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黃玉一事已被未央徹查清楚, 是點摘閣犯的錯,但他未有追究,也不去討豔姬手上那塊假玉, 曉得自己手上的與白於裳的是正正一對便夠了。
但見白於裳領着豔姬出遊卻還是心有不悅, 酸意更是比往日越發翻涌。
齊則起身對白於裳恭敬道:“原說是該請國師大人一道過來品茶賞荷, 只是聽聞府上有事便不敢打擾, 今日能在此地相逢亦是圓了齊則一個未償的心願。”
這話說的美妙動聽, 難怪芸香對他鐘愛有加,白於裳淺笑,說:“齊公子客氣。”
豔姬原想坐在未央一旁卻被白於裳輕扯過來示意他往邊上坐, 自己則靠近丞相坐下,對他笑:“近日朝中之事全由丞相大人一人擔當, 真是辛苦了。”
“就算國師日日上早朝亦是沒甚幫助。”未央言語之中竟顯嘲諷, 指尖輕撫衣袖很有些負氣的意思。
在坐列位亦都曉得未央與白於裳之間的恩怨, 如今他倆又爲一個男子鬧的不可開交,雙方言辭不合亦屬正常, 故此誰都未放在心上。
嚴肖染亦是站起了身對白於裳微微作禮:“國師大人。”
白於裳訕訕一笑,也知未央心中有氣便不予他計較,只請嚴肖染就坐,又與他拉起了家常:“先生近日如何?”
“照舊。”嚴肖染不冷不淡出言。
“聽聞先生外出數月,是去了哪裡?”白於裳又是隨口一問。
嚴肖染倒也答的爽快, 說:“遊歷山水。”
“好興致。”白於裳微微點頭, 又道, “白某改日往先生府上去敘舊。”她這亦是話中帶話, 雖說未去宮中商議朝事卻曉得嚴府有人不安份, 她只怕嚴肖染要無辜牽連,對他提醒兩句亦是要的。
嚴肖染點頭, 他也確實在等白於裳,暗忖在這梧棲也只有她能將自己擺在一處要緊地方,便說:“那嚴某就隨時恭候國師大駕。”
未央怎會不知白於裳的心思,可他以爲留嚴府之人只會節外生枝,且他更不喜嚴肖染此人,以爲他妖言禍衆。
齊則替白於裳與豔姬各斟一杯茶,說:“這是新茶,還請國師與嬌主品鑑品鑑,再替他取個名。”
“這裡有丞相大人在,白某如何敢。”白於裳推託,往未央那裡望去,又對他虛情假意誇讚兩句,“丞相大人博學多才,還是丞相請吧。”
“這名便是特意留給國師取的。”未央漫不經心道,又對豔姬道,“嬌主的身子可是大好了?”
“謝丞相大人關心,已無大礙。”豔姬輕言,他眼下已然沒了往日那份溫情,只在心裡打起了小九九。
方纔未央一問也並未有什麼不妥,卻叫白於裳心生慌張,暗想今日來錯了地方,還應早早離去纔是,免得他與豔姬眉來眼去要發生些什麼。
豔姬想傳遞未央某些主意,告訴他自己要回朝的決定,只等機會出言。
齊則見白於裳一動未動似在遊神便催她:“國師大人請。”
白於裳淺笑,而即端起白玉茶盞仔細品味一番,思量許久才緩緩道:“這茶香似煙,潤滑如絲,怕只有神仙可喝得了。”一面將茶盞放置案上,道,“不如就叫他,煙羅仙吧。”
齊則嘴角微揚,不知是真贊亦或只是拍個馬屁,頭一個喝彩:“是個好名,丞相大人果然未說錯,這茶名是該由國師大人來取的。”
嚴肖染拈盞低眸細看那茶,又抿一口,也點頭:“是個適合的名字。”
只有未央不語冷笑,只是問及白於裳:“國師以爲這茶比夜添香如何?”
“白某以爲比淺蒼的夜添香更有過之而無不及,想來成爲我們梧棲第一茶是當之無愧的。”白於裳字字誠懇未有敷衍,又往豔姬那裡望去,故意問他,“白豔姬以爲如何?”
