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清晨,白於裳悠哉的從府裡出來,擡頭往天上的烈日望一眼,懶懶打了一個哈欠,邊上有落粉打着紙傘替她遮陽,又遞上一把薄紗團扇:“大人今日就先拿這把扇吧,原先那把都未見大人拿回來,想必定是掉了。”
“前日去宮裡頭做糕點時落下了,若說尋的到就拿回來。”白於裳邊說邊接過落粉手上的團扇,徑自往馬車那裡去,走上掀簾一瞧竟愣住了,豔姬此刻正端坐裡頭。
白於裳微轉靈眸稍作揣測,大方從容坐至他身邊,先是吩咐車伕駕車,而後輕搖着團扇問:“嬌主府上的馬車出了事故?”
“馬車完好無損。”豔姬冷淡作答,他原先拿白於裳是個男人瞧,眼下這一身女裙,令他都沒辦法對她太過不屑,他雖心中嫌棄那些對他窮追猛打的女子,可面上的態度還是謙和的,畢竟沒有那些瘋狂的女子就突顯不出他的奪目光彩。
既然白於裳也是個女人,自然也比往日對她稍和氣些。
“那嬌主這是......”白於裳暗喜他該不會是主動來與自己培養感情吧,當即便自作多情道,“有意在等白某一道上早朝?”
“早朝早已散了。”豔姬不屑輕嗤,他正是剛下了早朝纔來尋的白於裳。
“哦,退的如此之早啊。”白於裳一臉尷尬,佯裝無辜,她一直想給豔姬留下自己偉岸又討喜的形象,無奈她那一無事處,遊手好閒的姿態已然根深蒂固。
豔姬蹙眉,竟不自禁想起了些悲傷往事,嘆自己空有一身抱負卻屢屢受阻,生的一張俊臉卻還是上不了朝堂,封爲王爺送至梧棲是他這輩子最大的恥辱,而今雖說身爲左丞卻也不是憑自己真材實料,全靠淺蒼的威懾。而她白於裳沒本事沒技術的就能得到陛下盛寵,霸着這國師的位置幾個年頭,且沒有一點功勳照樣過的歡快,人與人之間的不同令他不甘。
或許他本不厭棄白於裳,不過就是厭棄命運罷了。
而今他與她平起平坐,才稍顯釋懷。
白於裳見豔姬一陣緘默也不問,更懶得瞎猜,他如今主動坐上她的馬車自然有話要講。
果不其然,豔姬稍平復下心緒後就道:“豔姬有一事要與國師商議。”
“嬌主請說。”白於裳側臉望向豔姬,問的客氣。
“豔姬不願去夜玥,想出使淺蒼。”豔姬乾脆了當,直抒心意。
白於裳微點了點頭,她不以爲詫異,深知豔姬動機,卻淡悠悠道:“嬌主向陛下稟明即可,何須來同白某言說。”
豔姬盯着白於裳細瞧,頭一次這般靠近她,不知是馬車裡原來的香氣亦或是從她身上飄散過來的都令他有些莫名緊張,覺着她與未央很是不同,一個是妝面溫柔謙遜卻從骨子裡透出來不容你拒絕的強硬霸道,而眼前這個卻真是柔情似水,如玉一般的溫潤卻稍帶些清冷。
白於裳心中比豔姬更爲忐忑,暗忖他這般瞧自己是不是要將自己一頓打,想來他在陛下那處未能如願,故纔來尋的自己,便靈機一動將此事推到未央身上,淺笑說:“未大人出使淺蒼,爲何不讓他向陛下請示帶上嬌主?”
“這主意可是國師出的,丞相大人自然無能爲力。”豔姬極爲不滿白於裳的裝傻充愣。
“嬌主此言差矣,這主意是白某與丞相一同出的。”白於裳一本正經道,她從不介意拉着未央當墊被的。
豔姬冷笑兩聲,又道:“我如今爲左相,與未大人一同出使淺蒼有何不妥?”
