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奇怪的男人

第三件事,四月份的中旬,又到了朝廷召開文武舉的日子,全國的青年才俊全都彙集在京城,今年的武舉人選十分漂亮,有幾個公子都是武將之子的出身,就連坊間賭坊都流行押寶,賭誰能一舉奪魁。

誰知道,一張張年輕氣盛的面孔裡,卻摻雜着一位年紀不小的沉默寡言的男人,一身尋常的粗布衣裳,不跟任何人交流,站在不起眼的角落,完全不如其他的公子哥備受矚目。

但是一到雙方比武的時候,登時整個人猶如天神附體般,那一身漂亮利落的功夫,善用的武器是一把看上去有些陳舊的大刀,刀法行雲流水,看得衆人嘴巴大張,眼珠子都快掉出來,甚至還有兩個評判的官員,忍不住心中激動,一個碰倒了茶杯,一個弄翻了墨汁。

於是乎,最後放榜出來,武舉的狀元郎,不是任何一位被炒的炙手可熱的武將兒子,而是這位看起來年紀過大的男人。

後來才知,此人是先前太醫院太醫令陸仲的二子陸青銅,本是過了幾年官奴生涯,如今陸家被平反,他又輾轉回到京城,用清白的身份參加武舉,輕而易舉就摘下了武狀元的頭銜。

一聽到陸青銅的名字,幾個年紀稍長的官員頓時心中有數,露出激賞的神色,此人十八歲的時候就成了武探花,本是條好苗子。十來年過去了,武藝不但沒有任何退步,反而更加精進了,武狀元三個字,舍他其誰?!

更令人心生敬佩的是,他爲人低調,毫不張揚,甚至臉頰上的“奴”字刺青還在,一路上被人指指點點,還能出人意料地淡然超脫,面對自己不堪的過去,毫無波瀾,此人的內心必然萬分強大。

很快地,文武舉的前三名,在一個月後進宮面聖,各自謀取了不同等級的官位。

身爲武狀元的陸青銅,被皇帝指爲禁衛軍的正統領,衆人唏噓不已,本以爲禁衛軍曾經跟當初的靖王府鬧出不小的風波之後,龍厲上位後第一個下刀的就是禁衛軍。沒料到他不過是罷黜了禁衛軍的幾個小頭領,繼續保留禁衛軍的存在,而如今,武藝不凡的武狀元的第一件差事,就是去降服那羣禁衛軍。

若說這禁衛軍統領,是正三品的官位,着實不低了,就算是從科舉裡出來的人才,又有幾人不需要花上多年時間慢慢爬?

龍厲的舉動,用意很明顯,他丟給陸青銅一份任務,就是迅速洗白備受太上皇影響的禁衛軍,徹頭徹尾改變禁衛軍的行事作風,對於陸青銅而言,這是挑戰,是比起展示一身漂亮武藝更有難度的跟人相處之道。如何處理跟下屬的關係,如何以身作則管教禁衛軍,如何把禁衛軍培養出符合當今天子的更多人才,這是陸青銅面前的難題。

因此,能不能坐穩這個正三品的職位,還是一個未知數。

皇上是故意刁難這位年紀大一把的武狀元嗎?這個問題,恐怕要再看看後續了。

……

山下的小行宮內。

龍奕一個人獨守空房,坐在牀榻上,望向窗外庭院裡的風景,自己的角度正巧能看到牆角一大叢開的金黃耀眼的迎春花,如今已經到了四月天,春日的暖意讓人很舒服。

他低頭,瞅着自己的雙手看,手腕處隱隱有着黑氣,這是蠱蟲作祟的後果,除夕夜他試圖挽留蔣思荷在屋內過夜,她答應了。睡到半夜,他本無心做些什麼,不過是想輕輕抱着她,剎那間,心痛徹骨,渾身猶如火般難以忍受。

後來,他又在牀榻上休養了大半月,才讓身體恢復如初,自此之後,蔣思荷提出了分居的想法,但是兩人的房間一個靠東,一個靠西,不算相隔太遠,彼此有個照應。

那時,他看向因爲連日照顧自己而愈發清瘦的蔣思荷,最終滿心苦澀地點了頭。

今日四月初八,是山下有集市的日子,蔣思荷跟着琳琅一道出門去,走了已有一個時辰了。

帝王之術中說,成王敗寇,那是皇子們從小就熟知的道理,成功被宣揚的無比高貴,失敗被形容的無比淒涼。

他捫心自問,他討厭這樣的生活嗎?他感受到失敗的痛苦和淒涼了嗎?

