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到此處,龍奕笑了聲,卻又分不清是冷笑還是嘲笑,低沉的嗓音彷彿從地下傳來。
“所以,你們就想到販鹽了?”
秦長安一愣,眨了眨眼睛,不解地詢問。“什麼販鹽?”皇帝在靖王府周圍安插了線人,其實並不曾讓她大吃一驚,其實,龍厲之所以消息靈通,他在皇宮收買的內鬼同樣不少,在皇族之中,這種現象本就司空見慣。
表情冷凝,龍奕不滿地哼了聲。“靖王妃裝傻的功夫一流,不過朕知道,你從來都不傻,反而,精明的很。承平候是皇商,這兩年把生意做得很好,朕有所耳聞,朕認爲經商可以讓國家富足,百姓離不開柴米油鹽醬醋茶,能夠利於百姓,也是好事一件。”
當她聽不出來,把經商說的這麼好,就是爲了引誘她自己入坑嗎?
如他所願又如何?他得到線人的稟告,她死不承認,不過是在這裡耗時間罷了。
“既然皇上覺得行商重要,妾身就直說了吧,跟承平候合作,本就是妾身的主意。妾身在北漠也有自己的產業,商場上這一套,多多少少是懂得。”
龍奕見她認了,卻說是她的主意,他不太相信,冷着臉又問。“既然只是單純地經商賺錢,何必偷偷摸摸,好似不能見人?”
“回皇上,正因爲此事,妾身跟王爺有了不小分歧,王爺不管事,妾身主持中饋,豈能由着王爺?再者,跟邊家一起販鹽,投的是妾身的嫁妝,王爺既然不看好,妾身反而想盡快收回成本,不讓王爺看扁。因此,妾身的確是暗中跟邊家往來,這是私事,沒有敲鑼打鼓鬧得滿城皆知的道理,也稱不上偷偷摸摸,只是妾身喜歡低調罷了。”秦長安下巴微擡,說的成竹在胸,那副自信的模樣,讓那張原本就明媚張揚的面容,更顯得容光煥發,耀眼動人。
她的這一番話,若是龍奕不曾懷疑秦長安的真實身份,興許當真會被這個女人糊弄過去,當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龍厲看上的女人,還能有多單純?!只是他沒料到她會這般狡猾,跟狐狸一樣。
朝着常輝給了個眼色,龍奕實在忍不住一直在吐口水的龍羽,明黃色的龍袍胸前已有一小塊溼漉漉的痕跡,讓他身爲天子的威嚴掃地,只能把孩子遞了出去。
秦長安馬上起身,再度把兒子抱過來,羽兒竟然跟個鬼靈精似的,一看抱着的人是自家孃親,就不再隨便吐口水,而是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把玩着她的珍珠盤扣。
“如果皇上召見妾身,只是爲了販鹽一事,妾身自認沒有違法亂紀,跟邊家的合作也符合商場上的規矩,不知您還有什麼要問的嗎?”如果沒有的話,她可不奉陪了。
好一個牙尖嘴利的女人!
龍奕自認性情不差,身爲天子,沒有半點威儀是不行的,雖然他不像龍厲那麼陰沉邪佞,讓所有人都望而生畏,可是至少後宮女子見了他,沒一個能這麼沉得住氣,就算她們看起來鎮定自如,但眼神騙不了人,那些都是裝出來的。
但在面對秦長安的時候,他總是有一種挫敗感,彷彿她並不懼怕他這個天子身份,彷彿這世上沒有什麼事可以讓她膽怯顫抖。
若不是他已經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她如此精湛演技,理直氣壯,興許真的能讓他刮目相看。
“朕最近聽到一個古怪的消息,讓朕很是爲難——”龍奕頓了頓,笑了笑,笑中帶着黑夜般的陰沉,這一抹陰沉掩藏在日暮下,不爲任何人察覺。
總算要說正題了?
“能讓皇上都糾結的難題,妾身恐怕沒這個本事解開。”她四兩撥千斤又打了回去。
“錯了,這個難題,當真只有靖王妃解的開。”他的眼神犀利,平日那副溫和儒雅的高潔氣質,瞬間消失不見。“或許,朕應該喚你過去名字,陸青晚?”
