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飛虎張了張嘴,他以爲自己出口的話應當足夠自信,但事實上連他自己都聽出了幾分遲疑:“我黃飛虎一身武藝,難道還不能取了他們的命?”
而周紀開口則證明了他的遲疑來得不是沒有道理,他道:“也許蘇妲己和申公豹本身沒什麼本事,但就算大人你能以一當十、以一敵百,難道大人以爲自己還能以一人之力對抗三軍?”
黃飛虎聞言想要說些什麼,但他知道說什麼都不能辯駁周紀的話,如今蘇妲己與申公豹把持朝綱,調動三軍之力不過是讓紂王吃飯那麼簡單的事。
周紀見黃飛虎不做應答,道:“到時候別說是取蘇妲己與申公豹的命,就算是能看上他們一眼都不易,若是大人今天在朝歌城外叫陣,所有的事情都會不一樣。”
在場的人都知道周紀所說的不一樣是什麼,畢竟越是底層人民,對紂王的暴戾無道便越是深有感觸,卻越是無力抵抗。若是朝歌百姓,有能力離開的早已離開,但軍營當中,卻鮮少有人逃離。
這當然不是說他們對成湯對紂王有着無上的忠誠,而是因爲軍中紀律致使每一次逃離失敗需要付出的代價都是命,若是此時能有一個在軍中擁有足夠地位的人,站出來以紂王無道爲由帶領他們反出朝歌,他們的去留自是不用多加考慮。
黃飛虎心中有所動搖,但還是繃着一張臉不說話,周紀道:“大人在軍中的地位無人能及,而此次背離朝歌更是因爲嫂子與黃妃娘娘的慘死,紂王失了仁義,民與軍心皆站在我們這邊,只要大人站出來說話,不想再爲紂王效忠的軍中兄弟必然會跟隨在大人身後,我們要做的便是帶領他們離開朝歌另尋名主,然後只需等待便能有與蘇妲己與申公豹以敵對身份站在同等地位,手刃仇人的機會。”
黃飛虎靜靜的聽完周紀的這一席話,然後陷入沉思。周紀見狀也不再開口,他知道只要黃飛虎只要還有丁點血性,最終會做的決定,便只會是那一樣,而黃飛虎也的確沒讓周紀白等,他擡眼對上週紀平靜的目光,問:“離開朝歌之後去哪裡?”
周紀道:“西岐。”
黃飛虎聞言點了點頭,想起姬昌臨走之時對自己說的話與姬昌的爲人,倒是稍稍安了心。他一一看過面前這幾個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兄弟,道:“召集人手,我們這就反了成湯!”
黃明、黃飛彪等人等這句話已經等了太久,此時見黃飛虎終於下了決定,他們從嗓子眼裡爆出一聲短促有力的歡呼,然後一窩蜂的跑了出去,看那方向是要出城去軍營。
黃飛虎見狀搖頭苦笑一聲,自語道:“我黃家世代忠烈竟出了我這麼個大逆不道的人……”
周紀道:“那是因爲大人你心有不甘。”
不爲妻妹報仇心有不甘,深藏血性隱於山野心有不甘。周紀的一句話點到了黃飛虎的內心深處,早已
習慣殺伐的他,歸宿從來都是在鮮血點燃的沙場之上。
想清楚這一點的黃飛虎使勁一抹臉,再看去他的面上即便疲憊卻也精神了不少,他道:“走,我們也去軍營。”
黃妃下手太狠,蘇妲己臉上的紅腫一時半刻也消不下去。滿心滿眼都是蘇妲己的紂王陪在牀側,當然不會有其它心思去關注,因爲黃妃與賈氏的死牽扯出了何等問題。
於是奉御官跌跌撞撞跑來壽仙宮報告黃飛虎帶領大軍在朝歌城外叫陣的時候,代替紂王應答的,便是坐在壽仙宮殿門前的臺階上的申公豹,他看向面前的人,道:“陛下很忙,有什麼事就和我說。”
奉御官見面前的人是申公豹,乾脆的開口講事情說了出來,而申公豹聞言笑得越發燦爛,他道:“隨便叫個人去應兩聲,我打賭黃飛虎不會真的攻城。”
奉御官聞言心中叫苦,只想說這種事是能夠打賭的嗎。但如今還能在宮中當值的人當然知道,哪些事情只能在心中想一想,於是他恭敬地應了下來,跑去傳令的腳步卻是眼見的不穩。
申公豹又坐了一會兒,然後站起身來進了壽仙宮,對坐在桌案後面研究地形圖的紂王道:“黃飛虎反了。”
黃飛虎性子直,但打仗卻是一把好手,再加上他底下的謀士,紂王早有收爲己用的心。
於是黃飛虎在伯邑考身死,姬昌離開朝歌之後找上門來的時候,紂王並沒有殺了這個人,而是用清明的眼神,加上只有半截的口型給黃飛虎營造了一個錯覺,先行穩住這個人,然後在兩日之後的今天,用黃妃與賈氏的死,來逼黃飛虎反。
