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前趙後雖說是山裡人, 也不曾出過遠門,卻曉得佛要金裝,人靠衣裝這道理, 故三人去裁衣店買了兩身真緞子長袍, 置辦些常用之物, 又選了間喚“小山客棧”的地方開了三間房歇息。
白於裳此刻已換了一身淺藍色長袍, 肩上繡着的白玉蘭花很是搶眼, 襯的她越發清新儒雅,怕是沒幾人能比的及她這般品貌氣質的。
趙後圍着她細細打量了半日,一下子又攬上白於裳的胳膊, 稱讚道:“真是個模樣俊俏的小哥呢。”
“你越來越像個女人了。”白於裳蹙眉,而即跳開趙後兩步遠, 她竟有些怕他, 雖說他大眼汪汪的看着無害, 卻莫名叫人心裡發慌。
趙前心裡也發慌,他心知肚明比不及白於裳, 就怕錢公公對她另眼相看便不放心思栽培自家兩兄弟反倒去捧她,豈不是白忙一場,便出言試探她:“你當真想好了不隨我們一道投靠錢公公?”
白於裳就算想當公公亦是當不成的,還未怎樣估計就漏了陷掉了腦袋,重點了下頭:“我自有出路。”
“我方纔打聽了一下, 那幾位大人的門生都不易做, 聽聞也不常收門生, 攝政王爺府上門生五人, 丞相衛子虛尋了好兩年亦是一個未收, 禮部尚書郭大人府上三人,你想往哪裡去?”趙前關切白於裳去路, 惶恐她走投無路亦要回頭,便夾帶着私心花了銀子幫她打聽。
白於裳不願言語太多,稍作細量,便道:“總歸有辦法。”
“你是飽讀詩書之人,卻爲何要去做門生,不去科考?”趙後似有疑惑。
白於裳好歹是風穀子手下與衛子虛並齊的得意門生,中個前三甲不成問題,哪裡就如她對錢有所說的無一把握,只不過淺蒼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任何考舉之人都要與進宮當公公一樣例行檢查身體,那可就一點都藏不住了,女子身份一經暴露便是砍頭的大罪,哪裡還有機會在未央身後使壞。
原來並沒有這規矩,還不是未央那貨想出來的,就怕秘探局之人在朝庭安插眼線,就請淺亦禮示下,如此便斷了白於裳一條搗亂之路。
趙前也不好多言,只安慰她:“待我們發達了便拿出些銀子替你捐一個官做吧。”
“你們對我已是多有照顧,總替我着想很叫我過意不去,即便有了銀子也自個兒藏着,捐官亦不是隨便誰就能捐得的,我自有天意安排。”白於裳淺笑,示意他倆不必擔心。
“你同我們一道進宮算了,三個人有商有量豈不更好。”趙後有些捨不得白於裳,嘟着一張小嘴越瞧越似個姑娘。
白於裳未有應諾,只說:“你們外頭逛去吧,我往攝政王爺府上去探探。”
如此三人便分兩路散了。
趙後沒見過這般繁花街柳之象,一路的雀躍,且瞧見兩位姑娘就連眼都直了,拉着他哥哥急急的要往那什麼什麼樓裡趕,一面又犯嘀咕:“她爲何不同我們一起,她到底在想甚?”
