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知安氏三子安亦淵、安亦辰、安亦倫雖各有才能,卻也各有機心,連安亦淵大難將至,安亦倫都敢袖手旁觀,視若無睹。只不知安亦辰這個以仁和著稱的貴家公子,又會作何打算。
安亦辰顯然也有些煩惱,他負了手,在原地來回踱了幾下,忽然頓住身形,道:“立刻調兵一萬,對外聲稱五萬,支援大哥。然後通知父親,竭盡京中所有能召集的兵馬,攻打瀏州!”
“攻打瀏州!”仇瀾愁意一掃而空,道:“圍魏救趙麼?好主意!只是京中人馬全部集合起來,只怕也不過兩萬。瀏州目前也是兵力空虛,要論對付瀏州,應該很有威懾力。只是晉公爲人謹慎,只怕不肯輕易撤空京城,以給他人可乘之機。”
安亦辰成竹在胸地微笑,本就雍容俊秀的面龐憑添幾分令人心折的睥睨之氣:“你只要告訴父親,我這裡正安排四萬人馬,晝夜兼程趕往京城支援,他那邊自然會放心出兵。他該知道,京城就是空上數日,附近也無人能抵擋住四萬人馬的征伐!”
“好!”仇瀾的模樣,簡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他的墨藍眼珠煜煜閃亮,笑問:“那麼,這四萬人馬,公子是否打算親自帶去京師?”
安亦辰掃了我一眼,道:“嗯,我還有事,你和子瑞去就行了。”
仇瀾此時纔想到留心打量我,忽然驚笑道:“原來是棲情公主!這可真是公子的大事了!屬下這裡就先恭喜公子了!也算是多年心願,一朝達成了!”
多年心願,一朝達成?連安亦辰的部下,都知道他的這個“心願”?
安亦辰臉又紅了,略有不安地搓了搓手,道:“你們先去吧,有事再找我。”
仇瀾應了,正要離去,忽然又想起什麼般回頭道:“對了,前兒公子令人去京中把夕顏姑姑接來,正好茉兒說要回孃家,所以叫人將她們一塊兒接來晉州了。估計今晚就快到了吧?”
夕姑姑!杜茉兒!
驀然聽到這兩個熟悉的名字,我不由身軀一震,又驚又喜又夾雜些傷感。困在晉國公府後一直未聞得夕姑姑消息,我原以爲是安亦辰有意封鎖,不想她卻是給安置在京城;還有杜茉兒,當年宇文弘失了她,差點將我給凌辱了,當時我就想着是不是給那個和杜茉兒有過牽扯的黑衣仇瀾帶走了,直到如今纔算得到證實。
安亦辰顯然感覺到我的震動,微笑向仇瀾道:“若是夕姑姑來了,直接把她接到棲情住處來服侍吧。”
仇瀾又在我臉上細瞧了瞧,笑道:“是,公子。公子這樣的人物,原只棲情公主才配得起!”
一時仇瀾離去,安亦辰將手搭於我肩,很親呢地半擁姿態,柔聲道:“棲情,你可願意……和我在一起?”
他問着短短的一句話,卻接連兩次深深呼吸,倒似十分緊張一般,絕對不像兒戲。
我心頭怦怦亂跳,再不知該不該繼續哄他。便是他罪該給千刀萬剮,用這種手段都傷他的心,總是不該。何況我和母親的性命都攥在他的手心,一個不好,便可能惹火燒身,死無葬身之地。
而且,這人太精明聰慧,做得太過,只怕更容易給識破!
方纔那看似死棋的戰局,若換一個人來處置,只怕非得動用千軍萬馬費上無數性命才能擺平,可他不過三言兩語,甚至不需要親自出手,便已安排得妥妥當當:出兵一萬號稱五萬救人,是爲懾破敵人膽氣,更使瀏王失了必勝信心,再不肯爲一場無把握的戰爭犧牲大本營瀏州,圍魏救趙之計於是更易施行。出兵四萬進京只爲安定人心,前去打仗的是他父親的兩萬京城駐兵,不論成敗,於他安亦辰手下兵馬絲毫無損,卻能有功無過。這樣,吃大虧的,只剩一個安亦淵。
安亦淵身爲嫡長子,性情也很是桀傲,未必容得了才識在他之上的安亦辰,安亦辰這般聰明人,自然也會小心防守,若有機會讓安亦淵吃幾次虧,想來也是樂見其成;至於安氏第三子安亦倫以及他們的堂兄安亦思,鼠目寸光侷促於防守安夏的一隅,甚至公然不去救助乃兄,顯然不會是安亦辰的對手。
我正思忖間,安亦辰撫於我肩的手緊了一緊,只聽他溫柔道:“我知道你心裡還在怪我當年迫你太急。給我機會來慢慢彌補,好嗎?”
我遲疑道:“我要再想一想。”
安亦辰似有些失望,低了頭,慢慢向前走着,好久才又道:“你可以慢慢想。但仇淵說得沒有錯,和你在一起是我多年的心願,我不會放棄你,絕對不會!”
最後幾個字,斬釘截鐵。
我不由擡起眼來,望向這當初的青澀少年,如今的一方豪雄。他也已立定身軀,溫柔卻不容置疑地望着我,明眸燦若星子,柔情似水卻波濤洶涌,與任何一個墜入愛河的青年男女並無二致,全然不像方纔那個談笑間讓一場大戰塵埃落定的少年霸主,不覺心神一顫,已是惘然。
只那一瞬猶豫,我已被安亦辰擁入懷中,緊緊擁住。
正是心亂如麻不知是不是該將他推開的時刻,我看到白衣從我住的院中走出,有些木然地望着我與安亦辰相擁,等眸光與我相對時,頓時淒冷一笑,返回縮回了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