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的確只是給武吉說了幾句話,但這幾句話也的確能讓他保住自己的命。武吉將老頭的話牢記在心中,對他千恩萬謝,道:“武吉多謝活神仙指點,今後只要活神仙一句話,就是要武吉這條命……”
“你的命於老夫而言並沒有用,”老頭揮手打斷武吉的話,又轉身用直勾去釣魚,道,“天黑之前把事情做好,不然該死的還是得死。”
現在已經是黃昏,雖說這裡離城並不算很遠,但準備東西還需要時間。於是武吉朝着老頭子又磕了好幾個響頭,起身就往城裡跑去。
老頭回過頭來看了一眼武吉慌慌張張的背影,突然勾起嘴角笑了起來,自語道:“我要的東西當然會自己動手。”
說着這話老頭手裡的魚竿動了動,他一甩手就釣起來一條大魚,等他將魚從魚鉤上面取下來,魚鉤泛着冷粼粼的光,當然不會是直鉤。
老頭看手上的魚足夠大,收了魚竿便起身離開這裡,面上的表情卻甚是嫌棄:“吃了半個多月的魚,好在這兩天就能收工。”
武吉不知道自己一走,那個被自己稱爲“活神仙”的老頭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褪去一身仙風道骨之後,也只是個用正常魚鉤釣魚的人。他只知道自己的命是有救了,回到城門口的時候已經是憋不住一臉喜色,守城兵看他這個樣子,心道這人是有毛病吧,都要死了還這麼高興,但真要說武吉樂呵並不犯法,也就沒人理他,讓他順利回了家。
姬昌第一天巡城便遇見命案,加上自封文王之後事務瞬間繁重起來,姬昌一時也就沒有再去巡城,等着次子姬發經過兩天的適應,終於能夠替他打理一些輕鬆的政事的時候,已經到了武吉要償命的第三天。
姬昌看了看天色見正午將近,招了步輦和侍衛,又帶上散宜生,出了府門朝着城門口走去,要去看一看武吉是不是真有前去受刑。
民衆的嘴最快,於是兩天時間已經足夠他們將當日武吉殺人的事傳了個通城,有人稱頌姬昌的仁義,有人讚賞武吉的孝道,在姬昌到達城門口的時候,將這裡圍了個水泄不通等着武吉前來的人,真要說的話抱着的也不過是看熱鬧的心。
即便只是簡單的自封爲王,姬昌這一次出門已經不是以侯爺的身份,旁觀的百姓看見姬昌親自前來,對他的親民形象又深刻了不止一層。也不用誰來組織,周遭百姓便自發的讓開道路,齊刷刷地跪倒在地,口稱:“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姬昌見狀讓步輦停下,自己上前一連攙扶起來好幾個人,揚聲道:“諸位不用多禮,孤王能有今天,全仗諸位看得起!”
被姬昌親自扶起來的幾個人激動得滿臉通紅,再看身邊人羨豔的目光,不自覺的帶上了一股子優越。但姬昌即便注意到了這些,也不會就此表現出什麼來,他鬆開手,沒去聽百姓口中稱頌自己的話,他環視四周,然後看向已經見過禮的守城兵負責人,問:“武吉還
沒來?”
西岐民風淳樸,對於一個已經認罪,並且得了姬昌允許,拿最後三天回家照顧老母的人,守城兵當然不會派專門的人去看守武吉,就是他要出城,也只是經過一番盤問就放了人。但此番姬昌到場,武吉卻不見人影,若是追究起來,責任當然只能在守城兵身上。
負責人聞言額上見了汗,他回到:“回陛下,小人已經派人去他家了。”
姬昌聞言點了點頭,在停放在一邊的步輦之上坐了下來,看那樣子是要在這裡等着武吉前來,看完行刑才離開這裡。
負責人見狀額頭上的汗越發的多了,但不論是身爲西伯侯還是身爲文王,姬昌的行爲都不是他們有資格去反對的,他現在只求派出去的守城兵,能夠儘快的將武吉帶來這裡。
但天不遂人願說的大概就是這個意思,負責人遠遠地看見自己派出去的守城兵跑了過來,在他身前身後找了幾遍卻也沒看見多出一個人影。
跑回來的守城兵見姬昌在場嚇了一跳,連忙跪倒在地:“卑職參見陛下!”
姬昌示意免禮,然後問:“沒找到人?”
守城兵既然是隻身一人回來,找沒找到人自是一目瞭然。然而姬昌既然問了,守城兵當然不可能不答,他道:“回陛下話,武吉的家裡只有他的老母在,卑職問過,說是武吉自昨天出了城,就沒再回來過。”
周遭的百姓在姬昌和守城兵說話的時候就自發的安靜下來,再加上守城兵說話的聲音夠大,基本上所有人都聽見了他的回話,然後討論之聲四起,細聽之下也就是那些言論:
“他不是畏罪潛逃吧?”