“道不同不相爲謀,我們有我們的去處,她亦有她的,往後還能客氣三分亦是造化了。”趙前言語冷淡,他原本就是天性涼薄之人,如今就怕有誰要擋自己的前途。
白於裳不肯同自己爲伍亦是再好不過。
趙後蹙眉,聽不大明白自己哥哥這番話,只自顧往前走,突而身邊飛馳過一輛奢侈香車,繞了一鼻尖的香氣,耳邊似還有聽到車內嬌笑嫵媚的聲音,身上亦是被什麼東西砸中,又聽到“咚”一聲落地之音,低眸往地上一瞧,卻是一個金簪子,撿起之後細看,笑的嘴角都歪了,說:“這天下真有掉金子的好事。”
趙前搶過趙後手上的金簪,卻真是件上等佳品,心有不安的往四周仔細打量一番,發現身無旁人,更沒其它什麼動靜,便說:“看來你我是要走運了,這叫天降大福。”
趙後一臉笑意,伸手奪過金簪,說:“是我撿着的,我有用處。”言畢便小心翼翼藏進自己的胸口,他要拿回去送及白於裳,想必能換成不少銀子呢。
什麼什麼樓比往常冷清許多,裡頭的歌姬雖翩翩起舞卻未有幾人欣賞,掌櫃的好不焦心,瞧見有兩位公子進來便忙上前招呼,揮着帕絹喚了所有姑娘出來,如此竟一下熱鬧起來,但還是比不及攝政王爺府上一星半點。
不僅全金都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去恭賀,連那些膽大的小老百姓都紛紛前來曬個臉熟。
未央平日裡心高氣傲,不喜府上來客人,今夜卻是府門大開,來誰迎誰,只要你有這個膽子便隨你進,酒席隨你吃。
官場的大人們自然都要來討好,皇親國戚更要賞臉,再有那些經商之家都紛紛藉此機會送份大禮套套近乎。
白於裳眼下換了行頭,再有這臉面撐着,即便是雙手空空亦沒人攔着她,況且有幾個大膽的平民亦是大搖大擺進了府內,她亦沒什麼好怕的,何況還是個厚臉皮之人。
攝政王爺府上氣派非凡,前廳會客院子裡擺了近三十桌酒席,陳釀佳餚,山珍海味那是應有盡有,各桌都有三個女婢二個下人小廝伺候着。
白於裳不敢太過惹眼,挑了一個不遠不近的位置坐下,既能瞧的分明又不會太叫人注意。
正當衆人議論紛紛之際便聽有人高喚:“攝政王爺到。”
此音一落已是鴉雀無聲,四下安靜,齊齊起身恭迎。
只見淺未央襲一身紅色錦袍不急不徐軒昂而來,燈燭通亮照的他俊雅一半霸氣一半,俏麗的面龐未帶半分喜氣,只透出陣陣寒意,經過時候帶起一路清冷的風,卻讓人不能移目。
也不怪他沒個好臉色,只因這場娶妃宴席非比尋常。
白於裳再見他亦是莫名悸動,她有恨有怨更有思念,待往他身後瞧去卻是目瞪口呆,倒抽一口冷氣,未央身後之人竟是自己的父親大人,當下便緊捏一拳,待白延再走近些了才瞧分明他手上竟捧着自己的牌位。
上頭清清楚楚幾個大字
淺未央之正妃淺芸汐
真是荒唐至極,他竟娶一塊牌位,更荒唐的是爲何自己的父親大人會讚許他,實在叫人匪夷所思。
白延亦是沒辦法,未央那人的架式誰抵的過,霸道的叫人髮指,登門拜訪直接喊他父親大人,只說與白於裳已許了終身,她如今是人是鬼都是淺氏王妃,正式入他淺氏皇籍。
自此隨他姓氏,喚淺芸汐
原說死了女兒很是寒心,哪裡有功夫理會這碴,但未某人卻豪言許諾定會在一年之內尋她出來,叫白延瞬間來了活氣,即刻應下。
他是個顧小家之人,不管梧棲國運如何都與他不相干,他只要白於裳平安,且能活着回來與他團聚,如此纔有了眼下這一幕。
白於裳看不清未央的爲人,不曉得他這是別有用心亦或是又在鬧哪樣,卻見他當真與自己的牌位正正經經的拜了天地,便叫她隱隱升起些柔軟的心境,轉念卻又心硬起來。
真是癡情男兒,爲一女子竟委身到如此地步,何況他又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爺,要什麼女人沒有,非要娶塊爛木頭,此舉足以叫蒼天落淚,當即便是一個響雷,幸而只是乾打雷,沒落一點雨。
夫妻交拜之後便見未央恭恭敬敬福身對白延雙手奉茶,將白於裳震的五臟俱顫,她已然有些頭暈,而後聽白延道:“好女媳。”邊言邊遞上一個紅包,且臉上還掛着笑意,叫某人更是接受無能。
她覺着混亂,迷茫,而即想起未央這貨演技絕佳,當即便提醒自己千萬不能被他所惑,這貨從頭到尾將她騙的如此慘烈,絕不能再有第二次。