白於裳輕搖兩下團扇,一改方纔面容,淡然道:“我這是在保護嬌主安危,如今淺蒼知你投靠梧棲,只怕對你不利。”
“我亦不怕,國師何必擔憂。”豔姬的語氣很是嫌棄。
白於裳一言不發,臉色比方纔更爲難看了些,緊抿着紅脣自顧沉思。
豔姬長嘆,終道出了真心話:“豔姬想念家父家母,還有府上弟兄了。”
“丞相大人會替嬌主登府探望,且還會帶上最真誠的祝福之語。”白於裳不肯妥協,話裡話外都在勸豔姬死了這條心吧。
就算哭爹喊孃的都不讓你去,乖乖聽話纔是正經。
豔姬見白於裳油鹽不進便慍惱了,當下就負氣道:“豔姬只怕不能擔當出使夜玥的重任,還請國師另覓他人。”
白於裳微眨了下雙眸,只冷眼瞧着豔姬那張被氣到漲紅的臉,終究一言不發,她無話可說,也不需要說任何,她不信他敢抗旨。
“停車。”豔姬往車外厲聲吩咐道。
“嬌主何必任性,氣壞自己的身子不值當。”白於裳又恢復她那般沒所謂,溫和好言語的模樣,微微笑道,“出使淺蒼有的是機會,大有機會,不必急於一時。”
“白於裳你好無恥。”豔姬怒斥她。
“嬌主此言差矣,無恥之詞是未丞相專屬,白某這叫顧全大局。”白於裳半開玩笑半認真言及,眼眸中卻閃爍着堅定。
馬車緩緩而停,豔姬再不願與白於裳廢話一二,徑自掀袍下了馬車,卻不知這是哪裡,只見路邊兩排白衫夾道,一面還依靠着一條湖,陽光傾灑湖面耀眼出許多的金光,粼粼的波紋隨微風而動,竟也生出別樣的美來。
白於裳也隨後下了馬車,走至豔姬身邊,柔聲細語道:“嬌主滿腹心事白某豈會不懂,思家思親人亦是人之常情,但如今身不由已,暫且安住纔是,異鄉未必不及故鄉,明月一輪,兩處都是家。”
豔姬不知爲何聽了這話竟生出些感動,但面上卻依舊不動聲色,只提步往回走。
白於裳提眉而望,終忍不住喚他:“嬌主就不怕將腳走斷了,回去之路甚長。”
“豔姬哪裡配的及坐國師的馬車,還是走路爲好。”豔姬這是在賭氣,雖不知在賭什麼氣。
“方纔還配的及,眼下卻說配不及,竟如此善變。”白於裳忍不住小嗤一聲,輕撫前額,只覺着頭痛煩燥,暗忖那豔姬小東西太磨人,不自禁拿着團扇猛扇兩下,扇的髮絲輕揚,終咬了咬牙對車伕道:“去,跟上嬌主。”
“那大人如何去宮裡?”馬車伕自然是向着自家大人,且他也覺着豔姬太過自傲,讓他走斷腿豈不更好。
白於裳低眸細思量,覺着要娶豔姬回府便不能讓他再對自己生厭,若說真讓他走回去,明日再不必相見了,且這裡有條小路可抄到皇宮,便對車伕吩咐:“我往小路走,你跟上嬌主,務必讓他上車。”
馬車伕輕嘆一聲,只得調轉回頭去追豔姬,而白於裳則是兩條腿一步步走往皇宮去。
頭頂上的烈陽越來越灼熱,沒走幾步路就出了一身汗,且白於裳從來都是坐馬車出行,如今才走兩步就累的夠嗆,微彎着腰,一手抹額上細汗一手搖着團扇,終明瞭討人歡心亦是不易之事。
終於左搖右晃的從小路直穿到皇宮附近,這才讓白於裳長鬆了口氣,卻是無論如何走不動了,側臉一瞧,卻見有人高騎黑馬噠噠而來,連忙揮着手上團扇示意那人停下。
騎馬之人正是未央,見白於裳如此狼狽不堪就心生疑惑,喝住了馬兒,居高臨下微眯着眼打望她,問:“國師這是在作甚?”