搬入小行宮,已過百日,除了一開始的鬱鬱寡歡之外,蔣思荷的存在,彌補了他的窮途末路本該有的滿滿遺憾。

正如蔣思荷所言,這是他們夫妻重修於好、破鏡重圓的最後一次機會。當他們之間再無無關緊要的人或事,彼此的目光都鎖在對方身上,彷彿那段滿目瘡痍的感情,跟庭院裡的荒野一般,漸漸迎來了春日的生機,有一些東西,在彼此的心裡、眼裡緩緩復甦,生出萌芽。

蔣思荷說,她在學着如何當一個好妻子,而他,過去又何嘗稱得上是一個好丈夫?

他們都在改變。

在外人眼裡,他們過着樸實的田園生活,山腳下有幾畝田,能夠收佃租,還能獲得一部分糧食。小行宮的後院開闢了一塊菜田,種着青菜、白菜等常見的蔬菜,當然,琳琅負責買菜,肉類雞蛋之類的,買回來可以存放好些日子。

簡而言之,每日都有魚有肉,自給自足,餓不死,卻也支撐不了奢侈的生活。

卸下了皇帝的身份,龍奕有一陣子不知道該做什麼事來打發時間,更多時間用來觀察蔣思荷是如何適應這樣平凡無奇的生活。

蔣思荷完全沒有皇后的架子,而那個琳琅本就是農戶之女,下廚的功夫一塌糊塗,對於怎麼種菜卻能說的頭頭是道,菜田裡的蔬菜愈來愈多。前兩日還慫恿蔣思荷要買幾隻小雞仔,在菜田旁圍一塊地,親自來養雞養鴨,不但往後能有雞吃,還有雞蛋收。

他聽了,有種哭笑不得的意思,可是,卻又無法否認,他並不特別討厭這樣的生活。

他是皇子出身,養尊處優的日子過慣了,種花種草就算了,種菜養雞,距離他十分遙遠,可是蔣思荷主僕卻樂在其中,他看到蔣思荷親自採摘蔬菜的時候,那雙眼睛裡有着溫潤的光芒,襯托的那張清秀的面龐,更爲美好。

蔣思荷何嘗不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呢?明明是個千金小姐,出嫁十年不曾做過這些活兒,如今活的跟鄉野農婦一般,爲什麼他反而覺得她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多了呢?

京城裡發生了多少事,他當然可以打聽到,龍厲花上短短几個月迅速讓朝廷正常運作起來,利用文武舉來廣納人才,一切都井井有條,至於陸青銅離開北漠回到金雁王朝,他並不驚訝。

之前的馮貴人馮珊珊當了青樓的掌櫃,把一家風月閣經營的風生水起,他想起自己跟馮珊珊的那段過往,實在是自己此生幾個錯誤之中的一個。

馮珊珊是個美人,毋庸置疑,而把她當成紅顏知己,他的確對她有幾分欣賞。

只是,他從未想過要把馮珊珊變成后妃之中的一人,甚至還想用這種出宮見她的方法,引起蔣思荷的注意,可惜,當時蔣思荷表示的極爲平淡。

在一個夜晚,他不過是喝了幾杯酒,也不知爲何,是否心情太差,一時衝動,稀裡糊塗跟馮珊珊同牀共枕,之後,此事自然不能善了。

馮珊珊的那雙眼睛看得出來很在意他,卻又表現得不是很熱情,在他看來,或許是她勾引自己的手段罷了,無所謂,這後宮裡的女人,誰能單純如水,當真沒有一丁點的心機手段呢?

