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承宗所說的袁崇煥還是知道,官家不納稅則很多‘刁民’將土地掛靠在了官紳家,以此達到躲避納稅。這是損了朝廷肥了私家,官府知道則會重處,但往往很難查。官紳一體納糧能夠堵住漏洞,袁崇煥當然支持!到了他這個級別,錢財就看得沒那麼重了!
“閣老,於國有益有識之士當然會支持,但官紳不納糧是開國之時留下的祖制,只怕反對的人會更加多。這樣的話,即使皇上乾綱獨斷也不得不慮!”
孫承宗點點頭道:“皇上雖然年輕氣盛了點,但辦事不會衝動。否則這件事也不會拖了十年之久,實施的真正難度是在地方,地方又以南方爲甚!”
袁崇煥是南方人,但孫承宗說的南方是獨獨指江浙一帶,因爲這裡的土地最是富饒,畝產最高,賦稅所得也是最多,要推行官紳一體納糧則是此處最難。不僅如此,歷來科考北四南六,進士都以南方人爲多,朝廷上的高官也是如此。只是當今皇上登基之後,這種地域的區別沒有以前那麼明顯了。因爲皇上最不喜下邊官員拉幫結派,同鄉官員往來都頗爲忌諱。而南京那邊因爲離得遠反而越演越烈,如南京戶部的尚書、兵部尚書、吏部尚書等等都是南方人!北方人在南京任職往往都被孤立在一邊很不受待見。這種情況是皇上也沒有想到的,當初爲了不合政見的老臣都趕到南京去,沒有想到趕出個這樣的結果。下頭的官員雖然意識到了,但怎敢輕易起南北黨爭這個爭端!
袁崇煥的心思不在黨爭,他也不是剛進官場的毛頭小子,自然知道皇命雖然爲天,但治理天下的還是地方官員。如果江南一帶的官紳鬧起事情來,那對大明影響甚是動盪,就連遠在漠南的朵顏部也保不定在那個時候生出什麼想法來。真是一環扣住一環,袁崇煥方纔在想安撫朵顏部的事情,現在又不得不憂慮皇上的新田賦能否平安實施!
“閣老,您認爲天下人如何看待這件事呢?南方又會鬧出什麼樣的亂子?”
孫承宗搖搖頭道:“這事誰知道呢?!”
袁崇煥本還想探聽皇上有何法子實行新政的,是悍然下旨還是另有良策?可這些事還屬於機密,連孫閣老都沒有泄露的意思。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袁崇煥是兵部尚書不是戶部尚書也不好貿然開口。
過了會孫承宗似乎自己這麼說有點不合內閣大學士的身份,又道:“這事不歸兵部管,你就不用去擔心了,做好分內的事情!老夫主持完駐兵改制就要致休了,你要好好幹,別辜負了皇上!”
“屬下知道!屬下一定竭盡全力爲國盡忠,報效君恩,亦不敢辜負閣老提攜之德!”
孫承宗知道袁崇煥的脾氣,對着皇上也只能說出這樣的話。若是伶俐點的言官詞臣那都是將奉承話說的花團錦簇,不過孫承宗就是喜歡袁崇煥務實的性格。不過想到這,孫承宗陡然想起天啓年間他在遼東殺將的事情,又覺得他雖然軍事上可以繼承自己的衣鉢,但待人處事上還不夠圓滿,以後沒自己看着難免做出些無法迴旋的事情來。在這他又不由點醒下這個自己最得意的屬下道:
“你的能力老夫是放心的,只是你的性子頗爲自傲,當年殺杜應魁手下小校之事老夫至今記得!怕就是怕你重蹈覆轍,當今聖上英姿天縱,明察秋毫,你身居要位切不可自滿自專,否則難得善果啊!”
