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那麼一羣人,在地獄中仰望天堂,渴望光明。然而,好不容易有一隻螞蟻,費盡千辛萬苦,爬到天堂門口的時候,才發現,光明並非光明,那一縷希望之光,是由無盡的罪惡,是由他們自己的鮮血鋪灑而成!”
香樟公園,位於城北工業區城郊地帶,以香樟樹成羣繁茂而得名。
這是城北區唯一的公園。
此時上午,公園裡,已經是熱鬧非凡,男女老少,或跑步,或跳舞,或遛狗,或談情說愛,來來往往者,絡繹不絕,歡聲笑語聲更是不絕於耳。
有一個消瘦的青年,穿着一身皺巴巴的西裝,提着一件行李包,走進公園裡。
他一個人,賊眉鼠眼,每走一步,眼睛都不停地轉動,透露出果敢與精明。
沒人注意他,更沒有人發現他眼睛裡深藏的無奈與悲哀。
他腳步有些虛浮,落寞而無助,與公園裡所有的人,顯得格格不入。
最終,他選擇一個人比較少的地方,放下包,坐在一張長條凳上。
百事通來了,他不停地念叨着吳志遠曾經說過的話。
“現實總是令人沮喪!”
百事通點燃一隻煙,深吸一口,又把煙霧長長地呼出來,“吳大哥,你說的沒錯,原來我們真的是螞蟻!”
“而我,就是快要爬到天堂門口的那隻!”百事通喃喃着,低着頭,再次深吸一口煙。
有一對情侶走過,笑聲傳來,百事通感到格外的刺耳。
他是一個摸包的,一個不入流的街頭小混混,他曾經,也渴望愛情,想找一個女人,白首終生,最終,沒人看得上他,他每次,都走進那種街邊的所謂的按摩店與小發廊。
他這種人,沒資格擁有愛情。
那對情侶漸漸走遠,很快,風聲淹沒了他們的笑聲,吹散了他們的柔情蜜意。
百事通不由得感到一陣悵然。
正在這時,風大了,吹亂了他的發,他指間的香菸急劇燃燒,燒得通紅,百事通輕輕一彈,菸頭劃出一道悽然的弧線,那點紅光,如同那垂暮的年華,消失在一個被和諧遺忘的角落裡。
百事通擡起手來,看了一眼手錶,霎時間,他神經崩緊。
八點五十九分。
吳志遠還不見來!
那個人,一向神出鬼沒,一出現,總是嚇他一跳。
若是平時,他絕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態,甚至罵罵咧咧,等着那個煞星的到來。
而今,不同以往!
百事通清楚,此時此刻,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某個角落裡,觀察着自己的一舉一動。
那些人,總是打着人民的名義,信誓旦旦地說:我們是公安!
那些人,要抓捕吳志遠。
而他,百事通,是一隻魚餌!
不,他的名字,應該叫白世桐,只是大家都習慣了,叫他百事通,叫的人多了,久而久之,他原來的名字,也漸漸被人遺忘了。
包括他自己!
原來,他從來都不曾做過真正的自己。
他,現在是一隻魚餌,他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將來如何,或者,下一刻,那些拿着魚竿的人,成功掉到大魚,欣喜若狂,而他這隻魚餌,註定是要傷痕累累,或者,他這隻魚餌被大魚一口吞了個乾乾淨淨,那條魚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無論怎樣的結果,他都註定體無完膚。
此時此刻,他坐在長凳上,等待着九點鐘的到來,他在等一個人!
或者說,他是在等待命運的審判,死!或者生!
時間緩緩而逝,手錶上的秒針不緊不慢地跳動着,百事通的心跳也隨之起伏不定,他的生命,如同在倒計時。
仿若,手錶上的秒針完美地轉動一圈,再次指向十二點,他的生命,也將走到終點。
百事通屏主呼吸,眼睛死死地盯着秒針的轉動,整個世界,仿若全部安靜下來了,沒有風聲,沒有人聲,連蟲子鳥兒的聲音,他都聽不到了。
整個世界,仿若只剩下秒針跳動的聲音。
“咔!咔!咔……”
“咔!”隨着最後一聲輕響,分針和秒針同時指向十二點,與時針一起,恰好形成一個對左開的四十五度角。
九點鐘,到了!
百事通緩緩擡起頭來,環顧四周。
整個世界,又仿若活了!
有風聲,人聲,鳥兒蟲子的聲音傳進他的耳朵!
然而,吳志遠沒有出現,至始至終。
“沒來嗎?沒來嗎?”百事通喃喃細語。
他的眼睛,再次不停地轉動起來。
漸漸地,他的眼睛,發出奪目的光彩,一下子,亮了!
他像是看到了光明!
他驀然起身!
“老子不玩了,他媽的,你們要抓人也好,要找人也罷,你們自己鬥,愛咋滴咋滴,關老子屁事!不玩了!不玩了!”百事通大罵幾聲,長長長地呼一了口氣,提着黑色的行李包,向遠處慢慢走去。
“幸虧那個煞星沒有來,只是虛驚一場,這種遊戲,不是我這種小蝦米玩的,這樣下去,早晚完蛋,反正悠心悠然那兩個丫頭現在已經安頓了好了,老子以後不摸包了,去找個工廠上班!以前做的,你們沒證據,能耐我何?”