本以爲他終於能看到她陣腳大亂、臉色慘白模樣,但龍奕還是失望了,秦長安的神色依舊有些冷淡,彷彿他叫的是別人的名字。
事實上的確如此,陸青晚這三個字,對她而言,已經很陌生了,就算是街上有人朝她喊出這個名字,她也不見得會倉促回頭。
“朕做夢都想不到,他日的一個不起眼官奴,竟然可以抓住靖王的心,麻雀變鳳凰,成了金雁王朝的靖王妃。”他分明是見過她一兩回,一次是在寧王府,一次是在靖王府,只是他沒有把心思放在一個官奴上,當初也篤定認爲龍厲只是一時新奇,玩玩罷了,當不得真。
緣分,果然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
“陸家除了你,已經沒有其他子女了嗎?你在北漠還有兩位義兄,一個是秦峰大將軍,又是長公主的駙馬爺,一個是副將軍,都是人中龍鳳。說也奇怪,有人說秦峰將軍長相有些相像陸家長子陸青峰,還有人說,那個秦銅副將軍的來歷也很可疑,短短兩年就能從軍中脫穎而出,實屬罕見。而當年陸青峰戰死沙場,那且不說,陸青銅卻是被董家從官奴市場買了回去,後來被靖王帶走,如今卻下落不明,若他還在金雁王朝,聽到陸家平反的消息,難道不應出現?難道聽朕說了這麼多,靖王妃沒覺得裡面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嗎?”
“皇上既然想問問妾身的想法,妾身就幫皇上分析一下這裡頭的疑點。”秦長安不慌不忙地分析,推得乾淨。“其一,妾身大哥秦峰,是標準的武將長相,高大魁梧,一身戾氣,而陸青峰此人,據說死在沙場,這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吧。當真有什麼人記性這麼好,能把一個死去武將的長相記得那麼牢?就算當真相似,這世上長相差不多的不知有多少,難道只因爲他們同是武將,就是同一人了?其二,妾身二哥秦銅,他沒有任何身家背景,但身手很好,跟大哥一見如故。大哥讓他去軍中從小兵當起,平步青雲也只是因爲北漠蕭皇看中他的武藝,破格提拔而已,落在別人眼裡,怎麼就成了罕見的事?陸青銅雖然下落不明,不曾在陸家沉冤得雪之後重新出現在衆人的視野內,不代表他一定身在北漠,若他離開了金雁王朝,大可在其他國家生活,又或許,他當真已經不在人世。皇上若是聽信這些毫無根據的謠言,是不是太過隨便了?”
隨便?
她說他隨便?
龍奕的臉很快就黑了,但是再一次的,他感受到了秦長安的能言善辯,內心有一團火,遲遲無法熄滅。她果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她垂眸看向懷裡的兒子,捲翹睫毛掩飾眼底的一道陰影,她並未沉默太久,再度擡起臉,直視着不遠處的皇帝,淺淺一笑。“再者,靖王被皇上授命到西南苗地鎮壓暴民,走了不過半個月而已,皇上就用這些子虛烏有的事情質問妾身,若妾身不愛爭辯,豈不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言下之意,她的丈夫爲這個親哥哥穩固江山,皇帝卻趁虛而入,在她一個女人沒有丈夫作爲依靠和後盾的情況下,對她咄咄逼人。而她此刻的辯解,不是巧舌如簧,而是不得不採取自保的方式。
龍奕面無表情地睇着秦長安,她的眼神,彷彿寫着“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句話,龍厲雖然不在,但已然成了她抵禦外敵的最強硬的那塊盾牌。
他突然笑了聲。“靖王妃,看來你跟靖王私底下的感情,的確比朕想象中的還要深厚。”說到“深厚”那兩字,嗓音還陡然擡高了下,好似在故意強調些什麼。
“不管妾身跟王爺的感情怎麼樣,在外,他是妾身的丈夫,身爲男人,難道不該捍衛自己的妻子嗎?”秦長安的笑容愈發明媚,她直視着龍奕的眼睛,沒有半點閃躲,看樣子是在說她的問題,卻又給他一種指桑罵槐之感。
身爲男人,難道不該捍衛自己的妻子嗎?
這句話,彷彿是在指責他對蔣思荷的態度,這女人當真是不怕死,不要命了嗎?!
