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費仲卻沒再說些什麼,他面朝紂王低垂着頭仍是請命的姿勢,紂王的視線卻因爲楊任的那一聲辯駁全數落在了他的身上。楊任並沒有用自己的雙眼去確定,但只是壓得他不由自主地屏息的氣勢就已經能讓他切實明白自己這一次出頭的時機太過不對。
“既然你們心裡沒鬼又爲何不去審問刺客?”比起之前的大聲怒喝紂王此時的語氣相當平穩,但越是平穩就越能讓人感受到這當中逐步積攢的怒氣已然臨界,先前請他三思的朝臣全都噤了聲,他們垂頭看向自己的腳尖,沒人敢開口再說一句話。
紂王冷笑一聲,對楊任道:“你說費仲是血口噴人?要是真的行得端坐得正還會怕他去審問刺客?還是說你口口聲聲說着對孤王如何忠心,背地裡卻不只是想要孤王的命?”
“微臣不敢!”楊任幾乎以爲自己被紂王猶如實質的目光壓得耳鳴到聽不清從他口中吐出的每一個字,但該死的他的確知道紂王的這句話能夠帶給他怎樣的罪名,讓他現今所擁有的一切化作飛灰。
本就發軟的腿這一次再不能支撐起楊任,或者說即使還有那麼一點餘力他也不敢還直着自己的雙腿,他跪下去時發出的那一聲悶響讓只是聽着的人都止不住牙齒髮酸,此時出口的話卻格外利落連貫,他朝着高位上的紂王三連叩首,道:“微臣對陛下的忠心可昭日月絕對沒有半分作假就是指天發誓以命做賭臣也無愧於心!”
楊任的話說得太過連貫,因爲省了句與句中的停頓甚至顯得過於滑稽,但此時沒人敢因此而笑出聲來,事實上此時的九間殿裡,大概只有仍在迴盪的楊任的話音。
然後是死一般的寂靜。冷汗終究是滑進眼睛裡,一瞬間的刺痛讓楊任下意識地閉了眼,就聽紂王在此時終於開了口,他道:“既然堅持費仲是血口噴人,既然你們自己不願去審問刺客,你們又有什麼理由不讓他去審問刺客?”
紂王是在問這羣朝臣,但顯然他並沒有打算真的讓這些人來回
答這個問題,這句話剛說完他就喚道:“費仲。”
“微臣在。”費仲擡頭應到。
“你去偏殿審問刺客,孤王倒要看看是誰這麼膽大包天!”
“微臣遵旨。”費仲利落地領了命令,在一干朝臣欲言又止的眼神下去了偏殿,似是無意間瞟向他們的目光讓這羣人心裡緊了又緊。
沒人上奏,沒有小聲交談,死寂的九間殿上幾乎沒有一個是真的安心的人。沒人敢擡頭去看紂王的臉色,也沒人相互之間交換眼神,他們有一半的心神都放在了偏殿裡。但側耳傾聽之下,卻沒人能聽到一星半點的動靜,由此引發的不安隨着時間的推移層層疊加,越發厚重。
可這羣朝臣不知道的是他們之所以聽不到任何聲音不是因爲偏殿的隔音效果太好,而是……根本就沒有聲音。
九尾的聽力是天生的敏銳,但不要說費仲問話的聲音,就是刺客被以刑逼供的慘叫她都沒有聽到分毫,根本就是沒有所謂的審問。
也就不怪費仲的辦事效率能夠高得離譜,沒有讓九間殿中心思各異的衆人有更多猜疑或是驚惶的時間,也不過是短短一刻鐘的時間他就在數十道或緊張、或忐忑的目光中重新立於大殿,開口的第一句話卻帶了懼意:“陛下,臣惶恐!”
紂王一見有了結果,來了精神,他將身體前傾,問:“是誰指使的?”
“臣不敢說。”費仲說着這話眼角餘光卻有意無意的四處飄了飄,就只差沒有隻說自己之所以不敢說是因爲有所顧忌,要紂王爲其撐腰。
紂王哪能看不出費仲如此直白表達出來的心思,這朝堂之上也就只有這般朝臣爲着這般事纔是這般誠實。紂王只覺得想笑,他也的確無視了殿內愈發緊張的氣氛笑出了聲,揮手對費仲道:“你只管說,孤王恕你無罪。”
費仲聞言有了底氣,他深吸一口氣,然後大聲道:“刺客姓姜名環,乃是西伯侯姜桓楚留在朝歌服侍王后的下人……此次刺殺陛下,也
是受王后所指!”說完這句話,費仲垂下頭去再不多說一個字,也不與大殿上瞬間亂爲一團的朝臣們有任何對視。
紂王聞言勃然大怒,本是有所柔和的面孔在一瞬間又沉了個徹底,他道:“姜梓童貴爲王后,卻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這是要反了天了?來人,前去中宮拿下姜梓童,押送到由黃妃審問,將姜環打入大牢,若姜梓童不認罪也有對質之人,孤王倒要看她姜梓童有什麼話要說!”
作爲東伯侯姜桓楚之女,作爲一國王后,姜梓童在這朝堂之上當然不會沒有交好的朝臣。此時羣臣一聽紂王信了費仲的話,幾乎是認定了姜梓童有罪豈能無人吭聲,楊任急忙上前進言:“王后向來端莊賢淑,定不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依微臣之見此事定有隱情,還請陛下明查!”
紂王冷冷的看了過去,卻是不言不語。可只是這麼一個眼神就足以讓楊任渾身僵硬,意識到自己竟然又一次成了出頭之人。
但這一次楊任卻沒有受到紂王的迎頭喝罵,而解了他圍的人卻是他一直不待見的費仲。只見垂首而立的費仲似是有所猶豫,卻在猶豫之後果斷地開口道:“姜後乃東伯侯之女,如今她做出這樣大逆不道之事,難保不是東伯侯狼子野心,在背後指使,要對陛下不利,依微臣之見此事應當嚴查到底!”
一石激起千層浪,費仲的話無疑讓這些不待見他的朝臣們越加不滿,微子啓一點沒有顧及上位的紂王,對着費仲怒目而視,喝到:“東伯侯鎮守一方,所立功勳無數,又豈是你等小人能夠在朝堂之上隨便詆譭的?”
“不知微子何處此言,”費仲聞言不緊不慢地朝着紂王一拱手,纔對微子啓道:“在下不過是將刺客的話如實稟告給陛下,順便說出最爲合理的猜測,希望陛下能徹查此事,不至於留下無窮後患,又怎麼和詆譭扯上了關係?再說在下與微子同朝爲官,同爲陛下盡心盡力,倒是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成了‘小人’,還請微子指點一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