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宮裡上書房裡頭熱鬧的緊,六位尚書大人正在滔滔不絕,各抒己見,爭辨的那叫一個激烈。
芸凰一身金燦燦的龍袍端坐在龍椅之上,陰着一張臉聽他們七嘴八舌,始終都未有言說一句,見外頭白於裳正款款而來纔出聲打止她們:“行了,都給孤住嘴。”
這才讓諸位大人們都消停下來,只福着身子不敢再言。
白於裳跨進屋子與她們個個都擦肩而過,立在最前面對着芸凰拱手作揖:“微臣參見陛下。”
“衛大人已出城了?”芸凰先是問及此事。
“是。一切安妥,陛下不必擾心。”白於裳如實相告。
芸凰微點了點頭,而即語氣低沉道:“昨日有人指證丞相迫害嬌主跌馬一事,孤以爲此事還應慎重,若說有人故意詆譭朝庭朝臣是萬不能輕饒的,但若真有此事也必要追究到底。”
這是□□的坦護,齊晨差點沒冷嗤出聲,想來未央在芸凰的心中亦是不輕,否則怎麼不丟他去大牢,卻軟禁在冷煙閣。
別說有罪,就算是沒罪也輪不到一位朝庭大臣去冷煙閣,那可是寢宮。
有關指證一事也很蹊蹺,聽聞是刑部之人將兩隊馬球比賽的人都提來審訊,還沒來的及危言聳聽一番他就自個兒招認了,當即就道出是聽命未央的吩咐行事。
只是未央那邊一言未辨,既不認也不否,不知他是何意思。
兵部尚書齊晨往前走上兩步,福着身子言:“丞相乃百官之首,是朝臣之表率,微臣以爲也該慎重,這段時間有關丞相的流言蜚語亦是越說越不像話,說丞相狂妄自大,私放高利,濫用職權,藉此也可調查一二還丞相大人一個清白。”
“這些都是傳於街巷之中的無稽之談,眼下在說的是有關嬌主跌馬一事。”刑部尚書衛清提醒齊晨不要另起事端。
“齊大人方纔所言亦是爲丞相大人着想,若說是無稽之談又何懼查審呢?”戶部尚書寧湘淺淺一笑,對衛清反駁出問。
衛清未再出言,只是往禮部尚書張玉那處瞧去,她往日最會對未央拍馬,唯命是從,而今怎麼成了一個啞吧。
張玉不是不說,她是在深思該如何說,見衛清蹙眉撇她,終於出言:“嬌主身份特殊,且其中又關係到淺蒼與梧棲二國的邦交,此事又適逢淺蒼使臣來梧棲之際,更應徹查,不可放過有歹意之人,亦不可冤枉了朝庭重臣。”
說的等於屁話,連白於裳都有些不屑,何況是衛清了。
“微臣以爲此事不宜交由刑部衛大人親辦。”戶部尚書寧湘出列建議,拱手作揖,往衛清那裡打望一眼。
芸凰鳳眉微蹙,冷望寧湘,又聽她緩緩道來:“衛大人與丞相大人關係非淺,方纔所言已有袒護之嫌,就算日後稟公辦理亦也會惹來非議,爲顯公平公正,是該有所避諱,如此才能服衆。”
衛清雖心中有氣,卻也不辨解,反倒大方贊同:“微臣以爲寧大人所言極是,還請陛下另命一位大人審辦此案。”
齊晨嘴角微揚,暗忖衛清還算識實務,在這節骨眼上誰還願意趟這道混水。
“那此事該交由誰去辦?”芸凰鳳眸微掃諸位大臣,希望有人可以自告奮勇,往白於裳身上深望兩眼,只可惜某人一言不發,並不積極,似在遊神。
倒是齊晨出言推薦了一位官員:“刑部侍郎鍾蘭貞,爲人剛正不阿,又精通律法,此事由她審理自不會冤枉了丞相大人,更不會惹來非議。”
芸凰未有應諾,此人並不是她心中最佳人選。
工部尚書餘紅月一直對未央敬重有加,一聽此事交由鍾蘭貞查辦便覺不妥,連忙道:“丞相大人權高位重,一名刑部侍郎只怕還擔不起如此大任。”
齊晨往餘紅月那裡眯眼冷視,而即對她反問道:“鍾侍郎十歲就已熟背律法,十三歲入朝辦案,如今已整十年,從未有過一件冤屈錯判之案,有何不能擔當的?”
餘紅月無言以對,更不敢得罪了齊晨,只得服軟:“齊大人所言極是。”
這亦發讓芸凰爲難,終忍不住對白於裳問:“國師以爲如何?”
