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福利局,我竟然有一種天懸地轉的感覺。
從小到大,爺爺都告訴我我是他從孤兒院裡領養來的,在我模糊的記憶片段裡,也記得爺爺帶我離開孤兒院時,門口經過的那片樹林,還有個白色的大石磨。
然而有一天,有人告訴我,這個孤兒院根本不存在,讓我如何能接受?
“依依,也許是你記錯了,或者那個孤兒院不是在本地。”東方鼎又安慰我。
可我很肯定的說:“不,我不可能記錯。我記得爺爺帶我走的時候,我五歲不到,還記得那天正是下午,夕陽染紅了半邊天。爺爺牽着我的手,頭也不回的就往前走,走到門口大石磨的時候,我想回頭看一眼,爺爺卻一把抱走我,告訴我‘別回頭’,我就這樣一路被他抱着,走出了孤兒院外的那片樹林。”
我的臉色鐵青,這恐怕是我童年印象最深刻的事情,其他童年的記憶幾乎全都消失。
爺爺說不願意想的事情就不要去想,我一直聽他的話活到今天。
可是,突然有一天連我腦海中最後的一點印象都是虛幻的,那麼我還剩下什麼?我的整個人生又算是什麼?難道我是憑空跳出來的嗎?
東方鼎看出我心裡難受,握住我的手對我說:“你的過去是什麼樣子並不重要,關鍵的是你現在的選擇和未來的人生。”
“不,你不懂。”我的眼睛有一些溼潤,“昨天你媽跟我談的時候,我開始有些害怕,以爲她會跟許多影視劇裡的橋段一樣,各種嫌棄我,然後拿錢打發我滾蛋。結果沒有,她對我還很和藹。”
我說到這裡,眼淚不爭氣的流下來,我又一次很丟臉的在東方鼎面前流淚,雖然我不想這樣,但還是用手擦了擦滑到面頰的眼淚。
“你的父母能支持我們結婚,我很高興。你媽說的沒錯,婚禮上的新娘需要得到家人的祝福,可我一個也沒有,哪怕是遠房親戚也沒有。這麼多年,我也時常會想我的家人是什麼樣子,我的身世究竟又是怎樣,可爺爺總對我說,我有他這一個親人就夠了。可我沒想到,最後連爺爺也不在我身邊,你說,我是不是上一輩子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纔會變成天煞孤星一般的人?”
我的話語裡是滿滿的自嘲,但是心口卻覺得堵得慌,眼淚就是不爭氣的一直往下流,彷彿這麼多年積攢下來的眼淚,此刻一古腦的全流下來。
東方鼎灰黑色的眼眸看向我,那眼神裡面帶着幾分同情,幾分憐愛,幾分寵溺。
他伸出手臂,把我摟在懷中,輕輕拍着我的肩膀,像是想給我鼓勵,“沒事的,依依,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至少你還有我,就算你沒有一個親人,我也會是你最後的親人。我不管你是不是什麼天煞孤星,我只想一輩子跟你在一起,哪怕整個世界都拋棄我,我也會永遠站在你的身邊。”
東方鼎的話讓我心中酸酸澀澀的感覺減弱許多,一種淡淡的溫暖涌上我的心頭。
這個男人,總能在我最孤獨無助的時候這樣貼心,他的話像是世界上最甜蜜的話語,總讓我生命中所有的愁雲慘淡全部一掃而盡。
我破涕爲笑,他一隻手撫上我的面龐,擦乾我面頰上的淚珠,像看個傻瓜一樣看着我,然後自己也笑了。
“我以爲你今年不是二十歲,而是兩歲,看你哭哭笑笑的樣子,我還以爲你是從幼兒園跑出來的小盆友……”
我剛剛心裡還在誇讚東方鼎,沒想到這傢伙一下子就這樣毒舌,我報復似的在他身上捶打兩下。
“不是你剛纔說的話讓我變成幼兒園的小盆友嗎?你這個大壞蛋!”我不滿的說道。
他卻把我緊摟在懷中,輕輕的在我的臉上吻了一下,深情的說:“可我就是喜歡你這個單純善良的幼兒園小盆友呀!”
我凝視着他的眼睛,迎上他的脣,吻了上去……
東方鼎把我送回家之後,又回酒店陪他剛剛從美國回來的父母。
莫磊忙着調教他剛剛弄到手的四個傀儡殭屍,打算當玩具研究一陣子,再送他們輪迴轉世。
眼見着原本還有人作伴的房間,轉眼間又變成我孤伶伶的一個人,一種莫名的孤獨感涌上我的心頭。
難怪說有的人不願意休息,情願上班或者上學,我現在就有同感。
臥室裡面還有一些爺爺的舊物,現在看來卻只剩下觸景生情的傷感。
我印象中的孤兒院究竟在哪裡?爺爺究竟隱瞞了我什麼?
我正愣愣的呆在房裡有些出神,突然感覺到有人在我身後。
我回頭一看,就看到一個黑眼睛、卷頭髮的帥哥出現在我的面前。
我騰地站起身來,警惕的問道:“你是誰?”
