紂王理所當然的得出這個答案,卻沒注意到自己從一開始就走入了一條思想死衚衕:他認爲想將九尾留在自己身邊便需要更多的東西去換,卻從不知道九尾想要的遠比他想的更簡單,固執的以爲要加上天下才能證明真心,才能換得九尾的一生相伴。
其實也不怪,畢竟是第一次喜歡上什麼人,想要得到便要付出這一概念根植於紂王在骨子裡,冰冷的物質交易讓沒有追過人的他,從來沒想過還能將沒有實質的真心當作籌碼,去換另一顆真心。
都說當局者迷,坐在紂王身邊的玉面琵琶作爲一個旁觀者,的確有將這一切看得清明。但人有私心,妖也不例外。玉面琵琶在心中不無卑劣的想到,若是紂王因此錯過了九尾,即便被當作替身,她也終於有了讓紂王予以正眼的機會。
而作爲另外一個旁觀者的申公豹,將紂王和玉面琵琶的心思都看了個真切,但他當然不會挑明,畢竟在這日漸腐朽的成湯王宮之中,能夠看的不就是這些戲?
紂王沒有認知到自己想法的錯誤,於是他也不可能察覺到玉面琵琶和申公豹的心思,他道:“伯邑考什麼時候能到朝歌?”
申公豹拉了拉身上的道袍,道:“從路程上來看還有兩天。”
伯邑考從西岐出發,在前往朝歌的路上也沒有刻意拖延行程,於是他到達朝歌的時間,正好是兩天後。
說起來伯邑考倒是第一次來朝歌,他在路上也曾想象過作爲成湯都城的朝歌應當如何繁華,但眼見的景象卻讓人大失所望:理所當然的百姓夾道沒有出現,前來迎接的官員竟不是紅光滿面。伯邑考留意朝歌街道,人也好物也好,皆是將死的灰暗。
這裡是朝歌,成湯王權的聚集地。伯邑考看着與想象當中有着雲泥之別的城池,不由得揚了眉峰,然後笑意在眼角猖獗,他在這一座將死的城裡看到的是成湯的崩亂,更是西岐的崛起,以及他坐擁天下的未來。
伯邑考的隨從並不知道自家主子在心中勾勒怎樣的未來,他看着近在眼前的宮門,輕聲喚道:“公子,要進宮了。”
“嗯。”伯邑考聞言壓了壓心底的愉悅,他看向宮門前的侍衛,只覺得寒酸。
迎接伯邑考的官員向宮門的侍衛通報過後,又領了人進午門,過九龍橋,最後在滴水檐前站定,回身對伯邑考道:“該請公子在此稍候片刻。”
伯邑考點了點頭,道:“有勞。”
自蘇妲己進宮之後,紂王進九間殿的次數就少得可憐。對紂王的“本性”有足夠了解的人都知道,他是真不想再出現在這個討論政事的殿堂之上。
但諸侯之子前來朝歌,讓人去壽仙宮覲見顯然不成規矩,於是即便文武朝臣不是那麼樂意,他們也不得不心驚膽戰地站在九間殿中看紂王坐在高位之上,任他暴虐的眼幾
番審視,像是下一刻就要拿自己開刀,讓鮮血再染紅一次這間殿堂。
不得不說紂王的暴君形象的確深入人心,成功的讓某些朝臣成了驚弓之鳥。但紂王這一次的目標不是他們,他強撐着睜開自己的雙眼,看向奉御官,道:“宣伯邑考。”
奉御官聞言上前一步,拉開嗓子將紂王的命令傳遞出去:“宣伯邑考覲見!”
伯邑考聽見宣召整了整自己的衣襟,進了九間殿,然後行大禮,對上位的紂王道:“犯臣之子伯邑考,叩見陛下。”
紂王敷衍地擺手讓伯邑考起身,連場面話都懶得和他說,他道:“你來朝歌見孤王,所爲何事?”
伯邑考聞言愣了一愣,他見紂王光彩黯淡,眼下烏青一片,明顯沒有在朝堂上久留的意思,便也省了應有的拐彎抹角,以免因此惹怒了紂王,他躬身道:“回陛下,邑考此次前來朝歌,乃是爲父贖罪,還請陛下憐憫,準邑考老父迴歸西岐,安度餘生。”
紂王聞言看了伯邑考一眼,明明沒有將目光落在其他朝臣身上,卻也讓不少人沁出幾滴冷汗。
此時的九間殿上想讓姬昌回去西岐的人當然不止伯邑考一人,但不伯邑考一句話出口,在心中暗罵伯邑考沒腦子的卻不止一個人。但預想當中的暴喝沒有出現,他們沒想到紂王這一次竟沒有如以往一般,只要有人起了讓姬昌回去西岐的話頭,就不辨緣由的要人命。
紂王不但沒有暴怒,他甚至因爲伯邑考的話稍稍地坐直了一點,他將伯邑考上上下下看了兩遍,皺了眉,道:“你拿什麼東西來給姬昌贖罪?”