龍奕冷笑了下,嗓音沒有任何起伏,聽上去有些麻木。
“你現在當然是靖王的妻子,不過,若你犯了欺君之罪,還能不能繼續穩坐靖王妃的位子,就很難說了——”
秦長安沉默。
以爲聽到欺君之罪,她終於服軟了,龍奕的神色鬆懈了幾分,趁熱打鐵。“當初兩國和親,你是和親郡主,理應給你優待,不能讓北漠覺得你在金雁王朝受盡委屈。就算你犯下一些過錯,只要不到難以解決的地步,朕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過,欺君之罪是重罪,就算是皇親國戚,朝廷百官,全都不能免責。”
一陣漫長的沉默,充斥在兩人之間,她依舊正襟危坐,唯獨沒有留意,她的手指撫摸着腰際的麒麟玉,若有所思。
她很清楚,這是一個千鈞一髮的關鍵時刻,若她承受不來皇帝給她的這些壓迫,只要露了口風,等待她的便是源源不斷的罪名。
只可惜,龍奕還是太低估她了,她從來都不是養在深閨人未識的溫室花朵,她明白一點,越是身處風暴,越是不能自亂陣腳。
須臾之後,秦長安紅脣輕啓,面對龍奕的高高在上,她的嗓音猶如玉珠落地,擲地有聲。“皇上,就算沒有確鑿證據,也能先斬後奏嗎?欺君之罪?這個罪名妾身不認。”
她在賭,賭皇帝不敢跟審判其他犯人一樣,直接把她拖進大卿寺,嚴刑拷問。
至少,她如今還是北漠的長安郡主。
龍奕的眼底有一小簇火光轉瞬即逝,對於秦長安的鐵齒,他似乎不該太過意外,但是能在他堂堂天子面前咬緊牙關、死不承認,該說她是死不悔改,還是內心強大?!
就在此刻,懷裡的小魔王突然沒有任何預兆地哭鬧起來,在外人看來,興許是剛纔他們說話的聲音太大,又或者殿內劍拔弩張的氛圍不自覺地感染到敏感的嬰孩。
秦長安憤懣地瞥了皇帝一眼,輕輕拍着龍羽的後背,側身哄着他,只是小魔王卻不肯輕易被安撫,越哭越大聲,再加上孩子手腳擺動,哭聲震天響,大有一種不哭個天昏地暗不罷休之感。
最終,還是龍奕率先站起身來,他本來不太陪伴孩子,男人對於哭鬧的孩子除了束手無策之外,更多的是不耐煩。
他皺着眉頭,清了清嗓子,說道。“朕說的話,你回去了好好考慮一下,如果你早些坦誠,說不定朕可以從輕發落,別到時候鬧的難看,還連累了這麼小的孩子。”
轉身離開之前,龍奕彷彿是刻意多看了龍羽一眼,但最終視線回到秦長安身上的時候,又多了幾分難以看清的耐人尋味。
直到龍奕走遠,秦長安低垂的螓首才緩緩擡起來,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不能自拔,耳畔卻已然傳來咯咯的笑聲。
胸前的孩子,儘管滿臉淚水,睫毛上還掛着晶瑩的淚珠,但早已不再哭得撕心裂肺,聲嘶力竭。在龍奕走後不久,他就破涕而笑,咧開紅紅的小嘴兒,露出無牙的牙齦,一臉樂呵呵的表情,彷彿天塌下來都不怕。
“你這個小鬼頭。”秦長安忍不住笑了:“那位可是你的伯父,你剛纔是故意的吧?”這種捉弄人的本性,果然是從他父王龍厲那邊繼承過來的吧,血濃於水,令人驚歎。真不敢想象,等龍羽以後長大了,她能不能憑着一己之力,把這個孩子導上正途,別像他的父王一樣,從小就走歪了。
也不知道龍羽聽不聽得懂,但他卻笑得更開心了,看着這般樂天的孩子,不知不覺中也感染了她沉悶的心情,她彎了彎嘴角,擠出一個笑容來。
“白銀,我們走。”
剛走出齊元殿,宮女琳琅從樹下急匆匆地跑來,想來是棲鳳宮那裡得到消息,派人來問個究竟。
“靖王妃,您沒事吧?”