“武吉最孝敬他老孃,要是畏罪潛逃他老孃咋辦?”
“活到臨頭肯定是自己的命更重要,再說他娘那樣子也活不了多久,他這麼做也不是沒可能!”
“……”
姬昌坐的地方隔着百姓不遠,越來越大的討論聲吵得他頭疼,但這件事既然不能按照原定的解決,而他現在又正好在這裡,當然不可能提腿就走,總是要拿出個就解決方案出來才行。
姬昌示意周圍人安靜,然後掐着指頭算了一下,道:“不用找了,武吉已經死了。”
世人皆知姬昌擅於卜卦,於是在他掐指的時候,周圍的人便一動不動地看着他的指頭,像是那幾根枯柴能在下一刻變出花來。姬昌當然不會變出花,但他出口的話卻也足夠讓人驚奇,有人驚呼道:“死了?”
“不會吧,那麼一個大活人……我昨天看見他的時候還沒覺得有啥不對啊。”
“陛下都這樣說了,還能有錯嗎?”
這句不知道從誰口中說出的話讓現場靜了一靜,然後他們想起這話的確是出自姬昌之口,當然沒有錯的可能。這樣一來熱鬧也看不成了,在姬昌起身離開之後,將城門口擠了個水泄不通的人羣很快就散了個乾淨。
姬昌坐在
步輦之上,散宜生走在姬昌身側,他偷眼去看姬昌,嘴張了張終於將話說出了口:“陛下,剛纔這事情根本不用陛下親自卜卦,只要陛下一聲令下,守城兵自然能夠找到武吉的屍體。”
散宜生這話說得委婉,但姬昌當然不可能聽不出他話裡的不贊同與擔憂,畢竟誰都知道天命不可能是白白窺探。他悠悠地嘆一口氣,問:“你以爲孤王還能活多久?”
散宜生聞言喉嚨一哽,開始睜眼說瞎話:“陛下您身體健朗……”
“不用說這些好聽的話,”姬昌揮手打斷散宜生,道,“孤王算了一輩子的命,怎麼會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死?既然已經是命不久矣,就算不算這一次,孤王也不會多活幾日。”
散宜生聞言垂了眼,隔了半晌才道:“陛下還有事要做,幾天的時間也能讓您看到不一樣的結局。”
姬昌當然有事要做,要不然他也不會吃掉那幾張肉餅回來西岐,然後昭告天下自封文王,招攬賢才同謀伐紂,他道:“孤王當然會死在紂王之後。”
散宜生點了點頭,知道自己沒必要再多說什麼,也就在他要將目光放回身前的時候,姬昌乘坐的步輦一歪,差點就將他抖了下來。散宜生手疾眼快地扶住姬昌,喝問:“怎麼回事?”
要不是及時想起姬昌還坐在步輦上面,還擡着步輦的侍衛差一點就要跪倒在地請罪,有人道:“回大人,是這個樵夫突然衝了出來,差點撞了步輦。”
散宜生將姬昌扶着坐好,聞言上前兩步,確實看見一個樵夫打扮的人撲倒在地,看那樣子是摔了跤,纔會突然從旁邊的岔道衝了出來。散宜生見是意外,也就沒想難爲這個樵夫,他道:“趕緊起來。”
樵夫聞言趕緊起身,戴在頭上的大斗笠歪了歪被他手快的整了回去,他抖抖索索地跪倒在地,連聲道:“是小人魯莽,謝大人開恩,謝大人開恩!”
散宜生見他認錯態度良好,也就回了身走回姬昌身邊,那個樵夫見狀連忙站起身來,躬着背站在要退回岔道,姬昌卻在此時開了口,滿是疑問:“武吉?”
散宜生不認識武吉,但卻知道這個名字,這不就是那個用扁擔打死守城兵,卻又在今天沒有出現在城門口,被姬昌算出已經死了的人?
那個已經退了一半的樵夫聞言僵在了原地,有前兩天跟着姬昌出巡見過武吉的侍衛上前掀了他的斗笠,仔細辨認了一下,回身對姬昌道:“回陛下,正是武吉。”
姬昌本只是覺得這個樵夫和武吉的聲音太像,簡直可以說是一模一樣,再看身形也差不多,便出聲這麼一問,卻不想這人真是那個他算出已經死了的人。
姬昌自成名之後從未算錯卦過,卻不曾想今日就讓他在這麼一件小事上面,算錯了一條人命。要說不驚那是不可能,姬昌手指微動,再算一次武吉的命,得出的結論再加上眼前這麼個活生生的人,讓他當場變了臉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