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場的除了那個道士之外的所有人,心裡都明白馬氏這話到底是有幾分真。
被指了名的宋異人本來是想要攔着姜子牙,在中間說些好話免了他們之間的爭吵,但馬氏的話一說完,宋異人在商場間摸滾打爬多年練就的一張笑臉卻的確僵了幾分。
宋異人鬆了手上的力,也不拉費勁去姜子牙了,他對上哭得稀里嘩啦的馬氏將笑臉徹底沉了下來,給人的壓迫感倒是前所未見,他道:“弟妹,你說這些違心話就不怕夜裡睡不安穩?”
不管原因爲何,馬氏夜裡的確睡不安穩,宋異人這話可謂是直戳人心,直接打了她個措手不及。
馬氏花着一張臉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她看向宋異人,磕磕巴巴地指責道:“宋伯伯,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當初可是當着我爹打了包票說絕對不讓我受委屈,如今你向着姜子牙欺我身側無人怎麼能對得起當日你說的話?”
馬氏的話難得的有了一點真憑實據,她和姜子牙的這門親事是宋異人所說,而當日在馬府,宋異人也的確給人打了包票說只要馬氏肯嫁過來,那這日子絕對能夠過得滋潤。馬氏本以爲就是衝着這些話,宋異人就算不偏向自己,也絕對會保持立場中立。
但事實卻並非如此,如果說宋異人之前的那句話的針對意味並不明顯,那麼他再開口,便是明顯的偏向了姜子牙,他道:“我是說過這些話,但前提卻是你有好好照顧子牙。但你倒好,進門之後不以夫爲天不說,還處處挑他的刺,稍有不如意便大發脾氣。子牙敬你是女流不願和你計較,你未曾心懷感激不說,如今更和這來路不明的男人牽扯不清!你倒是說說,這樣的你又有什麼底氣敢來和我理論!”
馬氏被宋異人的強勢壓得不敢還口,但宋異人明顯不打算就這樣放過她,他上前一步,一一指過屋裡的每一樣東西,道:“子牙在崑崙山上一待便是四十年,的確沒什麼家底能讓你過得子滋潤,但我宋異人也不是死的!
你說你受苦,這屋裡的哪一樣比我自己用的差?你說你受累,我宋府的下人什麼時候讓你做了重活?今天就是你爹在這裡,我宋異人也敢指着天發誓,你馬氏的吃穿用度,我沒剋扣半分!”
常年掛着笑意的人一旦真的冷下臉來,只是氣場便足夠駭人。馬氏的確潑辣,但說到底她潑辣的底氣也只是個家人的寵愛和他人的忍讓,如今宋異人撇開了這兩樣冷下臉來斥責起她的不是,懼意便瞬間佔滿她的身心,侵入她的魂。
不由自主地顫抖讓馬氏有些站不穩,她一手撐住桌子,求助似的看向自始至終一言未發的道士,要不是被宋異人嚇得出不了聲挪不動步子,怕是早已撲上前去掛在這人身上哭訴起來。
只是馬氏這麼一個動作,在場的人便能看出她對這個陌生道士的依賴來。但面對全身心依賴着他的馬氏,要用詞句來形容這名道士的反應的話,只有“置身事外”四個字能表達得出他十之一二的事不關己。
的確是事不關己,見馬氏看向自己,姜子牙和宋異人的目光也順着落在自己身上,蹲坐在一旁椅子上的道士扯了扯身上垮了大半的道袍,然後雙手抱膝,嬉笑道:“你們不用管我,繼續啊。”
聽聞這話的宋異人哭笑不得,感情他們在這裡吵了半天,引發這樁爭吵的人卻權當是在看大戲。
宋異人咳了一聲,道:“這位……道長?這事好歹也是因你而起,怎麼着你也應該說點什麼吧?”
道士搖頭,道:“我愛看熱鬧,但不愛湊熱鬧。”
宋異人道:“可你看看這……”
“大哥,算了。”姜子牙開口打斷了宋異人的話,沒讓他繼續和那道士說話。他又看向慘白了一張的臉馬氏,道:“不管你有什麼理由,我姜子牙都不是什麼爛好人,你既然做出了這種事,我們的夫妻情分算是到了頭,今天就請大哥和這位道長做個見證,我把休書寫給你,從今往後你和我再沒有一點關係。”
宋異人聞言張口想要說些什麼,但姜子牙的語氣相當平靜,宋異人從他的臉上甚至沒看出一點不捨來。他又想起自馬氏進門,自家兄弟便沒過上幾天舒心日子,歸結其原因,無一不是因爲馬氏的無理取鬧,而姜子牙如今更是有了一個逃犯的身份,與其讓他繼續和馬氏牽扯不清,不知道哪一天就被扯了後腿,倒不如就這樣和她徹底斷了關係。
想明白這一點的宋異人整個萎頓下來,倒是比姜子牙看上去更沒有精神。反觀姜子牙,只有一身行頭才因未打整而稍嫌狼狽,說完這句話的他還真有幾分翻身把歌唱的意氣風發。
姜子牙就近取了紙筆,在馬氏欲言又止的蒼白目光下寫了休書,洋洋灑灑上百字並未過多提及馬氏的不是,倒是給她留了幾分面子。寫好休書,姜子牙將墨吹乾之後遞給了馬氏,道:“收拾東西離開這裡。”
也許姜子牙在馬氏眼中真的是一無是處,但真要說起來,這個一無是處的男人的確是對她多有忍讓。如今一紙休書在手,而自己所依賴的男人看盡自己的狼狽不堪卻嘴角含笑不發一語,馬氏終究是覺得自己錯了幾分。
但僅僅是這一點覺悟,還不足以讓馬氏放下身段對姜子牙好話說盡。馬氏憤憤然地收了休書,一仰脖頸,微顫的下巴堆疊起幾分趾高氣揚,她將嘶啞的聲音拽出抑揚頓挫來,道:“過了今天,你就是找上門來跪地求我原諒我也不會再回這破地方來受罪!”
一般來說,說着這樣的話的人,心中都多少還有些期望事情能有轉圜的餘地,若是姜子牙能在現在收回休書,對馬氏做小伏低,那今天這件事就算是結了,而她馬氏仗着今日的勝利,依舊能在宋府作威作福,甚至於比往日更甚。
但姜子牙這回相當硬氣,他是鐵了心要休了馬氏。這其中固然有宋異人所以爲的原因,但更多的卻是他對這個女人的確沒有分毫感情,而他日後要做的事,也不允許有這麼一個不安分的人和自己牽扯不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