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千金難買早知道,武吉認了命,想着三天之後給人償命也沒問題,但要他在這裡枯坐三天卻是絕對不行!
武吉見姬昌轉身要走,大力掙扎起來,叫道:“侯爺,侯爺你聽我說一句!我武吉殺了人,要償命也認,但只求侯爺這三日放我回去,就算只是多活一天,我也要侍候在我娘身邊!”
也許是武吉的聲音太過淒厲,也許是其它什麼原因,姬昌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停下腳步,問之前談論武吉家庭狀況的人,道:“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周圍的人見姬昌問自己話,胸口升起一團熱氣,連腰背都在不自覺間挺得更直,只覺得自己祖墳上升了青煙,回答的態度要多恭敬有多恭敬:“回侯爺,武吉是個孝子。”
武吉是個孝子,這是認識他的人都知道的事,即便這人只有一身力氣,脾氣也有點兒爆,但只是孝子兩個字便足以讓人對他多上幾分好感。
姬昌又問:“他家裡只有兩個人?”
“回侯爺,武吉家只有他和他的老孃。”
姬昌聞言頓了頓,在武吉忐忑的等待當中開了口,道:“這三日我準你回家照顧你娘,料理身後事,三日之後你再來這裡。”
武吉聞言大哭出聲,對姬昌是感激涕零,來來回回只會說那麼一句話:“謝侯爺開恩,謝侯爺開恩!”
姬昌並沒有聽進心裡,他只是想起自己白髮人送黑髮人,生了那麼一點惻隱。經此一事姬昌也沒什麼心情巡城了,他將剩下的沒走過的地方都隨隨便便走了一遭,然後就回了府。
武吉得了三天的時間,大悲之後竟有大喜,一時間跪倒在地沒有起身的力氣,有人上前扶了他一把,開口便是滿心愧疚,他道:“都是兄弟不好,要是當時不給你出那個主意,你今天也不會惹上這麼一身事,甚至要丟了性命。”
武吉聞言不用去看,就知道扶自己的人是之前給自己出主意,讓自己用柴擔子順出一條路的漢子。若是以前,武吉絕對會拉着這個漢子要拼命,但此時的武吉卻只是搖頭,他止住哭,道:“這都是命!”
漢子見武吉沒有遷怒自己,心中愧意更深,他許諾道:“兄弟放心,你走之後你娘就由我來照顧,我當自己的親孃給照顧!”
武吉聞言心中多少有些安慰,他站穩了之後將漢子攙着自己的手拿開,去收拾倒在地上的柴擔子,由衷道:“有你這麼一句話我就是死也能死得更安心,我活了二三十年從來沒給誰說過幾句真有用的話,如今我就給你說上一句,要是你以後在路上碰到啥怪人,說了啥怪話,就是再不中聽你也別不當回事。”
漢子主動將武吉柴擔子擔在自己肩上,此時聽他在這種時候還說這種話,狐疑道:“你遇見了什麼人?”
武吉身上無力,也就任漢子挑着柴擔子,自己走在他旁邊引路,他聽見這話想了想,道:“就出城門不遠的渭水,這半個月來我去來都看見一個老頭在那裡釣魚,但我從來
沒看見他釣上來過,今天回來的時候我實在好奇,就湊近看了一下,誰知道那老頭子釣魚用的竟然是個直勾。”
漢子見武吉說着這話臉上苦悶,知道他心中更苦,想着陪他多說幾句,也許就能讓他暫時忘了將要喪命的事,他僵硬地笑了兩聲,道:“那老頭真是個怪人,那樣子能釣起魚來,不是魚有問題就是那老頭腦子有問題。”
武吉雖然心中憋悶,但到底是已經接受了自己在三天之後會死的結局,語氣倒也沒那麼苦,他道:“我就以爲是那個老頭的腦子有問題,於是就給他說把魚鉤弄彎,然後就能釣魚,但那老頭看了我一眼,開口就說我今天進城要打死人!”
漢子聞言驚呼道:“他說得真準!”
武吉聞言停了下來,搖了搖頭,道:“要是我當時信了他的話……不說了,到了。”
武吉的家離城門不遠,就是前面房屋衆多擋了視線,看不見城門主道上發生的事,武吉說到了的時候快步走上前去,扶住一個倚門而望的老太婆,道:“娘,你咋出來了?”
武吉的娘聽見他的聲音,皺皺巴巴的臉上露了笑,道:“你今天回來得比以前都要晚些,我不放心。”
武吉一聽這話又紅了眼,他將母親扶進屋坐下,又招呼跟在身後的漢子進來坐下,想了想終究還是將城門口發生的事全都說了出來。
武吉的娘等回來了武吉本來正高興,等武吉將話說完卻已經是痛哭失聲,她拉着武吉的手不放,幾番哽咽終究只吐出了一句話:“我苦命的兒,你要我怎麼活!”