而此時申公豹說這句話當然不是報喜,他只是在陳訴一個紂王心中早已有底的事實,而紂王聞言也的確沒有表現出多餘的情緒來,他看着自己手上的地形圖,在某一處點了點,道:“姬昌現在應該已經到了西岐。”
姬昌離開朝歌之後走的並不是官道,按理來說紂王不可能會知道他到達西岐的時間,但紂王手指地形圖的時候,跋涉數天的姬昌,卻的確已經被手下朝臣迎進城門。
終於回到西岐的姬昌心中鬆了一口氣,卻在片刻之後重新繃緊了神經,姬昌甚至沒有說休息,他見能在的朝臣都在,道:“邑考死了。”
伯邑考當初前去朝歌迎姬昌回西岐,聲勢頗大,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不知道的人也知道一些,於是姬昌這一次孤身回來,朝臣們本就心下生疑,此時聽他這麼一說,即便覺得意外卻也不多。
在場的朝臣聞言默默地垂了頭,將因爲姬昌回來西岐而露出的喜色全都掩了下去。姬昌說這話也不是要讓自己這方的朝臣情緒低落,他慢慢站起身來,對在座的朝臣深深一鞠躬,道:“我拖着這條殘命回來西岐,要做的也就只有一件事,我不說爲天下百姓,只自私的爲我兒的一條命,懇請各位助我姬昌一把。
”
姬昌爲民,這是西岐境內所有百姓都知道的事,他的仁義之名遍天下,做得最多的事便是爲百姓。於是姬昌一反常態的說出“自私”二字,便讓在場所有人都知道伯邑考的死不只是“死”那麼簡單。
有人連忙上前扶人,道:“侯爺這是說的什麼話,輔佐侯爺本就是我們的分內之事,若是侯爺有什麼想法,只管說出來便是。”
但姬昌並沒有就勢起身,明明已經朽成一把枯骨的身體在這一刻竟重逾千斤,他壓着朝臣扶自己的手一躬到底,也沒再多做言語鋪墊,直言道:“我決定反了紂王。”
有目共睹紂王的暴戾無道,於是有人站出來反了成湯,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放眼天下真有這個能力反了紂王的人,也不過是四鎮大諸侯,以及擁有莫大兵權的聞仲。
身爲朝臣對天下事態必然有所關注,如今四鎮大諸侯已死其二。東伯侯姜桓楚與南伯侯鄂崇禹手下的兵馬,雖然在此之前揭了反旗,卻因爲缺少足夠有能力的領導人而掀不起多大風浪,北伯侯崇臾虎與費仲、尤渾等人爲伍,助紂爲虐,必然不會反了他,而聞仲雖說看不過紂王,卻沒有表態要反,如此一來倒是姬昌手下的西岐,成了最有希望取締成湯的存在。
姬昌一句話說完,雖然覺得有些突兀,但在場的朝臣卻也只覺得是意料之中。
去扶姬昌的朝臣聞言退了開來,他等着姬昌站直身體,當先朝着姬昌跪下,道:“當日是微臣贊同了大公子前去朝歌營救侯爺,如今侯爺歸來大公子卻身死朝歌,微臣心中多有愧意,就是侯爺不說,微臣也一定會諫言侯爺反了紂王,爲大公子報仇,還天下百姓一個太平!”
說這話的朝臣在西岐朝堂之上顯然分量不輕,在他表態之後在場的朝臣全都在他身後跪了下來,對姬昌道:“臣等懇請侯爺爲大公子報仇,還天下百姓一個太平!”
姬昌見狀心中安慰不少,道:“散宜生。”
當先跪下的那名朝臣擡起頭來,道:“微臣在。”
姬昌道:“昭告天下,紂王暴戾無道,使百姓生靈塗炭,我姬昌不忍百姓受難於水火,今日以文王自稱,廣招天下能人異仕同謀伐紂!”
姬昌在此之前說是隻爲私心不爲天下百姓,但要反了紂王,卻不能沒有大義之名,於是他此番出口的話再沒提伯邑考半字,而是揭了救天下百姓與水火之間這面大旗。
跪在底下的朝臣都是聰明人,他們也期待着這一方諸侯的朝堂在不久之後能夠取締成湯朝堂,自己只能在西岐施展的才能也將在施展在天下人面前,於是自然不會有人特意站出來指出這一件事。
“尊陛下命,”被姬昌點了名散宜生起身再拜,高呼道,“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散宜生身後的朝臣見狀立刻附和:“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