舊愛楚白霜香消玉殞,化爲一縷幽魂,他後知後覺愛上的蔣思荷,卻又始終對他不冷不熱,而他身爲天子,無法一次次地放下身段,因此,夫妻的關係也就若即若離,明眼人看不出任何問題,但他知道,蔣思荷只想着彼此平淡地過一生罷了。

馮珊珊的出現,一度讓這段漸漸疏遠的夫妻關係,變得更加遙不可及。

但龍奕此刻回想,坦白講,他對馮珊珊是當真沒有半點情愛,她只是恰巧在那個時機出現了,而他也的確在一念之差採取了不妥的手段,不過因爲一時的頭昏腦熱,逞了英雄,馮珊珊從來沒能走近他的內心。

因此,現在聽到馮珊珊找到了自己的活計,不再淪落風塵,他徹底鬆了一口氣。

其實,這件事當真有點荒唐,他跟馮珊珊,只是各取所需,互相利用罷了。他相信,馮珊珊也並不是真正的愛他,分開了也不至於不勝唏噓,就像是人生路上總會遇見不同的人,有的人註定只是過客,而有的人會陪着走上一段路,最終分道揚鑣,最後,能跟自己走到最後的人,纔是真正難能可貴,值得珍惜的。

“夫君,我們回來了。”門邊傳來蔣思荷依舊平靜的聲音,但不知爲何,他似乎能聽出她的情緒高昂,心情挺好。

是的,在這兒,他被蔣思荷稱爲“夫君”,而被下人稱爲“老爺”,沒有所謂太上皇的威嚴,更像是尋常家裡的男主人。

他掀開被子,動作稍稍顯得遲緩,一步步走向門口,定定地望向外頭。

蔣思荷正半蹲着身子,地上擱着一個竹籃,籃子裡是一羣金燦燦毛茸茸的小雞,看上去是剛孵出來不久,琳琅則手裡抓着一把青菜葉子,撕成碎片,丟給小雞崽們,看小雞們爭先恐後地搶食,主僕們臉上全都掛着笑容,十分愉悅。

“老爺,奴婢跟夫人在山下的集市上買了十隻小雞,集市上的東西真便宜呢,奴婢還拎了一塊水磨豆腐,今天能給你們做豆腐湯呢。”琳琅歡天喜地地說着。

龍奕不冷不熱點了點頭,在這些天裡,他總覺得蔣思荷已經不再是他認識的那個蔣家嫡長女,她表現出對這種看上去乏味平淡的田園生活極大的興致,這一點,令他極爲震驚。

琳琅下廚的手藝,他不敢恭維,一開始的那幾天,他還發了不小的脾氣,認定是琳琅還在替蔣思荷不值,故意用做的難吃的飯菜來報復他。

後來才發現,明明是一個宮女,但沒有做菜的天賦,再後來,蔣思荷就親自下廚了,她並非天天做菜,全看自己心情。可是龍奕就是覺得,蔣思荷做的菜,比藍心姑姑或者琳琅的都更加合他的口味。

“老爺,夫人,奴婢先去洗菜,過會兒就能吃晚飯啦。”

等琳琅一走,蔣思荷才擡起臉來,素淨清秀的臉上有着淺淡的笑容,正如三月春光,透着一絲暖意。

“剛纔,我在集市的茶館裡坐了會兒。”

龍奕的喉結突然滑動了下,彷彿已經隱約猜到發生了什麼,他的眼神裡浮現出太多東西,故作平靜地問道。“見了什麼人嗎?”

“見了我爹。”

龍奕沉默了,他對蔣家有些怨言,畢竟把蔣思荷趕到家廟裡去,不是他清醒時候做出的決定。而蔣家因此而直接對龍厲投誠,甚至在邊家軍到城門下的時候,裡應外合,讓他們順利入駐京城……這口氣,他很難嚥下去。

蔣家之所以做了這樣的決定,是爲女兒出頭,而且,勢必也沒想讓蔣思荷繼續留在他身邊,

可是,蔣思荷這回,沒再聽家人的建議,而是跟着龍奕來到這偏僻的小行宮來,着實是當了一回叛逆的女兒家,也應驗了那句話,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蔣家對蔣思荷這樣的決定,當然無法理解,至少,這四個月裡,小行宮這裡從來沒有任何外客的到來,宛若世外桃源般與世隔絕。

難道因爲蔣思荷還願意跟着一無所有的自己,蔣家就要跟她斷絕關係不成?連他的岳丈蔣國公都親自來了山下,又爲了什麼?只是想看看長女有沒有跟着他吃苦,還是想……勸說她儘快離開他,擺脫這種毫無價值的日子,回到蔣家,繼續當她的千金大小姐?