白於裳就想搭個順風,未曾想來人竟是未央,爲免臉上掛不住,只得說:“練練腳力。”
“那國師慢慢練,未某先行一步了。”未央言畢就要策馬而去,卻又聽白於裳急急言,“且慢,且慢,丞相大人你且慢!”
未央拉住疆繩,調轉頭對白於裳微挑了挑眉,示意她識實務的就不該對自己有所隱瞞。
白於裳也不怕未央知曉,就將豔姬那事去其糟粕的說了個大概。
未央微蹙俊眉,抑不住生起一陣鬱悶,大步跨下馬,往白於裳面前走近兩步,瞧了眼她似在打哆嗦的雙腿,口氣很是訕嘲道:“國師竟將那輛馬車讓及一位男子,自己則是一路行走,真是好體貼啊。”
白於裳輕嘆一口氣,她心中其實並不大願意,這不是要讓某人感動嘛,而後又似有些得意的問及未央:“丞相大人也覺着大爲感動吧。”
“若說國師也對未某來一番如此舉動,未某便告之感動與否。”未央冷嗤,心有不悅。
白於裳一愣,而後轉移話頭,錘着自己的腿道:“實在沒力氣,腳都快廢了,有勞丞相載我一程吧。”而後自顧自去扒那匹馬兒。
未央原不想載白於裳,但瞧她那模樣竟有些不忍,便扶住她的腰際託她上了馬,而他則是在底下牽着疆繩,拉着那匹馬兒往前走,一點都未有要上馬的意思。
“丞相怎麼不上馬?”白於裳詫異,眼下這般讓她如何自處,到底這馬兒是他的,且他這副形容很讓人有些莫名感動,但她卻不願再欠他一份人情。
可未央卻沒提及什麼人情,只冷嘲熱諷道:“國師眼下大汗淋淋,想來身上有異味,未某寧可走路而行。”
白於裳原都想好了一套煽情的感謝之詞,眼下聽未央如此不屑便愣了大半天都沒個反應,後才挑着眉揣測問:“丞相這是一月一次了?”
未央臉色慍怒,側臉狠颳了白於裳一眼,驚的她連忙撇開臉,佯裝什麼都發生似的搖着手上團扇。
遠處急急趕來一輛馬車,原與白於裳他們擦肩而過,卻又在前頭緩緩而停,撩簾下車的人兒竟是白延,見他滿臉笑意對白於裳道:“我原就在尋你,不想在此處遇上,正巧與爲父一道進宮。”
“父親大人進宮所謂何事?”白於裳邊問邊要下馬,耳邊又聽白延道,“去宮裡求陛下替你指婚吶。”這一句竟嚇的她翻身滾下了馬,幸好未央眼疾手快扶了一把,不然就是狗啃泥。
白延見白於裳這般激動萬分竟連站都站不穩,便大步上前扶住她,笑說:“樂的站不住了吧。”
白於裳又是不自禁腿一軟差點給白延跪下了,弱弱問:“父親大人這是要讓陛下指誰?”
“雲清公子與你可謂是天生一對,地造一雙,是不是很歡愉?”白延邊說邊笑,而即就見白於裳倒在地上不醒人事,驚慌失措道,“這是怎麼了?”
“國師似是身子不妥,不如先扶她回府看症再議其它吧。”未央邊說邊當起了老好人扶着白於裳上了馬車。
白延見此也只能先調頭回國師府。
未央冷眼瞧着漸行漸遠的馬車,暗嗤白於裳還是裝暈演的最出彩,且看她如何了結此事。
果不其然,白於裳見馬車開始緩緩而行便睜眼緊抓住白延的衣袖,肅言:“父親大人萬萬不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