未央起身之後便往前走兩步,對四周圍顧一番,正巧與白於裳眼神交匯一秒,又正視前方,提言道:“今日是本王大喜之日,多謝諸位捧場,且請在坐各位作個見證,往後我府上諸事都交由王妃作主,而後纔是本王。”
這玩笑開的有夠大的,一個死人怎麼作主,白於裳蹙眉暗嗤,很是不屑,而後又聽未央肉麻告白,說:“本王此生心繫在她,這一世只與她生死相許,如若有二心,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永不超生。”
這一句言畢便引得陣陣掌聲,卻惹的白於裳渾身一抖,吞了吞口水再待不住這地方了,耳邊又有未央磁性低沉的聲音緩緩道:“我妃待我亦是天地可證,這一賦便是她當日誠心爲本王所作,諸位都可來品鑑內人之才華。”
白於裳自然曉得未央拿出來的那賦,就是那時折騰了半月之久的那篇,之後改了數次,已然成了表情告白之作,未想到他如此用處,叫人忍不住要手扇他幾下。
某人快硬忍成傷,全然不能接受眼下這齣戲,乾脆移步出府,卻被門衛攔住,冷言冷語道:“這位公子既來恭賀,自然要吃完了酒宴在走,何必對王爺如此不敬。”
白於裳不敢惹是非,點頭稱是,便轉身往院內去,卻又坐不住,她見未央一桌桌的敬酒就有些慌亂,趁人不備之際就偷偷溜往別院,思量着一會用輕功離開了事。
王爺府極大,白於裳這是頭一次來,繞來繞去竟迷了路,尋不到靠街上的牆不敢翻躍,屋頂上更是不能去,被人瞧見便是事端。
這一處亦不知是什麼院子,有廂房三間,只有一個院門可進可出,正要往院外去卻見前頭似有人過來就連忙翻窗躲進一間屋子,往最裡頭牆角藏身。
屋門被人打開,屋內一下被燭火照的通亮,且傳出二個女聲,似都有些怨氣。
“一個死人當王妃,還要我們都聽她的,實在氣不過。”
“哎喲,妹妹你小聲些吧,聽說那是王爺心尖尖上的人兒。你我雖說是皇上下旨賜婚的側妃卻也不及 那有感情的。”
“她是個什麼來頭啊,在梧棲時候的名聲就不好聽,想必就是靠些狐媚子手段勾引王爺喜歡。”
“反正人都死了,就讓着些吧。”
“憑什麼我們要日日對着那塊爛木頭磕頭請安,做什麼還要問過那塊爛木頭,這木頭倒是來吱一聲啊,怕是劈了都不會吭一聲的。”
“這可是大逆不道的話,若是被王爺聽到定會要了你的命。”
“有這麼要緊的。”
“王爺覺着她未有死,只等着她回來呢。”
這一句提醒了白於裳,暗想未央此人沉府極深,就算自己做的天衣無縫,也難保他不多心,轉念一想這或許是個請君入甕的局,而即便想回去老老實實呆着吃完這場宴席再走,萬一那貨要數人頭呢。
好在這兩位側妃亦未有多呆,聽到外頭有人來喚便一道提裙出了屋子。
白於裳待她們走遠了才離開院子,大大方方又坐回原位該吃吃,該喝喝,而未央早已跟那塊爛木頭一道進了新房。
她原是有些擔心自家父親大人,但細想未央不會隨意動白延這最後的籌碼,且今夜他如此作派亦不會誅殺“岳父”落人話柄,便在散席之後照舊回了客棧歇息,日後再作打算。
她這一夜不曾好眠,翻來覆去亦是睡不踏實,直至清晨才稍有睏意,卻又被隔壁屋子的動靜聲吵醒,只得起身去瞧。
原來是趙後犯了事,有兩個侍衛過來綁人,硬說他偷了東西。
白於裳大步往前,恭敬問:“兩位大哥這是怎麼了?”
“這沒你什麼事。”其中一個侍衛狠推了白於裳一把,示意她走開些。
趙後帶着哭腔道:“這簪子不是我的偷的,是我撿的,爲何要抓我!我沒有偷東西,沒有偷!”
白於裳曉得趙後爲人,他從不沾染一點別人的東西,便對那兩個凶神惡煞的侍衛恭敬問:“是什麼簪子,可否借我一瞧。”
其中一高高瘦瘦的侍衛冷笑,將簪子在白於裳的面前輕晃了兩下,而後道:“你看了一眼可就脫不了干係了,也得跟我們回去認罪。”言畢也綁了白於裳一道下樓。
那枝金簪是宮內特造,此番劫數不知如何。
而一直躲在屋裡的趙前聽到外頭沒了動靜才偷偷開了房門探出頭去瞧,暗鬆一口氣,慶幸自己脫了干係,卻又對趙後生起些愧疚來,轉念一想他這般蠢,也只得怪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