眼瞧着龍奕的臉色一點一滴地沉下來,她並無折磨他的意思,輕聲解釋。“我爹並沒有讓我回蔣家,他知道,我如今有丈夫,有子女,每一天,我都不曾虛度。”

他懸着的心,總算落了地。她不會離開他,一個人回蔣家去,她的堅定,果然是她有別於其他女人的特質。

“此次科舉,蔣家二房三房都有堂弟出去考試,兩人進了二甲,有一人考上了榜眼。”

龍奕面無表情地說。“蔣家的子孫果然爭氣。”

蔣思荷笑了笑,沒再說什麼,拎着竹籃去了後院,龍奕眼波一閃,忍不住跟了過去。

兩人相顧無言,一道開始忙碌起來,那雙養尊處優的雙手,削薄了竹片,插在空地裡,圍成一圈,做成一個簡單的籬笆。

“要是下雨就糟了。”蔣思荷如是說。

“那就再搭個屋頂。”話音未落,龍奕又踱步到了一旁,捧起幾塊木板,敲敲打打起來,很快就用木板搭好個遮風避雨的屋頂,直起腰來,不太滿意。“下回有力氣了,再重新搭個更好的雞窩。”

“這樣就挺好了,沒想到你還能做木工活。”蔣思荷笑了,把竹籃裡的小雞仔,一隻一隻地輕輕放入簡易的雞窩裡。“活了二十八年,我從未想過這些生活也能如此有滋有味。”

龍奕深深地看了她兩眼,蔣思荷從來都不是矯揉造作的女子,這一感慨也必定是發自肺腑,她的笑容也是油然而生的,比起她在深宮之中的那些年,她看上去要輕鬆愉快許多。

蔣思荷看得出來,龍奕有心事,有着很重的心事,或許從他成爲太上皇,坐着馬車離開皇宮來到行宮之後,就沒有一天是真正開心的。

其實,她知道一個人從最高處摔下來,這種滋味是銘刻於心、根植入骨的,無論如何都忘不了的。

“我去看看川兒。”龍奕沒頭沒尾地丟下一句話,往前頭的小院子走過去。

蔣思荷無言地跟着他,他們唯一的兒子,也是如今龍奕唯一還活在世上的兒子,龍川正在乳孃的看顧下,靜靜地躺在搖籃裡。

“抱抱他吧。”她站在搖籃旁,微微一笑。

龍奕彎下腰,把兒子抱起來,生下來不滿一年,模樣很是清俊,長長的睫毛微扇,感受到父親的體溫,龍川慢慢地睜開眼睛。

龍奕的心剎那間抽緊。

雖然不如龍厲之子龍羽生的那麼精緻,令人眼前一亮,但龍川的長相端正,有種蔣思荷相似的清秀大氣的氣勢,若是好好教導,往後應該可以長成一個玉樹臨風的佳公子吧。

唯獨,兒子的那雙眼睛,卻稍顯黯然暗沉,彷彿蒙着一層淺灰色的薄紗,根本沒有任何生動的神采,是那張臉上最大的缺陷。

蔣思荷斂眉,看着龍奕抱着兒子龍川坐在榻上許久,久到他們父子幾乎化成一尊連在一體的雕塑一般,彷彿周遭的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法影響到他。

他的兒子很乖巧,若不是生下來眼睛看不到,他當真有心培養龍川成爲太子人選的……到了如今的天地,龍奕不得不承認,他的運氣比龍厲差了點,就連兒子的資質也差了點。

“川兒真像你。”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龍奕才說出這一句話,眼底有着一抹不容錯辨的溫和情緒。

“是嗎?這幾日正在牙牙學語呢,說不定再過個把月,就會喊爹孃了。”蔣思荷神色淡然,倒了一杯茶。

目光有些迷離,手動了動,終究還是忍下撥開茶杯的衝動,疲憊地閉上雙眼。

“我累了,想睡一會。”

“好,如果你有什麼事想說,等睡醒了再告訴我。”瞧他額頭都溼了,小行宮這兒的四月天,還不算太溫暖,一看就是他還無法忍受一整日的勞累,別說他今天光靠一人之力就搭建了一個雞窩,這種體力活,他過去從未做過。

她端來水盆,擰了帕子親自替他擦臉,再爲他擦手。

微涼的水溫教他舒服地微微眯了眼,隨手輕輕抓着從她耳畔滑下的一縷髮絲,龍奕輕輕地問了句。“思荷,跟着我,不累嗎?”