白於裳微提了提眉,正經作揖道:“恕微臣無能,想不出誰能夠擔當此案。只希望能擔當者不會放過一個叛臣賊子,亦也不冤枉了一位忠君良臣。”
芸凰曉得白於裳這是在打馬虎眼,但滿朝文武卻又只信的過她一人,再者未央與她之間的關係亦是能讓上下服氣的,故而將此事強壓於她:“孤以爲由國師擔當很是妥當。”
齊晨與寧湘對視一眼,剛要出言,卻又聽芸凰威懾道:“此案就由國師主審,刑部侍郎協查,三日之內結案。”
白於裳暗歎自己終究是躲不過去,如此也不矯情,當即就福身應諾:“微臣領旨。”
芸凰終覺着鬆了一口氣,而即就起身拂袖往寢宮去,上書房的諸位大臣見此也紛紛離宮。
白於裳暗忖此事真心蹊蹺,以未央那樣人物何必要設計豔姬跌馬,與他未有好處,且齊晨方纔還牽涉出其它幾條罪狀,那幾條才真真要命啊。
上書房外頭有燕青一直在等白於裳,見她終於出來便連忙大步上前,懇切道:“此事還望國師大人出個主意纔是。”
“出什麼主意?”白於裳側臉往燕青那處打望,她還想別人給她一個主意呢。
燕青憂心忡忡,脫口而出,“燕青覺着丞相大人絕不會做出此事,定是讓人給冤枉的。”
“哦?”白於裳提眉淺笑,只問,“那丞相可否喊冤?”
燕青的身子微一怔,低着頭言:“未有。”
“那他就是認了。”白於裳不以爲然,邊言邊提步往冷煙閣去。
眼下,先去會會他。
燕青一聽此言更是心急如焚,他對未央萬分尊重,容不得有人抹黑他,似有些負氣:“原以爲國師是正人君子,爲何也與他們一般形容。”
白於裳覺着此言有趣,便問:“與誰一般形容?”
燕青知道自己失言,卻又抑不住情緒,乾脆就豁出去了:“丞相大人就是被人給設計誣陷的,藉此牽涉其它置他與死地。”
“你有何憑證?”白於裳往燕青那裡凝望,忍不住就笑了,後又對他語重心長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何事面前都要講出個真憑實據,你方纔所言只在我面前講講也就罷了,否則與你有何好處,對他未央也未必有用。”
燕青確實也惱自己無用,只垂眸視地,一張臉紅的跟抹了胭脂一般。
白於裳又取笑他:“他未央都不急,你急個什麼勁。”
燕青呆愣住,越發覺着尷尬。
未央不以爲自己到了什麼處境,小日過的比誰都悠哉,在冷煙閣裡吃好喝好睡好。見白於裳來了也不急着從美人榻上起身,只氣定神閒問:“國師這是來審訓未某的?”
白於裳淺笑,往裡頭圓桌旁坐下,打趣道:“都快被削官了還這麼淡定,不愧是未央吶。”
“原來只是削官,未某還以爲是要砍頭呢。”未央自嘲一句,往白於裳那裡望去,眼眸之中豪無畏懼之色。
白於裳呵呵一聲,口氣依舊在玩笑:“看來丞相大人厭世已久。”
未央面無聲色,亦不作答,徑自從美人榻上起身與白於裳對面而坐。
白於裳當下就換了一副面孔,正經道:“未央,乾脆認罪吧,罪狀上按個手印就是了。”
“未某還真不屑認這樣的罪名。”未央冷笑,盯睛凝視住白於裳,又緩緩道出,“若說是一些正經罪名亦是認了也無妨。但這樣的蠢事認了豈不是自貶身份。”
白於裳嘴角微揚,她怎會不知未央的爲人,他耍的手段從來都是在半蠢半高明之間的,這樣低級趣味的想來也不愛玩。
未央又徑自道:“罪狀重擬吧,未某覺着合適會認的。”
“狂妄自大,私放高利,濫用職權,淫()奸面首。這幾條罪狀如何?”白於裳淡淡然問道。
未央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往白於裳那裡斜眸撇她:“好罪名,夠砍頭了。”
白於裳最惱未央如此望她,且他眼下都死到臨頭亦還是這副腔調,便調侃道:“丞相大人到了如今還不求我?”
“未央從不求人。”未央語調清冷,聽不出有何情緒,端起桌上茶壺替自己斟了一杯清茶,不飲反倒用指尖在杯盞裡頭沾水對着桌面輕劃。
“你有條件可以求我。”白於裳出言提醒他,她還欠他兩條命。
未央輕哼一聲,下了逐客令:“國師慢走。”
白於裳盯着未央深望許久,再往桌上瞧一眼,終於還是跨步離開了冷煙閣。
院子外頭已有刑部侍郎鍾蘭貞在等她,見白於裳出來連忙上前恭敬福身:“國師大人,要不要先往刑部去審犯人?”
