嘆,我知道他的意思,只得淡淡的說:天下,敵人亦可爲友,知己亦可爲敵!值得與否,以後再論!
說罷,卻見鬍子男愣愣的看着我,我道:勞煩去看看熱水可準備妥當?
鬍子男站起來,深思般看了我一眼,轉身出去。
我一個手指一個手指緩緩扒開戴芙蓉抓着的手,將她額上亂髮撫開,嘆,這兵荒馬亂的時刻,她怎會被這些擄了來?錢大人想必是急得很了,此刻城內外膠着着,也分不開身來尋,不知有無派人來尋?
芙蓉驀地睜眼,慘叫,捂着肚子瘋狂的叫起來,我摸她的肚子,能透過肚皮感覺到裡面的小生命在努力的跳動,這是……芙蓉與錢鏐的孩子。
不知道爲何,我忽而心情一落,長嘆一聲站起身來,伸手扯下另一邊破敗簾幕拖過來做了一道簾子,這樣四面都瞧不見芙蓉了,我取了魑魅目出來,擋在神像腳下。
就在此時,戴芙蓉驀地淒厲地叫了起來。
我費力地幫助着戴芙蓉收拾妥當之後,咬牙,一字一句地對着她說道:聽着,你莫要費勁喊,這還只是開始!聽到沒有?
戴芙蓉猛地轉頭,額上汗水如小河水流,順着額角滴落,她咬牙道:我知道。
我點點頭,放柔了聲音,說道:莫怕!我會盡力而爲,莫怕!
數個小時過去,天已漸漸發白。
魑魅目的光芒黯淡下去。
伴着光線的黯淡,戴芙蓉掙扎着嘶啞喉嚨,奮力喊了一聲,頹然倒了下去,長長喘了一口氣。
我手中託着新生的小嬰兒,輕輕地拍了拍他。
小嬰兒哇的一聲哭出來,聲音洪亮而稚嫩。
我也長長地喘了一口氣。
如釋重負。
我分出手去將外面鬍子男手下端進來的熱水試了試,水溫剛好。
於是,我便開始幫小傢伙洗澡,不多時,他便露出一張皺皺的紅通小臉。
摩勒在外,輕聲問:小姐,可要衣物包裹小娃兒?
我點頭道:嗯。
摩勒遞進來他身上外衫,我忙裹了孩子,放到戴芙蓉身邊。
戴芙蓉覺察到孩子,微微睜開眼看着我,虛弱地說道:多謝你……
我搖頭,淡淡地說:好好看看你的娃娃,是個男孩兒。
戴芙蓉微笑起來,虛弱地喘了口氣,斷斷續續地輕聲道:大人若見,不知……多開心。
是,他會很開心!我柔聲應着,拿着扯自我衣裙的破布權作毛巾,替她用熱水擦拭着,她那件潔白內裙早已被血水浸透,我順道包着胎/盤出去。
摩勒在外頭呆呆地站着,看我出來,說道:小姐辛苦了!餘下的交給摩勒吧!
我看了摩勒的面色,似乎他的毒已解,便頷首道:你守着夫人,我去去就來!
摩勒道:小姐要做何事?交代摩勒便是!
我微笑,道: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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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勒擔憂地看着我,道:小姐!
我問:那個人呢?
摩勒道:在廟外!
我頷首,走出去,廟外,那些男人正熟睡,唯獨鬍子男在火堆前,看着手下燒水。
我走到他身邊,道:多謝!
鬍子男看了我一眼,冷冷道:我亦爲了交差,死人無用!
我不語,走到火邊,那個瘦小男子見我,問:你?
我打開包着的胎盤,摸出錢大人給我小匕首割碎了胎盤,對他說:可否將這些煮了?
那瘦小男子驚異的看着我手裡的胎盤,再看向鬍子男。
鬍子男淡淡的說:依她便是。
瘦小男子接了過去,皺眉,緩緩放入翻滾的熱水中。
我道:多謝。轉而走到鬍子男身邊坐下,看他,他手裡牢牢握着劍,看着那水中沉浮的肉塊。
我問:可是朱將軍派了你們來?
鬍子男看向我道:原來你便是杭州府鎮府神女,果然名不虛傳。
我苦笑,道:朱將軍告知你的?
鬍子男輕蔑的笑道:這何須他告知?神女不知名頭多響亮?
我看着他,道:你是何人?
鬍子男道:無名小卒,神女無須知曉名兒。
我凝視他,此人眼神倔強,性格看似孤傲,又怎能如此這般說?我問:你是朱全忠手下,然則能奉命辦此事,自然來頭亦不小,何故不願說?