“不累。”她彎了脣角。

“不後悔嗎?”

蔣思荷斂下的長睫顫了下,神色依舊未變。“不。”

他問:“就算接下來的三五十年,我們過的都是跟今天一模一樣的生活,你都不後悔嗎?”

她反問:“就算我霸佔這你妻子的名分,你再也沒有其他女子服侍,也不會再有其他更加健康的孩子,你又會後悔嗎?”

被蔣思荷這般反問,龍奕沒開口,只是搖了搖頭:“當初我對川兒的出生多有逃避,讓你傷心了,我一直都盼望你能給我生個太子,可惜終究事與願違,我……唉,現在看看,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其實,我太清楚老三的性子,或許,正因爲川兒雙眼皆盲,他才能放過孩子。”

蔣思荷想了想,如果她現在跟龍奕說坦誠秦長安的原話,等龍川長大後,或許目力還能恢復,是否龍奕還是懷揣着東山再起的不切實際的想法?可是,她知道如今的平和生活,已經是萬分努力才能得來的,一旦稍有差池,當真不怕龍厲斬草除根嗎?

更何況,龍川對她而言,不是什麼繼承人,就是一個普通的孩子而已,她什麼都不想,只要龍川茁壯成長。

於是乎,她把心裡的秘密還是嚥了下去,一字都沒說。

“夫君,未雨綢繆可以,但杞人憂天卻是多餘的。”她徐徐說道。“如今我們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反而對皇上沒有任何威脅,他沒必要斬盡殺絕,如果要的話,我們怎麼能過了四個月的安生日子?”

“可惜,我讓幾個手下去了西南苗地,還是遲遲沒有傳來好消息……”龍奕擡眼看了一眼外頭黑漆漆的天色,緊緊握住她的手,連那塊替他擦臉的帕子也一併握住,他憂心忡忡地嘆了口氣。“我本不想太早說這些話。不過,今夜,我不得不說。”

“我聽着。”她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感受到龍奕幾不可察的顫抖,心中微微一動,竟然有種想要落淚的心酸。

“雖然丟了天子的位置,但你夫君也並非真正的一無所有——”看着蔣思荷瞬間的緊繃神色,他的笑意有些苦澀。“把花架上的花瓶拿過來。”

蔣思荷照做了。

“把花取出來吧。”

她將幾隻鮮花取下來,才發現花莖竟然是乾的,也就是說,花瓶裡沒有水,她狐疑看了龍奕一眼,果不其然,他朝她點了下頭。

“看看吧,裡面是什麼。”

將雙環花瓶倒置,一捆銀票從裡頭掉了出來,粗看了下,約莫有三四十張,每一張都是一千兩銀票的面額,也就是說,至少有三四萬兩的白銀,藏身在這個看上去十分普通的花瓶裡頭。

“說也慚愧,我從皇子時期就開始經營的私產,直到五年前才能在京城用太川號出世,本來遠遠不止這些,但由於兩次失誤,資金縮水了近乎七成……邊家軍進城的那些天,我讓人及時抽出了太川號所有存在銀裝的現銀,雖然不多,但這些都是我留給你和孩子的,誰也別想搶走。再過個十年,女兒就要找人家議親,你看看,給她早點準備嫁妝。至於川兒,以後找個知識淵博的師父,教他學點東西吧,我聽說盲人也能認字讀書,就是這樣的師父不好找……”

蔣思荷捧着這一小捆銀票,手心裡沉甸甸的,她聽的熱淚盈眶,那張鮮少有大喜大怒的素淡臉上,忍不住落下兩行清淚。

“何必對我交代這些?”

“遲早要說的。”他說不定哪一天就走了,如果來不及告訴蔣思荷他這一筆私產的存在,他豈不是死不瞑目?