“能有什麼事?”她寥寥一笑,望向遠處的棲鳳宮,下一瞬,冷靜地收回目光。“只是羽兒困了,今日我不去見皇后了,這就出宮回王府,安頓府內的事情。”
“是。”琳琅低下頭,見秦長安渾身透着一種異於平日的冷淡,自然不敢多問。
秦長安回到王府,整個人忽然覺得精疲力盡,在皇宮裡跟皇帝對峙的時候尚且不曾察覺。想來她活了二十年,人生路上曾經有幾個很難邁過的坎兒。
在那些最艱難的日子,她也不敢倦怠,在她遇到對感情如此偏執的龍厲之後,嫁人生子,一朝如願以償,以爲人生圓滿,但那種幸福感卻不曾維持太久,好像繃緊的弦猛地斷了一般,全身不由地發軟,再也支撐不住了似的。
她怔怔地坐在榻上,把孩子擱在一旁的薄被上,完全懶得動彈。腦子也像是停止了轉動,瞬間空了。
“王妃。”翡翠輕聲喊她:“要準備晚膳了嗎?”
秦長安回過神來,雖然她不至於因爲龍厲的離開而吃不下睡不着,但在飲食上面,的確有了細微的改變。過去常常跟龍厲一道吃飯,不但要顧及他刁鑽的口味,還爲他制定了一套專門的食譜,盯着他喝了足足大半年的藥膳,哪怕不是她親自下廚,但這樣的心思,她自認從未在別人身上花過。
她對吃東西沒有太大的講究,但有他陪伴的時候,她的確總是吃的很滿足,那種饜足感,或許不只是因爲桌上擺放的都是山珍海味、珍饈美食。而是,她知道他很喜歡她作陪吃飯的感覺,他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吃飯的時候胃口不大,常常顯得漫不經心的,不過若桌上有魚蝦蟹這一類的食物,他卻總愛把魚刺挑了,蝦殼剝了,就連最難處理的螃蟹都能在那雙玉器般漂亮的手下,端端正正擺放在碟子兩旁,一邊是蟹肉,一邊是蟹黃……
他認爲這是樂趣,而她,知道這是他寵愛她的方式。因爲這些魚肉蝦肉蟹肉蟹黃,最終都入了她的肚子。
因此,翡翠在詢問她是否要用晚膳的時候,她忍不住想到了他,不免笑着搖搖頭,那個男人走之前說過,要她記得想他,她分明把他的話拋在腦後,不曾刻意懷念。只是思念,卻總是猶如一個頑皮的孩童,會在不經意的時候跑出來,折騰打鬧一番,像是個惡作劇般,令人記憶深刻。
“王妃?”翡翠見秦長安遲遲沒有迴應,又壓低聲音詢問了一遍。自從主子從宮裡回來後,讓人別來打擾,把自己困在屋子已有大半個時辰,她在院子裡守着,只覺得屋內格外的安靜,安靜的讓人心中不安。
秦長安看向一旁的兒子,龍羽不知何時又醒來了,此刻正伸長了手臂,胖乎乎的小手抓着她腰際繫着的麒麟玉,麒麟玉下面有着紅珊瑚珠子編織的穗子,穗子在他手指的撥動下徐徐晃動。
“再晚個半個時辰,我還不餓。”
“好。”
翡翠一走,窗戶便傳來細微的聲響,一眨眼的功夫,一抹紅色身影就在秦長安眼前轉瞬即逝,跳到她的身旁,歪着腦袋看她。
見秦長安神色慵懶平淡,火狐狸直立起身,攀爬在矮桌上,一邊偷看她的反應,一邊很快地抓了一塊糕點往嘴裡送。
只不過,火狐狸的偷吃行徑,並未引起秦長安的過分關注,她的心頭壓着心事,連出口調侃的興致都沒有,更別提阻攔它。
火狐狸感受到了她的情緒有些失落,轉而去討好小主人龍羽,龍羽彷彿已經習慣了火狐狸的存在,幾乎半個身子壓在它毛茸茸的紅色皮毛上。右手抓着火狐狸蓬鬆的大尾巴,已然把火狐狸當成是自己一個人的玩具,而且,這個玩具跟撥浪鼓和布偶截然不同,它有溫度,有生命,而且打不還手,可乖呢。
她淡淡看了一會兒,轉身從櫃子裡取出一個藥盒,裡面還剩下一顆藥丸,她用龍厲費盡心思派人找了一年才找到的長生果,製成藥丸,如此珍貴稀有的東西,平常人家就算是傾家蕩產也不見得可以換來一顆,但於她,這已經是第四顆。
第一顆,是在巫族鄂婆婆感激她把小夕帶出去的禮物;第二顆,是金雁王朝那些官員討好龍厲送來的新婚賀禮;第三顆,是靈隼飯桶找了幾個月,好不容易找到的驚喜;第四顆,便是龍厲在知道長生果對她的意義多麼重大後,派人在全國各地蒐羅,半個月前纔到她手裡……
面色冷凝,眉心微蹙,她服下這顆藥丸,眼神無聲沉下。心情雖然平靜了許多,但龍奕親口說出來她犯下的是欺君之罪,她就明白此事不能善了。
即便今日她安然無恙地從宮裡出來,下一次,下下次,還能倖免於難嗎?