百事通邊走邊說,絲毫不知道,他的襯衫,已經被汗水打溼。
“項局長,老子不幹了,你總不會又搞一包麪粉來嚇唬我吧!如果命都沒有了,還談什麼尊嚴,再說,吳志遠也沒有害過啊!你們神仙打架,你們打你們的,老子以後老老實實的打工,閃得遠遠的,不礙你們事!”
百事通的胸膛漸漸挺拔起來,頭也不回,大步走出公園。
“青林口,白鐵匠,生紅爐,燒黑炭,坐南朝北打東西……李白這對聯該怎麼對才完美呢?”
百事通摸着下巴,走進一條小巷子裡。
就在這時,有一道黑影閃過。
百事通眼睛急劇收縮,下一刻,他的脖子,已經被一隻大手卡住,一舉將他頂靠在牆上。
百事通這時才反應過來,他看到一張陰沉沉的臉。
“張……張逸傑,你幹什麼?”百事通艱難道。
“吳志遠沒來!”
張逸傑咬牙切齒,“是不是你動了什麼手腳?”
“我去你大爺的!”百事通聞言,勃然大怒,不知哪來的力氣,把張逸傑的手格擋開來,蹲在牆角,大口喘氣,片刻之後,他才擡起頭來,“老子一直聽你們的,按你們的要求做了,他來不來是我能控制的嗎?”
“是嗎?”張逸傑來到百事通面前,死死地盯着他,“那爲什麼剛到九點,你就迫不及待地走了?是不是你一開始就知道吳志遠不來,所以在那裡故作姿態?”
“我故作姿態?放屁!”百事通站起來,大吼,“我怕死!不可以嗎?我怕死!要是吳志遠真的來了,你就肯定,公安局的人沒抓到他之前,我是安全的?你信嘛?你不信!”
百事通眼睛赤紅起來:“你自己都知道,要是吳志遠想殺我,你們的人絕對救不了我,既然這樣,約定的時間到了,我還在那兒乾坐着幹什麼?等死嗎?”
“你吼我沒用!”張逸傑冷聲說道,“時間一到,你就走了,吳志遠要是真的來了,本來不懷疑,你這麼一走,他一定看得出有問題,你以爲你是安全的?”
“切!”百事通嗤笑一聲,掏出一支菸,“我沒害他,我相信,他也不會害我!”
“你根本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張逸傑搖搖頭,“一天不抓到吳志遠,時間長了,他要是瘋狂起來,婺城會大亂的!蝴蝶效應,懂?”
“蝴蝶效應!”百事通瞥了張逸傑一眼,冷笑道,“不就是一隻在南美洲熱帶雨林中的蝴蝶,隨便瞎幾把扇幾下翅膀就能在美國的德克薩斯州掀起一場龍捲風嘛!你說的老子就是那種蝴蝶?我有那麼大的影響力?”
“我……不過是一隻被人隨意擺弄的螞蟻!不是那隻在熱帶雨林的蝴蝶!”
百事通把香菸點燃,往前走去。
“站住!”
張逸傑再一次攔住他,“剛剛對不起了,我不該動手,這次算了,不過下一次吳志遠打電話來,你別這樣了!”
“我不幹了!”百事通淡淡地說道。
“不幹了?”張逸傑一愣,“爲什麼?”
“我想去找個工作,老老實實的過完下半輩子,行嗎?”百事通說道。
“還有,你說吳志遠會發瘋的,那你說說,他爲什麼會瘋,不用我說,你也知道,他是爲了一個女人,那個人,叫陳曦!”百事通繼續說道,“我是在想,如果你們真的有能力,何不抓緊把陳曦找出來,那吳志遠的事情不是好解決了嗎?”
“還有!”百事通深深地看了張逸傑一眼,“吳志遠能爲陳曦瘋掉,聽說你老婆也失蹤了,你爲什麼還這麼冷靜,不去想怎麼把老婆找到,幹嘛盯着吳志遠不放?到底是抓吳志遠重要,還是自己老婆重要?”
“你!”張逸傑啞口無言。
毫無疑問,百事通戳中了他心事。
“我知道你張逸心中有正義,爲人也是剛正不阿,是個好男兒,我百事通雖然是個小混混,也佩服得緊!”百事通繞開張逸傑,繼續往前走,“但我也不是那種窮兇惡極的人,你首先盯着的人不是我,張隊長,給一條路走吧,我的路我自己走,你和項局長給的那條路,不好走,也走不通!”
看着百事通的背影漸行漸遠,消失在小巷子的另一頭,張逸傑苦笑。
“你以爲,是我們不給你路走嗎?就算我會放過你,吳志遠會放過你,歡兒和吳雨蝶,會放過你嗎?”
“有些事,一旦開始了,就難以回頭!”
張逸傑轉身,往相反的方向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