他果然是在交代後事嗎?!其實龍奕的氣色,已經比起在皇宮好了不少,畢竟,蔣思荷知曉真相,是她爲皇帝秋來了解毒的藥丸。而蠱蟲似乎暫時不曾威脅到龍奕的生死,大不了,他們就這麼做一輩子的有名無實的夫妻罷了。

“雖然不多,但你一定要好好收着,這世道,沒有銀子是萬萬不成的。”

“我有銀子……”蔣思荷低聲呢喃。他們看起來,只有山下幾塊田地,實際上,棲鳳宮屬於她的首飾,秦長安命人悄悄地轉交給藍心姑姑帶了回來,光是那些首飾,就能值不少錢,再者,當初她還有一筆不小的嫁妝,除了一些大件的東西不太方便之外,存在銀莊的銀子還是有的。

“我知道,不過,那些都是蔣家給你的,這筆錢,是我給你的。”龍奕沉聲道。“不一樣。”

見蔣思荷沉默不語,神態透着淡淡的落寞,龍奕卻像是丟掉了一個沉重的包袱,又像是經歷了一段不可思議的旅程,整個人如釋重負,心中豁然開朗。

“有些話說開了,未必不好。”

蔣思荷緊緊握着這些銀票,看了很久,才輕輕地擱在錦囊裡,站起來慢慢地來到窗邊。

推開窗戶,清新的空氣立刻撲面而來,她聽到自己清冷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嘴裡吐出來。

“就算只有一年,一個月,我們也要把這段日子過好,別給任何人留下遺憾,好麼?”

龍奕吐出心中積壓已久的一口鬱氣,眼底隱約有了一小簇火光。“如果最後一段路是你陪我走過的,我又怎麼會遺憾呢?”

蔣思荷依舊不曾轉過臉來,並非她無動於衷,視若無物,而是因爲她的眼底再度蓄滿淚光,她花費了不少力氣,才能剋制住崩潰大哭的衝動,但即便如此,她的肩膀還是有着細微的抖動。

這一切龍奕全都看在眼裡,她難受,他亦不好過。

可是,這世上,縱使你是王孫貴族,王侯將相,又何嘗有一切重新來過的機會呢?

夜色,漸深。

……

棲鳳宮。

“你看起來,似乎並不驚訝。”秦長安的面前,隔着一層江南博雲紗的淺白色面紗爲帷幕,她淡淡地笑着,一身寶藍色的宮裝,將她襯托的端莊高貴。

而站在對面的人,是裴九,他依舊一套紫色長袍,臉色有着異於常人的蒼白,卻又不顯的病弱,那雙杏仁般的狹長雙眼中,涌動着極爲複雜的情緒。

他跟秦長安之間,隔着一層紗簾,但是依舊可以看得清楚,端坐在簾子後面的那位女子,像是一幅畫,有着畫中人的靜態美,光影投映在博雲紗上。乍眼看上去,彷彿不太真切,但第二眼看過去,卻覺得那人格外靈動鮮活,纖毫畢現,好似連每一根青絲,都能瞧得清楚。

他們在餛飩攤前的偶遇,若她相信那是“偶遇”而並非他的刻意安排的話,兩人已經有三個月沒見面了。

新年始末,總是他每一年最難熬過的時間,每次總要跟行屍走肉一樣,在別人眼裡,他年紀輕輕就酗酒、爛賭,銀子來得快去的更快,是典型的不務正業、不學無術的小人物一個。所以,無人在意他又浪費了幾個月的時間,事實上,他幾乎天天買醉,只因他太過痛苦,苦不堪言。

但是,今日一睜開眼,客棧門外已經來了一個叫長芳姑姑的女子,是秦長安的人,她會把他請到宮裡來,的確讓他有些意外。

裴九抓了下耳朵上的銀飾,笑的有些勉強。“我以爲,你不想看到我。”

