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良冒功, 這可是個大罪名!這個罪名一出來,沈雲殊不但剿匪的功勞全部被抹了, 還得背上罪名,被殺頭都是應該的!
司秀文話一出口,自己也後悔了。這事兒是來給司儼治傷的王御醫偷偷跟司儼說的,說是他在外頭醫館裡看人治病的時候, 聽人說起的。
這話司儼是不信的。這王御醫的來歷他也清楚,知道他在袁家住了有小半年呢。再說這樣大的事, 怎麼他沒事去醫館站站就能聽見了?若是那樣, 早該傳得滿城風雨纔對。這分明是袁家得了消息,借王御醫之口來告訴他罷了。
殺良冒功是極大的事, 司儼最恨的就是這個!一得了消息,他立刻就叫人去查了。
他纔出京城沒多遠就身子不適, 硬挺着趕路到杭州,就病得更重了。他又不要袁家派人來伺候, 袁家沒辦法,只得悄悄通知了司夫人, 於是司夫人留下長子在家中, 帶着次子和女兒就趕了過來。
人過來, 司儼是打算給攆走的, 但司夫人看他這一路斷斷續續腹瀉, 雖然王御醫說不是什麼大病,可人仍舊瘦了一大圈,那是根本就不肯走的。一邊在驛站裡住下來給他熬藥燉湯, 一邊還惦記着往寺裡來拜藥師菩薩,求菩薩保佑他的病快些好。
司儼攆不走她,只得罷了。他確是吃不慣杭州這邊的口味,司夫人來了,按他的家鄉口味給他做飯,他吃了就覺得受用好些,連水土不服的症狀都輕多了。究竟是爲了避免閒話而把夫人趕回去,從而繼續病得起不了身耽誤巡查;還是寧可叫別人議論他帶着妻兒出行,卻能趕緊好起來辦差?司儼在這種問題上,從來不猶豫。
何況子女也素來是他的臂膀,兒子能幫他在外頭應酬一二,女兒則能幫他整理些東西。所以沈家殺良冒功的事兒,司敬文和司秀文也就都知道了。
原本這種大事,在未有實證之前誰也不該往外透露一個字。不說別的,萬一沈家曉得事情暴露,抹去了痕跡,這事兒不就查不出來了嗎?
司敬文狠狠瞪了司秀文一眼。這個妹妹自幼聰慧,有些事上反應比他還快,父親一直引以爲傲,說她若是男子也能做個出色的御史。可到這會兒他才發現,或許父親真不該這麼說的,妹妹畢竟是妹妹,她或許有做御史的才能,但做御史還需要很多東西,父親卻並沒有教過她。
當然這也不是司儼的錯。司秀文一個女子,怎麼也不可能真的出仕爲官,所以父親沒有教她那些——有些東西也是教不會的,必須是自己出外與人交際,慢慢摸索而來,可司秀文一個女子,除了在家中與父兄談說之外,又哪裡能與別的男子隨意來往,自然就更不必說別的了。
所以妹妹是個閨中御史。這是父親的原話。妹妹當時聽了很高興,但閨中,就是閨中。妹妹脫不了閨中女子的習氣,比如說眼下,就爲了在沈少奶奶面前落了下風,她就忍不住把自己認爲最鋒利、最能打擊沈家氣焰的武器搬了出來,卻沒想到這消息是不能現在說的。
“司姑娘方纔說什麼?”許碧緊盯着司秀文,又問了一句。
司敬文額頭上微微滲出了汗,司秀文也訥訥不知如何回答。
司夫人一直在那裡站着,一句話都沒說過。這會兒忽然擡手按住額頭,一言不發地就往後倒了下去。
幸好司敬文就在她身側,後頭還有丫鬟跟着,連忙七手八腳扶住了,連聲呼喚。
司秀文的聲音不算大,聽到的人也不算多,但知客的僧人就站在一側,當然是聽見了的。此刻也是額頭上有些冒汗,不知該如何收場,一見司夫人倒了,如釋重負,連忙道:“這位夫人怕是在日光下站得久了,快送到禪房去歇一歇罷,小僧這就着人送一壺涼茶過去。”
這都八月初了,哪還需要喝什麼涼茶。但司敬文哪裡會反駁,反而順着便道:“家母的確身弱怯熱,多謝師傅了。”
司夫人這會兒才慢慢將眼睛睜開一條縫,有氣無力地道了一聲謝,被兒女扶着往後頭禪房去了。
似靈隱寺這樣香火旺盛的寺廟,那禪房要進來都是需要香油錢的。只是今日情形不同,知客僧人聽見是欽差大人的妻女,哪還要提什麼香油錢,忙忙地尋了一處僻靜禪房,將人送了進去。
僧人才走,司敬文就忍不住斥責司秀文:“你方纔說的是什麼?父親平日裡是怎麼教我們的呢?《太公金匱》你不曾讀過?”
