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一國二相

未央往雲清那裡上下打望一眼, 見他雙手纏紗才比方釋然一些,客氣道:“既然手上的傷未有大好就該多加歇息纔是,大熱天的保重身子要緊, 何必還要出來走動。”

雲清連忙起身, 作揖恭敬道:“多謝丞相掛心, 雲清心有愧疚, 原打算探完嬌主便去丞相府, 不想丞相竟來了,不知大人的身子可有好些?”

說起那次遊山便是由雲清出的主意,他心中自然惶恐不安, 而未央卻未有多想,亦未將此事怪罪他頭上, 但他眼下卻真想砍了他那兩隻手, 可面上卻依舊謙遜:“比前幾日好些了。”

雲清低眸點頭並不再言。

榻上的豔姬對未央似比對旁人要熱情些, 將手中碗筷放下,透關切之意:“大人身子不妥就該在府上好生歇息, 豔姬好了自然去瞧大人。”

白於裳不爽,將手中碗筷放置桌上,她不服氣。

未央輕笑,說的不以爲然:“未某倒還能運動自如,倒是嬌主要日日臥榻。”又往他面前走近兩步, 問, “這幾日可是好些了, 傷口癒合的怎樣?”

豔姬眼下竟好似精神了許多, 連忙作答:“一切安好, 想來應是無礙了。”

“那就該下榻走動兩步,動動筋骨亦是要的。”未央輕笑, 他並不是爲豔姬而來,只因方纔見白

於裳急急拿着藥出宮纔跟着前來,卻不想她還真是在這處當伺候下人呢。

白於裳見他倆相互關切就不是個滋味,便出言扯開了話頭,問:“丞相大人可是吃過了?”

未央這才往白於裳那裡掃兩眼,眼角眉梢盡帶些挑釁神色,道:“國師這是也想喂未某用膳?”

白於裳當即就拉下老長一張臉,輕嗤一聲:“丞相大人有手有腳何必要讓人喂?”

“未某渾身痛。”未央半開玩笑半認真,讓雲清更爲尷尬,立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卻也尋不着藉口離開。

此二人相互調侃掐架亦是平常之事,豔姬覺着沒大要緊也未往深處想,只是他不知哪根筋不太對,竟徑自下了牀榻,忍着痛單腳跳着直往未央面前來,這讓白於裳呆愣住,心內竟鬱結成一股氣,涌起陣陣酸意,不自禁往未央那裡望去,卻見那廝似笑非笑,一動未動,倒是雲清連忙上前扶他一把,輕言:“嬌主小心些。”

“如此跳,竟不痛嘛?”白於裳蹙眉問,她也懶得去扶他。

豔姬未答白於裳所問,由雲清兩隻臂膀攙扶着坐至桌邊凳上,對未央說:“丞相大人忍着渾身傷痛來瞧豔姬,豔姬自然也要還之丞相一禮,如何還敢在榻上躺着,且大人未用膳便坐下一道用吧。”

這話說的白於裳倒盡胃口,且還有些想吐,真是氣煞她也。

未央卻有得意之色,提裙款款坐至豔姬身邊,也跟着說起了噁心話:“未某就是想來瞧瞧嬌主,這幾日甚至是掛念。”

豔姬淺笑點頭,而即對白於裳不客氣道:“麻煩國師幫忙拿一雙碗筷來吧,豔姬腿不大方便。”

白於裳蹙眉暗嗤,憑什麼他豔姬拿自己當根草卻對未央視如珍寶,這態度明顯相差甚遠。且他方纔不是還跳的很歡騰,怎麼眼下又不大方便了。

好在桑憂此刻進了屋裡便未有讓白於裳跑腿,可她心中有氣,氣不打一出來。

雲清未有心思去瞧別人,只偷偷打望白於裳的臉色,不自禁有些暗喜,他巴不得未央早些娶豔姬,那白府正夫之位舍他其誰。

“多謝丞相大人關切,豔姬又欠大人一份恩情了。”豔姬低眉輕言,甚有些慚愧,他心中對未央並未有男女之情愫,但也比對白於裳好了許多,一來以爲丞相爲人正派,二來他與自己志趣相投,再來受人恩惠更爲感激。

但瞧在白於裳的眼裡就是有風花雪月之事,腦子裡打了一個思量便對未央道:“陛下讓你我午膳之後就趕緊進宮一趟,似是有要緊之事交待。”

未央似有不信,往白於裳那裡掃一眼,淡然:“未某竟不知,是何時說的。”