然後,眼睛的餘光掃了掃不遠處的手機,心裡盤算着能多快走過去打電話報警。
哪料那個男人不慌不忙的衝我笑一笑,一臉的從容,一點也沒有身爲“樑上君子”的畏懼感。
我又看了他一眼,確定自己真的不認識他,可是那笑容竟有幾分熟悉。
當他開口對我說:“怎麼,認不出我了?”
我恍然大悟道:“你是殷粟?”
他幾步走上前,二話不說,就勾起我的下巴,惡作劇般的用鼻子在我臉上蹭了蹭。
我本能的推開他,人往後面一縮,不悅的說:“你想幹什麼?”
他勾起嘴角,臉上卻寫着不滿。
“怎麼,那小子親得你,我卻不行?”
這傢伙真是莫名其妙,竟然拿自己跟東方鼎比,你跟他能夠是一回事嗎?
本來我還想罵他幾句,可看到這傢伙纔沒幾天功夫,就又換了一身皮,而且還能無聲無息的潛進我的家中,可見本事有多大。
我可不想一不小心惹火他,給我和東方鼎引來麻煩。
所以,耐着性子問他:“你跑來幹什麼?”
“來看你啊,這麼多天沒見到你,有些想你。”他一邊說着,一邊毫不客氣的在爺爺臥室的牀上躺下,“你呢,有沒有想我?”
鬼才想你,我心裡腹誹道。
“我很好,不用你來看我。這間房現在有別的人跟我一塊住,你最好不要時不時的在我的面前出現。”我提醒他,實際上想要暗示他,別對我動手動腳的,小心別的男人收拾他。
殷粟卻是一臉的滿不在乎,“你是說那個叫莫磊的毛頭小子?他倒是有點本事,可是跟我比還是差得遠。恭喜你們,終於把那個女鬼從那結界裡面釋放出來。”
“哼,還不是你不肯幫她,要不然她何苦要受這麼多的罪?按理說你跟她都屬於同類,爲什麼你就沒有一點同情心呢?”
我心中暗自鄙視他,覺得不管他法力有多大,但跟我的東方鼎比,人品還是差了不止一點點。
殷粟躺在牀上伸了一個懶腰,然後解釋說:“我跟她算是同類不假,但天道間自有因果輪迴,我犯不着爲了個不相干的女人而費神!”
哼,他是這樣解釋自己的冷漠。
“那你偏偏要纏上我?我也不想你爲我費神。”我冷冰冰的說。
“你跟她不一樣,跟這世上的任何人都不一樣,你在我心裡面是唯一的,任何人都取代不了!”
我被殷粟這肉麻的話搞得有些噁心,“不就是我身體裡面有你的女媧之力嗎?你可以把它取走,然後我們各不相干!”
“各不相干?”殷粟半咪着眼睛盯着我,眼神充滿玩味,“女人,你可不要忘了,我跟你之間還有協議呢。”
我心猛然一緊,跟他說了實話,“我是不可能最後選擇跟你在一起的,我早就跟他訂了婚,這輩子我都會跟他在一起。”
殷粟從牀上站起來,半咪着眼睛注視着我,臉上滿是探究的表情。
“你爲什麼就那麼相信那個男人,而不肯給我一個機會?我法術比他高,甚至還可以教會你怎麼使用女媧之力,你怎麼就不可以慢慢的接受我?難道那個男人在你心目中就那樣好?如果僅僅是因爲他的外貌和財富,我可以告訴你,我隨時隨地可以變得比他更英俊,而且永遠不會老,甚至能讓你變成我的王后。”
我相信殷粟能夠做到,以他的本事,隨時隨地鑽進某個中東石油大亨或是阿拉伯王子的體內,還不是小事一樁。
“這跟英俊和財富沒有關係,首先他跟我都是同類,我更早認識他。而且,早在你出現之前,我就已經愛上他,這就像是排隊一樣,前面的人拿走了珍藏版,後面的人就算再帥再有錢,那個珍藏版也只有一個。我的心也只有一顆,給了他便再也給不了別人。”我慢慢的說着,希望他能夠理解。
可殷粟卻不由的變了臉色:“哼,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你的珍藏版給錯了人怎麼辦?不要忘了,他體內還有我的一縷生魂,你確定當時愛上的是他,而不是我的那縷生魂?”
“我可以肯定,我愛上的是真正的東方鼎。哪怕你佔據他的身體,我愛上的還是之前那個他,所以,別想着徹底把他的魂魄擠走這樣的事情,如果你真這樣做了,我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你的。”
“哪怕是你某一天發現他欺騙了你,你也依然愛他?”殷粟不經意的說道,眼神中劃過一絲狡黠。
“東方鼎纔不會騙我呢。”
“哦?你這樣肯定?對於你的身世,他爲什麼不肯說實話?”
我的臉一白,說不出話來。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你的身世,我倒是可以幫你,但你也要承受知道真相後的痛苦。”
說完,他的手指在我的眉心處點了一下,一股源源不斷的熱流彷彿從他的手指處輸入我的腦海中。
一時間,我腦子混沌,意識有幾分混亂。
再過幾秒,我整個人倒在臥室的牀上,昏睡過去。
而殷粟看着沉睡中的我,輕輕說了一句:“我只能幫到這裡,其他的就要看你自己。你一直想知道真相,但真相或許比你想象得要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