雖說與武吉知道自己必須要死的時候說出的話差不多,但這其中的含義卻又不一樣,一個是擔憂自己死後老母沒法生存,一個是老年喪子的痛。
武吉見狀心中酸楚不堪,卻也不想在僅有的三天當中,看自己的老孃整日以淚洗面,他安撫道:“娘,侯爺說得不錯,都是爹生娘養,我必須給那個守城兵的屋裡人一個交待。”
武吉的娘聞言心中雖苦,卻也知道武吉說得不錯,她抓着武吉的手不住顫抖,還是止不住哭。武吉見狀沒有更好的辦法,只好把坐在一邊的漢子拉出來轉移她的注意力,他道:“就是我死了也不打緊,這是我兄弟……”
“大年,”漢子見武吉頓住,纔想起自己還沒有說過自己的名字,他聽着武吉說剛纔發生的事,再看他娘老淚縱橫,羞愧得無地自容,此時見說到自己趕緊接過了話頭,道,“大娘你別擔心,等兄弟走後就由我來照顧您。”
武吉的娘當然不是哭沒人照顧自己,他哭的是自己就要白髮人送黑髮人,武吉見狀沒有辦法,只想着再說些什麼讓她緩一緩悲意,口一快就又把那個古怪老頭的事說了一次。
哪曾想武吉還沒說完,他娘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突然激動起來,她問:“你說那個人每天都會在那裡?”
武吉不知道她在激動什麼,卻還是應道:“是,半個多月颳風下雨都在那
裡。”
“你現在就去找他!”武吉猛然站起身來,動作之大隻讓人擔心會震散了她的一把老骨頭。她拉着武吉起身,辨別着方向想將武吉推出門去,口中催促不停:“快點去!”
“娘!”武吉心中擔心,雖然不知道她心中在想什麼,卻還是滿口答應下來,“有啥事你先說清楚,說清楚了我這就去,你眼睛不好別亂動!”
武吉的娘聞言動作終於緩了下來,她一邊由着武吉將自己重新安置在牀上,一邊道:“那是個活神仙!他既然知道你今天會出事,就一定有辦法讓你免了這一死!”
雖說西岐法制普及度相當高,但若是能免一死,誰會不動心?更何況他武吉即便殺了人,卻也夠冤,如今聽他娘這麼一說,心中不抱有期待那是不可能。
武吉甚至已經轉了身,但又頓在了原地。他回頭看向大年,動了動嘴正想說些什麼,大年卻先開了口,他道:“兄弟你儘管去,大娘我先幫你照看。”
但武吉聞言並沒有立刻走,大年想了想,突然想起了什麼,他試探道:“你是怕我說出去?”
畢竟是想在律法面前偷生,這件事真要說起來是武吉不對。於是大年這一問,武吉的面上便是眼見的尷尬。大年見狀哈哈一笑,道:“雖然你說這都是命,但你到底是因爲我的話纔打死了人,現在你能有機會不死,我高興還來不及,當然不會往外說去。”
武吉見狀終於出了門,在周遭人的指指點點與守城兵的幾番盤問當中出了城,直奔渭水而去。
時近黃昏,武吉越接近黃昏心中便越是忐忑,他怕那個怪老頭此時已經不在渭水邊,也怕今天過後他再也不出現在這裡,但心中忐忑是一回事,他的腳步到底是不慢,武吉在看見仍舊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的老頭的時候,終於敢大口呼吸。
渭水邊垂釣的老頭聽見身後拉風箱似的喘息聲,根本就沒有回頭,開口卻點明他已經知道來人的身份,他拖長了聲音,拽出幾分料事如神來,道:“老夫說你會打死人你不信,現在如何?”
武吉聞言幾步走上前去,氣勢之洶涌讓人以爲他此番不是來求救命的方法,而是要拉着這個怪老頭給自己陪葬。但武吉才走到老頭身後兩步遠的地方,便“撲通”一聲跪在了老頭身下的巨石之上,他連磕三個響頭,道:“活神仙,求您大發慈悲救救我的命!”
老頭聞言放下手上的釣竿,回頭看了武吉通紅的眼與現了血的額頭半晌,高深莫測的來了一句:“這都是命。”
武吉一聽這話心中一慌,以爲他是說自己的命是必須死,但老頭接着又來了一句:“看在你是個孝子的份上,我救你一命。”
武吉心中一喜,不自覺咧開的嘴配上額頭上的血,倒有幾分猙獰。但老頭不在意這些,他對着武吉招了招手,道:“你附耳過來,老夫予你幾句話。”
武吉聞言連手帶腳地爬上前去,看那樣子就算是再磕百十個頭他也願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