《太公金匱》裡說:武王問:“五帝之戒,可得聞乎?”太公曰:“黃帝雲:‘予在民上,搖搖恐夕不至朝,故金人三緘其口,慎言語也。’”
司儼教兒女們讀書時,就曾拿着《太公金匱》給他們重點講過這句話,便是說言語出口無法收回,因此必須謹慎開口。此刻司敬文拿出這《太公金匱》來問,司秀文就知道他問的是這一句,不由得滿面羞慚:“二哥,我,我錯了……只是那許氏實在是太會裝相,我——”
司夫人進了禪房就再沒半點病相,一直倚着禪牀牀頭默坐,這會兒才忽然道:“你這時再訓誡又有何用,還是趕緊回去告知你父親,看後頭要如何行事纔好。”
司敬文只得將未說完的話嚥了回去,先扶着母親出了靈隱寺,趕回驛站。
誰知進了驛站,卻聽說司儼正在與同來的人議事,關起門來不許打擾。司敬文雖是他的兒子,身上卻並沒個一官半職,自不能隨意進去,便先扶了母親回房,等司秀文告退回了自己房裡,才埋怨道:“母親也不能這般袒護她,她這次實是犯了大錯。”
司夫人卻冷笑了一聲:“我袒護她做什麼?只是她這錯是怎麼犯的?你以爲你就無錯,你父親就無錯?”
司敬文被她說得怔住了。司夫人冷冷道:“當時在藥師殿前,她聽說裡頭是沈家人在上香,就在殿外吵鬧,你爲何不阻止?”
“沈家人攔着不許別人入殿——”
司敬文一句話還未說完,司夫人就打斷了他:“若在京中,多有勳貴爲家中女眷上香而令寺廟閉門謝客,你可見你父親上奏摺彈劾過?又或者皇上駕臨大相國寺,必封閉全寺,方圓數裡之內不許人靠近,你何不去問皇上爲何不許百姓同去燒香?”
司敬文啞巴了。司夫人淡淡道:“無非是你們看沈家不順眼罷了。若是袁家女眷在殿內,必然也要先攔一攔外頭的香客,那你們可也要去吵鬧?還說什麼菩薩面前衆生平等,在你們心中,沈家與袁家可平等?”
“兒子,兒子——”司敬文只覺得明明是涼爽的天氣,後背上的汗卻在一層層地往外冒,頭都擡不起來,“兒子錯了。只是,只是沈家無恥……”
“沈家無恥無行,欺瞞聖上,殺良冒功,自有你父親查清實情,上本彈劾。”司夫人仍舊是淡淡地道,“到時自有國法裁處,該殺該流,自有定論。如今你父親還在着人四下打探消息,不得實證都未敢具折參奏,你們卻怎麼就先給沈家判了罪?”
“父親也說沈家——”司敬文不自覺地吐出這句話來,說到一半就覺得不對,趕緊嚥了回去。
說到司儼,司夫人就默然了片刻,才淡淡地道:“你父親也只是御史。”
御史有彈劾之權,卻並沒有判罪之權,那是刑部和大理寺的事兒。
司敬文雖未出仕,但那是因爲司儼覺得他學問還不夠紮實,壓着他不許他現在就去春闈。但朝廷諸事他卻是都知曉的,一聽司夫人這話就明白了,低頭道:“兒子——錯了。”
這句話說得倒是真心實意。司夫人卻並未就此停下,反而接下去道:“何止你錯了,你父親也是錯了。”
司敬文嚇了一跳。他從未聽母親這般明確地說過父親有錯,不由道:“母親——父親……錯在何處?”
司夫人瞥他一眼:“朝廷上的事我不懂,也不打算摻言,我說的,都是後宅兒女之事。你父親錯就錯在,不該讓秀文做什麼‘閨中御史’,更不該在她面前談論什麼朝堂之事。一個女兒家,若真有心讓她知政事,就該下狠手教導。你與你哥哥,小時候你父親是怎麼教導的?”
司敬文立刻記起了一句話說得不對就在手心裡挨戒尺、小腿上挨竹鞭,甚至屁股上挨板子的日子,喃喃道:“可秀文終究是個女孩兒……”女孩兒,哪能那般下手去打呢?
司夫人嗤笑道:“既知道她是個女孩兒,又做什麼‘閨中御史’呢?豈不是笑話!如今她倒是養成了御史的一張利嘴,卻還是閨中女孩兒使氣鬥勝的眼界,又豈能不出亂子?”
司敬文呆了半晌,才道:“母親怎麼——”怎麼從前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呢?