鬍子男回視我,傲慢的說:小卒如塵,經不得神女眼去,不如不說。
我沉默,良久,問:朱全忠原本要你捉的並非是戴芙蓉吧?
鬍子男看了我一眼,道:無誤,便是她。
我疑惑,回視他。
他並未再看我,只是看着瘦小男子煮着那鍋胎盤。
廟內。
戴芙蓉懨懨睡着,小嬰兒似餓了,哇哇的哭,竟沒能叫芙蓉驚醒。
我放下那鍋湯,抱起他,哄着,摩勒在我身邊,道:小姐,何時動身?
我看了他一眼,道:暫且不提。
摩勒頷首。
芙蓉□□,道:神女……我的孩兒。
我忙走到她身邊,扶着她坐起來,她冷汗泠泠,伸手來要孩子。
我將孩子抱到她手中,她眼中流露歡喜,虛弱的道:乖孩兒,莫哭,娘給你喂……她單手去解衣衫,我忙使眼色給摩勒,摩勒背轉身。
小嬰兒閉眼,張嘴就狠勁的吃起來,芙蓉痛喊了一聲,臉上卻依舊笑了起來,伸手輕輕拍着他,哼着小曲兒。
我坐在她身旁的,看着她喂孩子吃/奶,心內複雜,難以言語,竟沒想過會爲她接生,然後再看着她喂孩子,這一夜,是我從未經歷的奇特體驗。
她擡眼,看我,眼裡沒了原來的驕橫之色,欲語還休,轉而低頭,親吻自己的孩兒。
我微笑,母親,最是偉大,今日,深深體會,憶起我的母親,遠在那個時空的母親,我慢慢的,心,沉沒,有些傷感,自地上站起來,將那湯端了她面前,道:待餵了孩兒,你自個兒也吃些吧!這湯,特地爲你熬的。
她疑惑,看我,我道:夫人請放心,不曾下毒。說罷就走。
戴芙蓉忽然叫住我,問:我曾那般對你,爲何你願救我?
我站着,沉思,淡淡的說:救人於危難,人皆爲之,前塵恩怨,哪及多想?
她低頭,哄着孩子。
我走出來,拉好簾子,摩勒忽然轉頭,深深的凝視我,我疲倦,揉眼,折騰了一宿,真的累了。
摩勒知曉我累,扶我,道:小姐,何苦!
我搖頭,苦笑,走向廟外,還有事,要待解決。
廟外,衆人已醒,正在打點行頭,鬍子男看了我一眼,道:神女然則事畢,可先行離開,我等要攜此女一道進皇城。
我笑了笑,看着他,道:可借步說話否?
他看了我身後的摩勒,再看我,微點頭。
我與他走到廟側,我看門見山,道:帶我去見朱全忠。
他看着我,道:憑得什麼?
我微微一笑:憑着你這般決意要帶芙蓉夫人回皇城交差。
他不動聲色,只是看我,問:如此這般,便要我帶你去見將軍?
我道:你原本奉命而來,一探孫楊二軍與錢大人交戰如何,二便是捉了芙蓉夫人回去,好教錢大人爲救夫人應諾將我送去長安。
他臉上露出一片惋惜,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去,神女,何必!
此言一出,我知我適才所說皆被他證實,要擄掠芙蓉其實不過是因爲了這擁有無根之運的神女,我,而已。
我淡淡的說:這芙蓉夫人生了孩兒,也不知身子骨經得起你們這般跋涉,若是半途出了意外,你亦難交差,不如帶了我去,好討你家將軍歡心。
他與我般口氣冷淡道:既然如此,好,你跟我走。
我垂眼,心下一鬆,嘆,若不是她生產,我是否會棄她不顧?我不再想,擡眼,叫:摩勒,我有話要囑咐與你!
摩勒似有預感,臉色凝重,走向我,鬍子男走開去,指派手下,準備開拔。
我輕聲道:待得夫人喝了湯,我叫那小鬍子留馬與你,你小心着將夫人送去紫霞山莊,再叫哥哥知會大人,我會休書一封,你轉給我哥哥,曉得麼?
摩勒眼神嚴厲,似不願,卻不語。
我道:你若是當我是友,今日便幫我這遭,若不當我是友,那便算了。
摩勒沉默許久,問:爲何要這般做?你並非爲救芙蓉夫人!
我笑了笑,道:幫,抑或,不幫?
摩勒抱拳,道:爲小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然則,這……他無奈,道:摩勒全憑小姐安排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