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我們這兒只賣酒。”她摸了摸鼻子,說的有點氣虛,這是師父的店鋪,他不太花心思經營,要不是靠她的藥酒口口相傳,她一度懷疑師父連租金都交不起。
“我們少爺不喝酒!”小廝蠻橫地瞪了她一眼,心想這個小二哥像個娘們,怪里怪氣的。
來酒肆喝茶?這是京城流行的新潮麼?
淪爲質子,連身邊的下人都能爬到他頭上來麼?跟那雙溫潤的眸子一對視,她驚覺他深藏滿滿的無奈。
“稍等。”陸青晚快步走到內室,利落地抓了一把桑葚幹,放入煮開的泉水中。
一見到溫如意,她不再泄氣,反而有了源源不斷的體力。
溫如意的指腹摩挲着白色瓷杯的邊緣,粉紫色的液體極爲漂亮清澈,眸光一熱,溫淳的嗓音從嘴角溢出。
“小哥,這是什麼?”
陸青晚不介意他裝作不認識,她在外女扮男裝,做事方便,也不回招惹麻煩。她展脣一笑,壓低嗓音。“公子,這是桑葚水。”
“這玩意兒能喝嗎?”小廝又一臉不高興。
溫如意抿了一口,桑葚水入口甘甜回味,脣齒留香。他臉上有笑,朝她頭一點,兩人四目相接。
“你纔多大年紀,居然有這樣的巧思?”
心中不明的思緒紛亂飛舞,她至今清晰地記得是溫如意把她帶出官奴市場,她曾經偷偷地想過,他會是改變她命運的貴人嗎?但事實上,他是質子啊,尚且改變不了他自己的命運,又如何改變她的?
她鬼使神差地呢喃:“再過三個月,我就滿十五了。”
“十五了啊……”溫如意端起茶杯再喝一口,眸子沉下,一轉眼,他又在金雁王朝熬了七年了。
他靜靜喝了兩杯桑葚水,看不出心情好壞,起身離開,小廝放了塊碎銀,追了上去。
陸青晚心情不鬱,回到王府,又是一片歌舞聲,她躲在暗處,掃視一眼,心中滿是不爲所動的漠然。
官員們沒有幾天前的暢快淋漓,反而個個憂心忡忡,舞娘們豔若桃李,眉目春波,舞姿撩人,卻也勾不起他們的興趣。
“什麼人!大膽!”身後一人怒斥,下一刻,她已經被帶到正廳,那人粗魯地把她一推,她整個人跌在地上。
所有的舞娘全都停下動作,樂師也不再彈曲,她摔得眼冒金星,男人孔武有力,一對眉毛濃的像是毛毛蟲,一身野蠻氣息。
“蒙圖看到這小子在門邊偷偷摸摸的,也不知道是什麼人派來的,王爺!”
坐在主位上的男人,推開婢女端着湊到嘴邊的玉盤,眉梢高高挑起,紅袍搖曳,已然緩步走了下來。
衆人不敢大聲呼吸,臉色死灰,少年穿着粗布衣裳,身段纖細,根本經不起嚴刑拷打——又能是誰派過來的探子?
“蒙圖,你這個蠢貨!”龍厲一巴掌揮過去。這個蒙圖是關外人,有勇無謀,沒半點腦子,唯一的優點是對他赤誠忠心。
“王爺……蒙圖抓錯人了?”
龍厲一把扯下她的髮帶,水瀑般的黑髮在空中翻過柔軟弧度,落到腰際,凌厲的眼一眯,笑道。“這是本王豢養的玩物。”
陸青晚雙耳發熱,雙手握的很緊,他居然昭告天下她是他玩弄的對象?!
官員們屏息凝神,想瞧瞧哪個可憐蟲栽在第一大魔王的手裡,只見那青絲舞動,一張宜男宜女的怒容,眉峰緊蹙,瘦弱卻不柔弱,雙眸似火地瞪着龍厲。
衆人的臉上小心翼翼地浮現出了諂媚的笑容。
“恭喜九千歲,能成爲您的玩物,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她身體僵硬,怒不可遏地甩開龍厲的手。“這種福氣我不需要!”
龍厲臉色微沉,雙臂箍住陸青晚,衆目睽睽下噬咬她的脖子,直到見血才放開。“敢給本王臉色瞧?下回就沒這麼好運了!”
官員們不自然地低頭送行,這個男寵竟敢對靖王大不敬,有一股子倔強的傲氣,看上去……是有那麼點特別的味道。
定國公暗自扭了一把大腿,悔不當初。他送了個嬌美女人給王爺,怪不得遲遲沒有消息,也不知是死是活,原來王爺喜歡的是男人!他大錯特錯了啊!
這一夜後,很多少年美人進了王府,通通住進西苑。下頭就多的是投其所好的人,送來祭品,供奉魔王。
傍晚,陸青晚趴在樹上,眸子裡盡是寒光,傳聞他“後宮”充盈,夜夜縱慾,她很想了解真相。
謹言耳朵動了動,知道樹上有隻小老鼠,但他選擇視若無睹,繼續站崗。
“砰——”
緊閉的房門,突然被拉開,再熟悉不過的嗓音滿是厭惡,乍聽森冷入骨。
“你用這雙手碰的本王?帶下去,切了十根手指。”
陸青晚突然抿着脣。
她終究是太天真了。
這就是他所謂的“侍寢”?分明就是他虐人的劣根性作祟!
第一晚,少年爲他更衣,因爲王爺生性有潔癖,不喜歡別人隨便碰他,最後被剁手。
第二晚,又是一個少年“侍寢”,據說他的眼睛不規矩,窺探到王爺的矜貴身體,被挖出眼珠子。
第三晚,一個美人不幸被點中,還未踏進屋子,就發抖抽泣,被嫌棄哭聲太煩人……被灌入一碗啞藥。
第四晚,被點中的那個女子,當下就昏倒在地,被丟入結冰的湖水裡清醒清醒,一個時辰後,渾身凍傷,只剩下一口氣了。
李掌櫃的事,是他要陸青晚學會殘忍,以及絕不自不量力——
這次,她沒有貿然出手,卻眼看着四人遭殃。
第五晚,冰雕一樣沒有表情的謹言走入西苑,正要開口,身後有人走來,“啪”一聲合上他手裡的名冊。
陸青晚淡淡掃視一眼,半個月裡,西苑就被送來了這麼多人……。有男有女,都是上等姿色,可見他們背後的主人深諳此道,知道王爺最愛美好的事物。
可惜,那些美麗的面孔上,全是搖搖欲墜的絕望和恐慌,一觸即碎。
好像。
這裡好像官奴市場,他們想着能接近王爺纔有出頭之日,卻沒料到一旦見到他,纔是最壞的下場。
那種心情……她懂得,太懂了,沒人比她更能感同身受。
所以,即便知道不可以,不應該,她還是作出了決定。
“今晚,西苑沒人需要去服侍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