“是陛下交待的白某,且再讓轉告丞相大人,眼下已是過了午膳之際,還是早些進宮見陛下吧。”白於裳說的極爲正經,且更是一臉的誠懇。

這貨就是謊撒的尤其認真,認真到讓人以爲絕非虛言,但未央卻不上她的當,只說:“未某還未有用膳,稍等下吧。”

“這如何使得,陛下的要緊之事只比你我的胃更重要些,待面聖之後再用膳不遲。”白於裳徑自起身往未央這處來,還扯了一下他的廣袖,催促道,“你我是臣子,理應以陛下爲重,且如何有讓陛下等臣子的道理,快些走吧。”

豔姬覺着此事蹊蹺,爲何白於裳方纔不說但見未央來了才說,便言:“陛下是體貼之人,聽丞相大人餓着肚子亦會於心不忍,況且國師若走了誰來喂雲公子用膳,還是用過了再進宮吧。”

白於裳一聽此言更是不願再待一刻,急的她透着酸味脫口而出:“嬌主既然都已跳到了這處,白某便將喂膳之事交託到嬌主手上,這就先行與丞相大人告辭了。”言畢就緊抓住未央的手腕往外拖。

未央未有掙脫,他歡喜她握着自己的手,便起了身子跟緊她往屋子外頭去。

桑憂手上端着碗見國師與丞相大人一道而去便疑惑不解,提步踱進屋子問豔姬:“兩位大人怎麼

未用就走了?”

豔姬不答,只說:“你喂雲公子用膳吧。”

雲清連忙推辭:“不必了,已飽了七分,嬌主自便吧。”而後又想起方纔白於裳所作所爲便心有不悅。

但最不服氣的該屬白於裳,她一步不敢停,一路拉着未央出了嬌主府,且還將他拉進邊上的一道小巷,這處的紫薇花正愁未有個人欣賞,眼下倒來了二位貌美的俏人兒。

見四下無人,白於裳才甩開了手,陰着一張臉問未央:“丞相爲何而來,難道今日甚閒,宮裡無事可做嘛?”

“就許你溜出來討他的歡心就不準別人來?”未央訕嘲反駁,擡手輕捋起自己的衣袖。

“我是爲送藥而來。”白於裳即刻便端出這冠冕堂皇的理由。

“大中午頂着毒日來送藥?”未央不自禁輕笑兩聲,後又道,“想來宮裡頭是沒個跑腿的,故纔要勞煩國師大人這般毫神。”

“我順路。”白於裳又再強詞奪理,以示自己光明正大,絕不是在弄什麼花花腸子。

“原來如此啊。”未央似是信服的微點了點頭,又丟出一句,“未某若是不來竟還不知國師眼下是兩手共抓,真當辛苦。”

白於裳當下就惱了,失了方纔溫和的口氣,斥道:“你少些胡說吧,沒瞧見他的手不好使嘛。”

“那男寵讓你怎樣就怎樣,有點出息不能夠嘛,你眼下這形容還不嫌丟人?”未央也有些氣急,且他也猜出來喂雲清之事十有八九是豔姬設的計。

他方纔瞧見就想捏死那兩隻男人。

白於裳一聽這話就更來氣,如同觸到她的逆磷,但又想不出該如何擡高自己的顏面,便怒色道:“此事無須丞相大人指教。”

“你假說陛下有旨,只爲讓未某與豔姬少相處一刻,真是心機深重。”未央也極不留情面的戳穿她方纔之謊言。

“丞相大人何嘗不是,如今也學着言說些令人作惡之語了。”白於裳也不打算再裝君子面目,更是直言不諱唾棄他,“說什麼幾日未見甚是掛念,故來瞧瞧你,到底誰不要臉?”

未央往白於裳面前走近兩步,似有埋怨似有恨鐵不成鋼:“你爲搶過我,竟連尊嚴都徹底拋卻,拒你三四次還直撲撲的往他院子裡頭去伺候用膳,你女人的骨氣在何處?”

白於裳語塞,臉上一陣潮紅,看在未央的眼裡更是惱火,又問:“你到底是爲了豔姬亦或是爲了我未央,才如此心甘情願不顧及身份顏面?”

這問題實在有待深究,但白於裳卻不願多想,且在瞬間惱羞成怒:“那你呢,你真的愛上了豔姬嘛?”而即又跟了一句,“我怎麼就沒瞧出來呢,就看出你千方百計只想贏我!”

“你愛嘛?”未央微挑了挑眉,氣定神閒反問,見白於裳要出言便又搶了她的話,低沉着聲音霸道威脅她,“你敢說一個愛字?”