豔姬一股怒火往上竄,卻因有衆人在此不敢妄爲,只含糊的“嗯”了一聲,算是給了白於裳體面。
未央暗笑白於裳小雞肚腸,還真以爲自己沒豔姬不可呢,真是笑話。
“這茶只一棵,如今我已叫人日夜看着,既然諸位都覺着此茶甚好,且又有了名字,齊則就將他進貢給女皇陛下。”齊則終道出心中所想。
“想來陛下定會喜歡。”白於裳點頭,拿起茶盞又再淺抿,閉目品味其中美妙滋味。
未央不參與他們幾人說茶的話頭,只對豔姬言:“這宮中沒了嬌主,竟叫著作局那幫人忙的沒個頭緒,近日叫他們整理些宗卷前史都弄的不成樣子。”
這話原就是無事隨性而說,目的在於叫白於裳心慌多想,卻給了豔姬一個言明自己要回朝的機會,但說的卻像是玩笑話:“我倒是想再爲陛下分憂,只是規矩之事不好破例。”
未央何其聰明,一下就聽出豔姬的話中意思,想他眼下是自己人,更越發要讓他發揮長處,且以爲時間緊迫,是該收了梧棲要緊,更要早日讓白於裳曉得自己是男子身份。
他,是時候該回淺蒼了。
邊上的白於裳聽着豔姬所言很不是滋味,偷偷伸手輕扯他的衣袍,示意他消停一會,別叫那個外人來多管閒事,又對未央客氣道:“宮中能人才者居多,誰少的了誰。”
“國師大人這話說的不大近人情啊。”未央嘴角微揚似笑非笑,指尖划着玉杯盞口,又說,“嬌主的處事能力亦是有目共睹,宮裡諸位大人都有談起,想來也是捨不得嬌主如此之早便嫁了人。”
豔姬更是配合的愁憂輕嘆一聲,表現的尤其苦大愁深,道:“我只怕要無所事事了此一生了。”
齊則是個衆人馬屁都要拍響之人,且他以爲白於裳寵着豔姬,自然也會向着他,便淺笑插了一句話:“好似梧棲先前也有爲夫的男子可以繼續入朝爲官,再者德才皆備之士也不該久藏深居,報效朝庭亦是責無旁貸。”
未央不再多言,只品茶。
白於裳此刻也不知該如何言語,她骨子裡到底對豔姬還有幾分不放心,她與他非屬一心,如何肯應諾他任性妄爲。
豔姬或許也悟出了幾分,打望白於裳的側臉也不再談及此事,只往外頭望去,見粉荷輕曳便讚歎:“好一片極美之境,是個神仙來得的地方。”
嚴肖染也往外邊遠視,忽而想起某事便放下手中杯盞,道:“時候不早了,嚴某也該告辭,諸位大人慢賞。”
“如何這般急着要回去,這纔剛開始。”齊則面露詫異之色,他原還想尋機言說兩句卻未料到他屁股未坐熱便要走。
“茶已品,荷已賞,多謝齊公子美意,只因府上有事,故要先行一步。”嚴肖染一面說一面輕咳了一聲。
齊則見他身子似有不爽,便未再強留,只說:“那齊則送先生出去。”
嚴肖染告辭一番,便提步走在前頭,而齊則則是緊隨其後,送至他上馬車時終還是忍不住拉扯住他的寬長衣袖,急切道:“我此生命運好壞全在先生一人手中,還望先生指點一二纔是。”
“命運之事在天,在你,我如何能管的住齊公子的好壞。”嚴肖染冷清一笑,似有些無情無義。
“嚴先生不是不盡人情之人,今日就算是救齊則一命罷。”齊則說完就要對他跪下,卻被嚴肖染扶起,沉靜思量一番,終說:“齊公子是想嫁那嬌女爲正夫?”
齊則未有猶豫,只點頭。
嚴肖染笑的訕趣十足,後又道:“辦法是有,卻要費些時日,且還要牽連兩個人才能夠。”
齊則一聽有了眉目便面露欣悅之色,急急問:“需多久時日可成,要牽連誰?”
“國師便是其中一位。”嚴肖染欲言又止輕嘆一句,似是在問齊則又似在自言自語,“你因此事要多兩樁罪孽,到底值不值當。”
齊則眼下只想達成所願,故也顧不得許多,只對他恭敬作揖,懇切道:“還請先生指點。”
“那請齊公子上馬車吧。”嚴肖染邊言邊先上了車,而齊則二話未說也緊隨其後。
此二人在馬車裡頭碎碎語,只爲博一個賭注。
這天似是有些暗淡,灼陽隱去便更多了幾分涼爽之意。
軒裡頭的三人正自飲自斟,原說白於裳正打算開口打破這尷尬氣氛,卻見自己府上南山匆匆而來,對她福身,氣喘吁吁道:“衛大人在城門口等大人過去迎駕。”
“他如何又來了?”白於裳詫異,往未央那裡望一眼,又聽南山稟報,“衛大人說還有大人的尊師一道前來,故此務必要迎。”
白於裳一聽此言便即刻起了身,她原想拉着豔姬一道走,可他偏偏不肯,只說這裡景緻好看,要瞧夠了纔回去,扭不過他只好作罷,想着齊則還要回來便先獨身一人走了,走出軒外又忍不住回頭囑咐:“早些回府。”訖語才離去了。
此刻只有未央及豔姬二人,軒內氣氛怪異非常。
“請丞相大人再按排我回宮做事吧。”豔姬啓言打破了這場緘默。
可未央卻答非所問,陰着口氣對他責問:“你是在拿我的話當耳旁風嘛?”