084 誰酒品差005 你是我的洛神078 給誰用的春藥030 你以爲郡主府的軟飯這麼好吃?010 我已經成爲你的弱點了?096 朕是你的翅膀019 任人宰割082 天上掉下來的和親031 面具下是怎樣的一張臉?031 本王要你長命百歲011 兩脣相碰072 龍家真的沒情種?060 知我相思苦014 我喜歡的是女人069 誰是受虐狂?052 誰是獵物072 兄弟攤牌017 哀怨的男人012 生孩子他會緊張?010 我已經成爲你的弱點了?092 三郎,不許走012 生孩子他會緊張?074 給王妃的禮物064 苗蠱048 吃的死死的019 本王從未看過女子餵奶044 兄弟倆的對立049 只有你纔是本王真心所求048 你可以來碰本王了075 一起蹲大牢071 真當本王沒見過女人?048 他還活着!045 再愛一點,連命都沒了042 抽他兩鞭子(必看)028 一起渡劫071 真當本王沒見過女人?065 長安被幽禁057 做一筆交易087 男人的樂趣015 恃寵而驕010 禽獸不如033 我就是善妒,如何?067 楚貴人不行了098 不適合當妻奴050 娘要跟爹一起睡044 誰是十三爺?089 你想被人捉姦在牀?067 借用你的身體?054 葉楓的心上人087 你讓本王有種被寵的感覺093 我更心疼你041 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051 不像王爺張口就咬人002 這幾個姿勢用過嗎087 男人的樂趣041 算什麼男人?012 當成是生病的畜生治了098 還沒吃膩?077 難道是嫁禍022 有病娘子會治029 新的寵物030 說他是渣王?069 喊誰大舅子呢?082 天上掉下來的和親014 明遙病了100 用這種方式退位091 只是巧合嗎?047 相當勇猛056 你把本王踩得太低了(今天有二更)009 陸仲自盡054 處死金鳳凰051 皇陵同葬的秘密010 婢女爬牀084 捨不得你?030 簡直反了084 又不是隻要你生孩子的063 會會十八公主088 喝醉反而不好辦事100 龍厲美夢成真006 我可以更禽獸些053 這就是結髮夫妻嗎082 天上掉下來的和親066 你是誰?013 剪了情敵的頭髮044 兄弟倆的對立062 用別的方法給本王送行054 打造一個保護殼086 真是個怪胎041 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088 嚐嚐衝動的滋味077 難道是嫁禍051 阿遙,你反了嗎?091 本王要你難逃一死032 你不能吻我!087 無條件地信你061 錯過就是一生067 借用你的身體?066 你是誰?093 我更心疼你063 說喜歡你,你還不信
084 誰酒品差005 你是我的洛神078 給誰用的春藥030 你以爲郡主府的軟飯這麼好吃?010 我已經成爲你的弱點了?096 朕是你的翅膀019 任人宰割082 天上掉下來的和親031 面具下是怎樣的一張臉?031 本王要你長命百歲011 兩脣相碰072 龍家真的沒情種?060 知我相思苦014 我喜歡的是女人069 誰是受虐狂?052 誰是獵物072 兄弟攤牌017 哀怨的男人012 生孩子他會緊張?010 我已經成爲你的弱點了?092 三郎,不許走012 生孩子他會緊張?074 給王妃的禮物064 苗蠱048 吃的死死的019 本王從未看過女子餵奶044 兄弟倆的對立049 只有你纔是本王真心所求048 你可以來碰本王了075 一起蹲大牢071 真當本王沒見過女人?048 他還活着!045 再愛一點,連命都沒了042 抽他兩鞭子(必看)028 一起渡劫071 真當本王沒見過女人?065 長安被幽禁057 做一筆交易087 男人的樂趣015 恃寵而驕010 禽獸不如033 我就是善妒,如何?067 楚貴人不行了098 不適合當妻奴050 娘要跟爹一起睡044 誰是十三爺?089 你想被人捉姦在牀?067 借用你的身體?054 葉楓的心上人087 你讓本王有種被寵的感覺093 我更心疼你041 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051 不像王爺張口就咬人002 這幾個姿勢用過嗎087 男人的樂趣041 算什麼男人?012 當成是生病的畜生治了098 還沒吃膩?077 難道是嫁禍022 有病娘子會治029 新的寵物030 說他是渣王?069 喊誰大舅子呢?082 天上掉下來的和親014 明遙病了100 用這種方式退位091 只是巧合嗎?047 相當勇猛056 你把本王踩得太低了(今天有二更)009 陸仲自盡054 處死金鳳凰051 皇陵同葬的秘密010 婢女爬牀084 捨不得你?030 簡直反了084 又不是隻要你生孩子的063 會會十八公主088 喝醉反而不好辦事100 龍厲美夢成真006 我可以更禽獸些053 這就是結髮夫妻嗎082 天上掉下來的和親066 你是誰?013 剪了情敵的頭髮044 兄弟倆的對立062 用別的方法給本王送行054 打造一個保護殼086 真是個怪胎041 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088 嚐嚐衝動的滋味077 難道是嫁禍051 阿遙,你反了嗎?091 本王要你難逃一死032 你不能吻我!087 無條件地信你061 錯過就是一生067 借用你的身體?066 你是誰?093 我更心疼你063 說喜歡你,你還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