這個字還真說不出口,白於裳自覺無能爲力,她連喜歡是什麼都沒個體會,何況是對愛這樣高深莫測之事,但她如何能屈服未央,深吸一口氣後硬撐着表明心跡,道:“我喜歡他,要娶他過府,冠我白姓。”

未央覺着這一句傷了他,這令他始料未及,來的太突然竟有些招架不住,左面心房那裡猶如被撞

擊一般的疼痛難當,卻還是面不改色,緊抿了抿嘴脣,冷嗤一聲:“一廂情願的毛病還改不了呢?”

白於裳只以爲未央想讓自己知難而退,便一改方纔惱意,換上了淺笑莞爾,也往他面前走近一步,一字一頓道:“各憑本事搶吧。”

未央緊盯着白於裳凝望不語,那隻放在背後的手緊握成一個拳,他會記下這一刻,待往後這廝終會知道自己要冠什麼姓。

白於裳也懶得再廢話,只甩袖走出了巷子,撫過她肩膀上的紫薇花也似未央眼下的心情,又氣又惱且還帶着些傷感,可他眼下亦不能如何。

他算天算地亦也算了人,卻未算到白於裳這一卦,後悔莫及已是晚矣。

而白於裳卻不自知,她眼下也不想回府,乾脆往街上去尋樂子。

聽聞近日新開了一間茶樓,名曰春雲昔,掌櫃是個男子,大家都喚他春歸,名字雖陰柔的緊但此人的氣質卻陽剛的很,眉目之間清高倨傲。

原說這大掌櫃是不隨意出樓招待的,今兒個剛巧瞧見白於裳進來便拱手作揖迎上去,淺笑道:“國師大人光臨本店,實在是榮幸之至。”

原說仙子樓纔是白於裳的好去處,但她想要清靜,見這處都未有個客人才拐進這裡,笑言:“有沒有靠窗的雅間?”

“最樓上雅間正在裝飾,卻有二樓靠窗的席位,各由屏風木架間隔,亦是相互瞧不見的,國師可否介意?”春歸微微福身恭敬問。

白於裳暗忖自己不過一人,便應諾下由春歸領着自己往樓上去。

二層窗戶全開,銀鉤掛住紗幔,鉤上的流蘇隨外頭吹進來的微風輕擺,此處敞亮通明,將街上之景亦是一覽無疑。

白於裳一人獨飲也去了大半的抑鬱之心。

突兀的,隔壁生起些響動,原來是進來三位妙公子。

走在最前頭的那位身着錦袍,頭頂金冠,不必細想也知是個不一般的人物,坐至席上長鬆一口氣,嘆言:“總算是出來了,真心把我給憋屈壞了。”

“你而今身份尊貴,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竟還這般不知足。”這聲音嬌滴滴的似透着些羨慕之意,拈指替方纔出言的貴公子倒了一杯茶,又輕嘆一句,“我呂依巴不得采選入宮,只可惜沒那福氣。”

“今日出不了宮那便明日,來日方長多的是機會,何必急於一時。”此刻出言的男子竟生的與方纔那位倒茶的公子有七八分像,想來是對同胞兄弟,轉眸思量後又清亮着嗓子不懷好意的笑起來,“難不成是宮外有了相好的,忍不住要出來泄火。”

“少放你孃的屁!”那貴公子嗤一聲,端起茶盞一飲而盡,語氣很有些懊惱,“我這日子過的竟比一個宮女都還不如呢,真真叫我後悔。”

呂依輕推了一把他弟弟,佯裝嗔怪道:“呂靈你聽聽他說的叫什麼話,還不夠我們酸的呢。”

呂靈也覺着是,便對那貴公子勸慰起來:“你如今被封爲貴妃,他日爲男後亦是指日可待,何必說這些喪氣話。”

“少提這個吧。”那貴公子蹙眉嗤一聲,他如何不知這貴妃身份是芸凰爲堵衆人之嘴才封的,而即又一手各搭一邊那兩兄弟的肩膀將他們拉近自己,小聲道,“你倆去給我買副墮胎藥來。”

“這算怎麼回事?”呂依一臉詫異。

呂靈是個嘴上不長毛的,以爲身邊無人,便拿話取笑他:“難不成是陛下讓你出宮買的這個?”

白於裳在那一頭聽的心驚肉跳,蹙眉豎耳好不費神,眼下亦是沒了品茶的心境,乾脆一手提茶壺,一手端杯盞起身悄悄往屏風那處坐下聽壁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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