“此案由你審理就是,明日來我府上報告即可。”白於裳不關心此事,她眼下頭痛手臂痛,只想要歇息。
鍾蘭貞也不勉強,恭敬送至白於裳出宮上了馬車纔回去審查未央一事,一忙就是整整一夜,待到次日時那雙杏目已是腫的跟個大核桃似的,費心費力忙至下午才往白於裳府上去。
白於裳此刻正在院子裡頭桌邊吃點心,見鍾蘭貞這般形容便對她憐惜道:“鍾大人辛苦了。”
“下官的本職,理所應當。”鍾蘭貞邊言邊從袖中拿出一本小冊子遞到白於裳的面前:“這些都是丞相大人的罪名,列出的都已是人證物證俱全,還請大人過目。”
白於裳未有接手,只是端過降紫遞上來的清茶淺抿,又命她帶院子裡頭所有下人都退下,這才接過鍾蘭貞手上的小冊子細看,一面點頭道:“鍾大人果然能幹,辦事得力。”
“多謝國師誇獎,下官愧不敢當,只希望能還丞相大人一個清白,亦不讓居心叵測之人得逞。”鍾蘭貞這話說的很是漂亮,但做事未必有那麼入眼。
白於裳以爲她辦事會很正經,卻不僅令她詫異,暗忖他未央還真是個人物,竟讓他們這般費心玩弄,瞧到某一處便不禁笑起來:“十兩黃金?”
“這十兩黃金是從丞相大人府上搜出來的,還有一些借據。”鍾蘭貞邊說邊又從袖中拿出一堆借據遞到白於裳手中,又稟報,“一個月前丞相大人還猥()褻過一名面首,此人也一併隨下官前來,候等大人審訓。”
白於裳對借據無感,卻對那男子來了興致,立即將手中小冊放下,吩咐道:“讓他進來。”
鍾蘭貞連忙出院吩咐將那名面首帶上來,卻見他是一位面目清秀的男子,年約十六,粉嫩的很是可以,只是這樣的姿色也提不起要怎樣他的念頭。
且白於裳瞧着眼熟,似是在哪裡見過,細想想才記起他不是街頭那個乞丐嘛,只因給過他一個銅板故而有印象,當下就覺着鍾蘭貞未免太過馬虎,輕揮衣袖示意將那男子帶下去,而即抄起石桌上的小冊子直往屋子裡頭去。
鍾蘭貞心有疑惑也跟着白於裳進了屋子,卻見她一把將小冊子狠狠扔至自己臉上,冷笑道:“鍾大人可否正經一點?”
“不知國師何意?”鍾蘭貞確實不知,爲了尋這個罪證她都要嘔血了。
“十兩黃金就想定私放高利之罪,且那些借據到底是出自何人之手吶,怎麼字體大多一樣。”白於裳疾言厲色,盯着鍾蘭貞紅透的臉頰瞧,又刺諷道,“你就是說有一千兩黃金,國本師還嫌少呢。”
鍾蘭貞只低眸垂視不敢分辨。
“一個街頭的小乞丐以爲換了身衣裳就能當仙子樓的面首了?”白於裳一說此事就忍不住要笑,“一個月前他髒成那樣,怕是連條狗都提不起興致吧,鍾大人以爲呢?”
“還請國師恕罪,是下官查辦不利!”鍾蘭貞心生惶恐,連身子都哆嗦的利害。
白於裳忽而問道:“鍾大人爲何不徹查嬌主跌馬一事,卻急於蒐集這類罪證?”
鍾蘭貞被白於裳問的背脊發寒,緊抿嘴脣不敢胡亂答言,思量清楚後才說:“嬌主跌馬一事早有論斷,罪證確鑿是丞相所爲。”
白於裳低眉沉思許久,忽而拍了一下鍾蘭貞的薄肩,嚇得她越發身子僵硬,連忙出言:“下官回去重審再查。”
“都給我查仔細些,若說有人故意誣賴可不能輕饒,但若說罪證屬實自然也不能姑息。”白於裳疾言厲色,而即輕揮了揮手,示意鍾蘭貞退下去。
鍾蘭貞撿起地上小冊子福身退下,出了國師府纔敢撫額拭汗,頭一次覺着她白於裳也不好忽悠,當下更以爲都是自己那幫手下太過無能,做事全然不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