“我爲何從前不說?”司夫人輕輕一笑,不無諷刺,“連你兄長反對你尚且不滿,何況我是嫡母……”
司敬文只覺得臉上彷彿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火辣辣地作痛,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兒子錯了……”
他知道司秀文在母親眼裡其實是一根刺。父親與母親少年夫妻,身邊並無他人,唯是生他之後,母親傷了身子,有幾年都在家中養病。恰巧那時父親換了任上,母親不能跟隨,等父親任滿歸來,身邊便多了個妾,以及才降生不久的庶女。
母親不曾問過那妾的來歷,甚至在那妾病死之後,還痛快地答應了父親,將司秀文記在自己名下。但她對司秀文最多也不過是時時叮囑丫鬟奶孃們好生伺候,與她親自對兩個兒子噓寒問暖是不同的。尤其司秀文開始讀書識字,司夫人就立刻給她單獨安排了一處院子。
司敬文知道此事,但總覺得男人家三妻四妾也是尋常,司儼官至右僉都御史,只在孤身上任時有過一妾,數遍朝堂也是數得上的,實在算不得負心。何況稚兒無辜,司秀文又是尚未記事便死了生母,只將司夫人當做親生母親一般,便是有什麼氣也不該撒在她身上。
故而當初司秀文十二歲時,司夫人提出不讓她再跟着父兄讀書,他便不同意。母親那裡他自是不敢頂撞,卻因爲兄長贊同母親而與兄長口角了幾句。
最終司秀文當然是繼續在前院書房裡唸書了,而且還得了父親的誇讚。他自以爲是替母親周全了這件事,卻不想原來母親的意思竟在這裡。
司夫人嘆了口氣,伸手把兒子拉了起來:“起來罷。其實你也沒什麼錯。我雖不曾存心想着壞秀文的前程,卻也不能拿她當親生女兒看待。我只說了我該說的話,聽與不聽,隨你父親。至於你,你是我兒子,我卻是不能怨你的。”
司敬文不知該說什麼纔好。司夫人嘆道:“不用這般模樣。秀文如今犯錯,比將來嫁了出去再犯錯要好得多。去與你父親說,既是還拿她當女孩兒養,就叫她安份過女孩兒該過的日子。如今扳回來,爲時未晚。”
司敬文有些恍惚地答應着,從司夫人房裡走了出去。他走到司儼房外,就見司秀文帶着個丫鬟站在廊下,滿面不安之色。
“你怎麼在這裡?”司敬文下意識地問了一句,微微皺起了眉頭。
若是往日,他也不會覺得這有什麼不妥——司秀文是自知犯了錯,來尋父親坦白的。
可是剛纔與母親談了一番,他才忽然發覺,司秀文一個女兒家,原不該就這麼大喇喇走到這裡來的。別說父親房裡如今還有隨行的人,就算沒有,司秀文也該先叫人來回稟,得了父親的同意再過來纔是。
“你快回去,這裡不是你該站的地方。”司敬文壓低聲音,臉卻板着,“若是被人看見不好。”
“我來向父親領罰……”司秀文敏銳地察覺到司敬文的態度有所改變,心裡頓時更虛了。
“那也該等父親得閒時再來。”司敬文沉着臉擺擺手,“趕緊回去罷。這是驛站,不是咱們家裡。”司家有規矩,便是司秀文在前院書房裡,也不會輕易被人撞見。可這裡是驛站,欽差雖指定是司儼,卻也不可能讓他一個光桿前來,自然還有隨行之人,都在此地出入,說不定幾時就遇見了。
司敬文這會兒有點後悔了。司夫人原是不想帶司秀文來的,是他想到司秀文一片孝心要來服侍父親,就點了頭。可這會兒看來,便是司秀文沒有今日嘴快說錯了話,也不該叫她來這裡。女孩兒到底是女孩兒,若是被外男衝撞了,對她的名聲不好。
“快回去!”司敬文聽着父親房裡有動靜,似乎裡頭的人要出來,無暇多說,像趕小雞一般揮手,“以後不要隨便來這裡。快走快走!別叫人看見。”
司秀文從來沒有看過司敬文如此疾顏厲色,怔了一怔才小聲應了聲是,扶着丫鬟轉身就走,才一走到司敬文看不到的地方,眼淚就忍不住涌了出來。
她的丫鬟小紅還沒見過自家姑娘這樣流淚呢,忍不住慌了手腳,也顧不得看究竟走到了哪裡,只忙着掏帕子要給司秀文擦淚:“姑娘,姑娘,二少爺不過是怕姑娘被人看見罷了……”
今日她也跟着去了靈隱寺,只是還有些懵懂,只隱約知道姑娘說錯了什麼話,卻不知曉究竟錯在何處,能惹得二少爺這般發怒,只得拿好話來安慰司秀文。
司秀文捂着臉只管疾走,直到自己再也忍不住哭出了聲來:“是我錯了,可,可我是無心的,方纔也只是想要去向父親請罪……”
在寺中之時,二哥雖然想要教訓自己,卻並沒有如此嚴厲。不,不止是嚴厲,簡直是有些嫌棄一樣要趕她走了。前後不過這一會兒時間,二哥怎麼會轉變如此之大呢?方纔,方纔二哥也不過就是在母親房裡呆了一會兒而已啊……
難道是母親說了什麼嗎?是了,母親一向不喜歡她跟兩位兄長相處太多,早幾年就說過她不必再去前院書房與兄長們一起讀書。那時她以爲母親是怕她耽誤兩位兄長科考,但如今看來,也許只不過是不喜她與兄長們太過親近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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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秀文雙手掩面,根本不辨方向,才拐過一處牆角,就跟人撞了個滿懷。幸而那人及時伸手輕輕扶住她的肩頭,待她站穩又連忙放開:“抱歉,是在下不曾看路——司姑娘?”