豔姬心裡一緊,即刻便曉得他所言何事,輕言:“是國師執意。”
“我只當這個是藉口。”未央緩緩站起了身子,他此刻已無心品茶。
豔姬見未央起身也不敢再坐,也隨他一道站着,又替自己辯解:“我是不願同她一房的,但也不好叫她多心,況且我睡錦牀,她睡貴妃榻,並未發生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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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自然也曉得白於裳不是那樣心急之人,無論如何也不會趁着豔姬病着身子對他怎樣,但一聽這男寵睡牀,讓他的女人睡榻就不爽到了極點,擡腳就將眼前的人兒踢進了荷花池內。
這一腳揣的某人始料未及。
湖水四濺,而即見豔姬頂着一片荷葉露出水面,惱的他一把抓下那荷葉捏緊在手心裡,他雖厭惡未央這般野蠻卻不敢對他怎樣,只憤恨望他,心中詛咒要這女人此生無夫吧。
未央雙手背後往前走近兩步,盯着豔姬居高臨下發號示令威懾道:“今日就回到你原來的府裡住,若說不能,我就卸了你家父親大人一隻手臂送及你當下酒菜。”
豔姬怒意滿滿卻還是忍氣應諾:“是。”
未央聽他應諾便轉身大步離開,木架橋上遇見齊則只微一點頭,而後清高倨傲的與他擦肩而過。
齊則還以爲白於裳與嬌主還在,誰知卻見只有剛剛從湖裡爬上來渾身溼淋淋的豔姬,詫異問:“嬌主這是怎麼了?”
“爲採一隻粉荷卻不慎失足跌進了湖裡。”豔姬隨口編了一個理頭。
好在這天氣不怕淋了水,往太陽底下一站也就幹了衣裳。故此齊則並不擔心,只忍不住取笑他:“看來嬌主真是對國師大人清深意重。”而後又轉身往外頭去命下人們採幾枝粉荷交由豔姬讓他帶回府中哄人。
豔姬無可奈何,卻還是言謝接過,暗忖此仇非報不可。
馬車緩緩,各人都往自己府上回。
其實風穀子並不介意白於裳來不來接,只因衛子虛執意要求,到了城門口便停車不前,只說尊師駕到自然要迎,否則就是她白於裳失禮,另一位同師同屆的公子曾木半開玩笑道:“浩然兄還是一點未變,非要同雲汐過不去。”
風穀子不語只笑。
那是他衛子虛心中有氣,還就真是在同白於裳較勁,他千算萬算未曾料到那貨居然對他朝中細作下了狠手,竟人神共憤到納他進自己房裡,那是特意爲女皇陛下準備的男寵,如何能叫她壞了事。
白於裳匆匆而來,趕緊的下了馬車,先對風穀子拱手作揖行大禮,道:“雲汐有失遠迎,讓尊師久等實在不敬。”
“你知道就好。”衛子虛極不客氣的哼一聲。
風穀子不以爲然,只笑着對白於裳說:“今日爲師是帶着嫁妝而來,定要將這一杯喜酒補上。”
“這是自然,雲汐不敢怠慢,美酒佳餚已命人在府中預備下。”白於裳微微福身,她早已命人回府叮囑降紫要千萬準備的恭敬。
曾木對着白於裳作揖,笑言:“雲汐,多日未見。”
白於裳此刻才見曾木也一同而來,對之回禮:“許久未見子木兄,近日可好。”
“一切安好。”曾木淺笑。
而衛子虛卻在一旁輕嘆:“雲汐這待師之禮差矣。”
“何出此言?”白於裳蹙眉,暗想衛子虛又要挑什麼刺。
“誰都曉得仙子樓在梧棲是最富盛名的,這頭一席自然是要往那裡去,如何只在府中辦宴,未免太過潦草。”衛子虛字字有理,意在折騰白於裳,費她腰間的銀袋。
曾木一聽此言越發的嘴角上揚,這一路早聽膩了衛子虛反反覆覆的唸叨:“怎麼娶了他,娶了他,娶了他......”
風穀子只當衛子虛心有醋意,哪裡曉得他是另有意思。
白於裳也覺着自己考慮不周,便說:“確實,是雲汐疏忽,即刻派人去定席。”
衛子虛輕撇一眼白於裳,又對風穀子恭敬道:“尊師請坐國師大人的馬車,她那馬車軟香枕玉自然更爲舒適。”
白於裳也以爲理所應當,即刻作一個請的手勢:“尊師請。”
但見風穀子上了馬車後便聽衛子虛道:“國師大人不介意與衛某一道馬車吧。”
“很介意。”白於裳曉得他要如何,自然不肯,卻在他陰冷霸道的注目禮之下不情不願的進了他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