伯邑考被紂王看得有些不舒服,但他卻不會將心中的不快暴露在衆人眼底,他恭敬的再行禮,道:“還請陛下準邑考僕人進入九間殿,將邑考所備之禮呈送陛下。”
紂王聞言終於將目光從伯邑考身上挪開,他看向大敞的殿門,道:“準。”
隨伯邑考進宮的幾名隨從就侯在九間殿外,紂王的一個“準”字之後有人領了帶着蓋了紅綢的禮物的他們進殿。隨從們不敢擡頭去看紂王,他們行過大禮得了紂王的允許,纔在伯邑考身後恭謹的站好,等着下一個命令。然後伯邑考側身,以免自己遮擋了紂王的視線,他掀開就近的一張紅綢,對紂王道:“陛下請看,此乃白麪猿猴。”
身爲君王,紂王看過的奇珍異獸着實不少,於是等着伯邑考掀了紅綢,讓他看清紅綢下面只是一隻普通的猴子的時候,紂王難免失望地皺了眉。
但不得不說伯邑考的運氣真的是相當好,雖然紂王的面色的確不善,但今天的他也是所有朝臣眼見的耐心十足,他沉聲道:“你是想用一頭普通的畜生來愚弄孤王?”
伯邑考聞言不慌不忙,他道:“回陛下,白麪猿猴的確只是牲畜,但能用樂器演奏三千小曲,八百大
曲,能謳筵前之歌,善爲掌上之舞的牲畜,放眼四海,也就只有這麼一隻。”
伯邑考口中說着這話,也在暗暗打量紂王,他見紂王滿面疲憊,坐姿不端,即便身穿象徵君王身份的龍袍,卻也不像是君王。他甚至因爲紂王問自己的那一句話,對他生了鄙視的心,卻沒去想當日底下人將這隻白麪猿猴獻上來的時候,自己問的話雖然客氣了不少,意思卻也差不多,真要爲這種行爲冠上一句話的話,同樣都是沒見過世面。
“沒見過世面”的紂王聽過伯邑考的解釋之後,對隨從手中捧着的白麪猿猴有了興趣,但他並沒有立刻讓伯邑考叫它表演自己的才能,而是面上堆起討好的笑看向身後,道:“美人兒要不要出來陪孤王看一看這隻有趣的畜生?”
紂王的身後是密匝匝的珠簾,若不是他開口,伯邑考還真不會想到後面有人,而且還是自古不上朝堂的女人。滿朝文武對此倒是視若無睹,因爲在這之前紂王也曾帶過蘇妲己上朝,而那一次出言反對的人無一例外沒能活命。
伯邑考看着玉面琵琶掀開珠簾走上前來,理所當然的在紂王身邊坐下來,對紂王的印象又多了一個無理取鬧。雖然心中想法頗多,但伯邑考終歸不是喜形於色的人,他壓下心底的厭煩,對蘇妲己行了一禮,道:“邑考參見娘娘。”
玉面琵琶見狀笑得妖魅,她細細看過伯邑考的眉眼,竟當着紂王與滿朝文武的面對伯邑考拋了一個耐人尋味的媚眼,她道:“免禮。”
短短兩個字被玉面琵琶拽出千迴百轉,讓不少人酥了骨頭也讓不少了脊骨發毛,伯邑考暗中皺了皺眉,對玉面琵琶放蕩的行爲心生警惕,他偷眼看了一眼紂王當場黑了一層的臉,低了頭像是完全沒注意到玉面琵琶拋給自己的媚眼,他道:“不知娘娘想聽什麼曲子?”
玉面琵琶自出來之後,眼睛便像是粘在了伯邑考的身上,她見伯邑考錯開與自己的對視也不惱,等着伯邑考將話說完,她斜靠在紂王身上用指尖點了點殷紅的嘴脣,最後卻是答非所問,她道:“妾身聽聞西岐伯邑考善於鼓琴,所鼓琴音世上無雙,人間絕少。”
玉面琵琶看向伯邑考的目光直白且曖昧,看得紂王紅了眼,他咳了一聲卻沒能引起玉面琵琶的注意,他道:“美人兒又是從什麼地方得知這件事的?”
玉面琵琶聞言終於給了紂王一個正眼,但她的目光在紂王沒什麼精神氣的面上逡巡一番,到底是露了些許不明顯的厭煩。
但玉面琵琶很快就掩了這絲厭煩,她雖然轉了眼將目光重新粘在伯邑考,卻挪了身子以便能讓紂王抱個滿懷,她刻意放柔了聲音,道:“雖然妾身礙於女流身份,年幼之時只能深居閨中,卻還是有幸聽聞西岐伯邑考的才名,如今既然能見真人,如果不能聽邑考公子一曲琴音,怕是要遺憾終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