就算龍奕不如龍厲這般雷厲風行、不擇手段,但她不認爲他就跟表面呈現出來的那般溫文儒雅,人畜無害。
最鮮明的例子,便是師父周奉嚴被連累砍掉的兩根手指,即便初六師兄託人帶話來,師父身上的鞭傷慢慢調養好了,可是這筆賬,秦長安忘不了,就算如今不能跟龍奕清算,以後,她也會討回來的。
哪怕沒有確鑿證據,天子本是一個國家最尊貴之人,手裡握着無上權力,若他真要整死一個人,又要什麼證據?只要他認爲此人有罪該死,那就是不得不死,更別提如今他連北漠兩個兄長都搬出來,只爲了撬開她的嘴,可見此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決心。
嘴裡的藥丸遇水融化,緩緩溢出濃烈的苦澀,秦長安偏着腦袋看着榻上打成一片的兒子跟火狐狸,又忍不住神遊天外,彷彿靈魂出竅一般。
“主子,門外有人求見,自稱是質子府的袁凱。”白銀的聲音隨着敲門聲,在門外響起,打破了秦長安的清淨世界。
“袁凱?”她重複唸了一下這個名字,沒有太大的印象,不過他說來自質子府,她的腦海裡便冒出了一個清秀的少年郎,那是溫品言,南陽送來的第二個質子,只不過,他們平日很少走動,至今不過見過三四次罷了。
逢年過節的時候,她會讓管家單獨送一些禮品去質子府,聊表心意,但因爲她身份特殊,不想招惹更多的麻煩,在知道溫品言不再被身邊的下人剋扣錢財,過着過分清貧的生活之後,她已有一陣子沒想起過他。
而那個曾經剋扣銀子,讓這個質子穿着有破洞的袍子,吃着油水不足的飯菜的下人,好像就叫袁凱,曾經是宮裡尚衣局的太監。
這世道,誰都喜歡欺善怕惡,自從知道她允許溫品言喊她一聲“姑姑”,等於默許了成爲溫品言背後的靠山,再加上即便無法常常去見他,但但凡重大節日,她都會派人準備給溫品言的禮物,一個小小太監,當然不敢怠慢溫品言。
“有什麼事?”秦長安打開了門。
“那人說,溫少爺從書院回來,突然就頭痛欲裂,我還想問些什麼,他卻支支吾吾,欲言又止,不過看他的臉色極爲難看,應該是溫少爺的情況不太好。”
秦長安暗忖了下,皇子公主生病了,倒是可以直接請太醫,質子府裡那幾個質子,雖說都是其他小國的皇親國戚,不是侯爺就是皇子,可是他們在金雁王朝,身份早已被孤立,就是爹不疼娘不愛的角色。質子若是生病了,沒有權利請太醫上門就診,往往只能請外頭的民間大夫。
這麼一想,當年溫如意跟爹相識,爹治了他的病,也算是兩人有緣分。否則,以爹太醫令的身份,完全不必管一個無權無勢質子的死活,這不是他的職責所在啊。
但下一瞬,另一個念頭冒了出來,該不會是爹察覺到陸家將來有難,才找了一個身份看上去比較複雜卻反而在金雁王朝沒有亂七八糟的人際關係的南陽質子,一來二往之中建立了對溫如意的信任,纔在陸家出事後把她交給了溫如意,而幸好爹沒有看錯人,溫如意並非膽小怕事之徒,把她從官奴市場贖了出來。
皇帝手邊有線人,他既然能查出她身份的可疑,自然也會懷疑溫如意跟靖王府的關係,若她現在去質子府爲溫品言治病,不就更坐實了她跟南陽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