“袁二少爺?”小紅一眼就認了出來,“二少爺怎麼在這裡?”
“我來看望司伯父——”袁勝玄目光關切地投在司秀文身上,“司姑娘這是怎麼了?”
小紅這才發現走的方向不對,連忙把帕子塞給司秀文,將自家姑娘擋在身後,勉強笑道:“姑娘身子有些不適……”
這藉口爛極了。袁勝玄眉頭就微微皺了皺:“是誰讓司姑娘受委屈了?”
司秀文拿着帕子,躲在小紅身後匆匆拭了拭臉,低頭道:“並沒有。只是昨夜不曾睡好,今日有些頭痛……”
她這麼說,袁勝玄就不再追問了,柔聲道:“司姑娘是擔憂伯父的病吧?不必擔心,王御醫已說了,伯父不過就是水土不服有些腹瀉,如今眼見着一日比一日輕,再有幾天就可痊癒了,斷然不會有事的。司姑娘儘管放心。”
說到這裡,他忽然頓了頓,臉上帶出一抹羞澀:“我,無論如何我也不會讓伯父有事的……”
其實他今日過來,是爲了來探司儼的口風。王御醫那個笨蛋,不知從哪個下人處聽到了一點沈家“殺良冒功”的消息,居然就跑去司儼面前通風報信,還洋洋自得地回來向他表功。殊不知他們現在還沒有把七星礁上的事打掃乾淨呢!
他的計劃,原是先把七星礁上的血戰痕跡悄悄清掃些,再將島上的房舍燒去,使人無法從島上的痕跡分辨出究竟有多少人,這才能把殺良冒功的話傳播出去。到時候謠言已成,司儼再去查看時只能按歷年當地官府上報的公文來覈對,沈家也就辯無可辯了。
奈何王御醫這個蠢貨,竟然爲了在他們袁家這裡賣好,自己先跑去與司儼說了。他也是才知道,司儼動作快得很,一聽到這消息,立刻就派了隨行的人往七星礁去了。
雖說欽差就只他一個,可隨行諸人卻不少,而且裡頭有些是皇上從宮裡撥出來的侍衛,行動起來迅捷隱蔽,等他們接到消息的時候,這些人居然已經僱了漁民出海往七星礁去了。
若是袁勝玄在營中,他會立刻派人將這一行人全部殺掉,然後推到海匪身上。如此一來死無對證,二來還能反駁沈雲殊“盡殲杜氏匪幫”的戰績,縱然司儼會起疑,可他沒有證據,又能怎樣呢?
只可惜,爲了應付司儼,他得留在杭州城裡,而父親和大哥,卻未能下這個決心,以至於司儼派去七星礁的人手,已然有人回來報信了。
既然如此,滅口已經沒有了意義,看來這個殺良冒功的計劃多半是不成了。袁勝玄心裡恨恨,卻又不能埋怨父親和兄長,只得往驛站這邊來,以探望司儼的病情爲藉口,想着再打探一下消息。
說起來他運氣還算是很不錯,還沒到司儼的住處,倒先撞上了司秀文——跟着司家人的探子已經把上午司沈兩家在靈隱寺的衝突報上來了,只可惜那探子離得遠,不知怎麼最後就是司家落了下風。
不過這時候他當然是要裝做並不知情了,因此只管微微低着頭,彷彿有點侷促不安地道:“司姑娘別擔心,都有我呢。”說罷,又擡起眼睛,大膽地看了司秀文一眼。
這一眼看得司秀文心裡猛地一緊,彷彿忽然鑽進去一隻小兔子似的,蹦個不停。她不得不把目光避開,細聲道:“多謝袁少爺了。”
袁勝玄頓時就笑了起來,一臉高興的模樣:“姑娘這麼說,我就慚愧了。”
他笑得一臉陽光,就好像這八月初的天氣,晴朗得晃眼。司秀文悄悄擡眼看他,只覺得方纔的滿腹委屈似乎都隨着他的笑容飛走了,令她也不由自主地微微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