這番話完全是一個長輩對晚輩善意的規勸,當年孫承宗讓袁崇煥去監管副總兵杜應魁那支人馬有無冒領軍餉,結果袁崇煥查到之後竟當着杜應魁的面砍了一個冒。。。。。。
領的小校。這種越級越權的行爲雖然被孫承宗壓下,但也給了孫承宗一個極不好的印象。這樣的官員是有才幹,但用之不好的話,放到地方可能就是一跋扈大吏,提到朝廷樞輔就可能成爲擅權的權臣。孫承宗所憂如此,但是考慮到一來天子英明,二來這最近幾年袁崇煥在遼東事事謹慎,將這自傲的脾氣似乎去掉了,他這纔沒有反對皇上提袁崇煥當兵部尚書。
這種內心的衡量考慮當然沒有直接說出來,但孫承宗舊事重提也是希望再提個醒,不要等犯了渾後悔莫及。袁崇煥當然不知道自己的老上司想了這麼多,但說到自己當年斬冒領小校的事至今思來同樣是背脊出冷汗,特別是隨着官位越來越高,袁崇煥想的也就越來越多,對於臣子而言,自專兩字可是爲臣子的大忌!即使你佔了十成的理也不是就可以目空一切,就可以肆意妄爲!袁崇煥趕緊起身道:“多謝閣老提點,崇煥一定銘記在心!”
孫承宗見袁崇煥真心聽教,欣慰的點點頭道:“老夫這麼說也只是給你提個醒,你明白就最好了!嗯,你還有其他事情做,老夫就不耽擱你了,本來還想留你用飯的!”
“多謝閣老體諒!”
“去吧!”孫承宗起身送到滴水檐下。
孫承宗當然知道袁崇煥除了自己還要拜會別人,他來京師後按着親近順序,該拜訪的還是要去拜訪,不然以後怎麼跟人打交道,所以孫承宗沒有留袁崇煥就是這個原因。剩下的兩位,一位是前任兵部尚書傅宗龍,這個也是袁崇煥的上司,自然要去拜會的!另外一位則是提拔過他的人,現任戶部尚書侯恂!當初如果沒有侯恂慧眼識才把袁崇煥調到兵部作主事,估計袁崇煥還在地方打熬資歷!後來袁崇煥主持遼東,侯恂在戶部也竭盡幫忙,袁崇煥回京後自然也是要來拜訪的!
一通通拜訪下來,到了酉時天色將黑,袁崇煥纔回到他的府邸!崇禎四年駐兵改制之後,巡撫以各地駐兵大員的家眷都要安家在京師,這同樣是歷代不言明的規矩,算是一種朝廷制衡地方的手段!袁崇煥當然也在遵從之列,闔家十幾口人都住在京師。
當他回到家的時候,他弟弟袁崇煜以及妻子黃氏都在門口侯着他。因爲知道他今日回府,所以一家人都等着他回來用飯!袁崇煜甚是熱情的上前道:
“賀喜二哥榮任大司馬,知道你今兒回府,媽還在等你一起用飯呢!”
“一家人不說這些話,都進去吧!”
回到家袁崇煥黑瘦的臉上浮現些笑容,自己可是三年多沒有回來了。拍了下弟弟的肩膀,一家人齊齊進了府,妻子黃氏忙喚丫鬟打水給丈夫洗臉抹手。
袁崇煜又扯了些閒話道:“今兒一大早以爲大哥進宮覲見後就會回府,所以兵部的大人們都在家裡侯着,到了午後才散去。”
“哦,有些什麼人來?”
“是樑侍郎帶着幾個郎中大人!”
禮多人不怪,不過就是這樣也可以看得出兵部兩位侍郎的性格。陳奇瑜雖然擔任左侍郎,但卻沒有來拜會他這個新上司。樑廷棟他卻是知道的,跟着溫體仁一夥,在朝中風評頗差。他們在府中等候自然是有巴結上司的意思。想到這,袁崇煥放下手巾問道:
“你可收了他們的禮?”
“啊!”袁崇煜沒有想到大哥問這個,頓時囁嚅着不敢回話。見弟弟這副模樣,袁崇煥的面色頓時板了起來,喝道:“收了些什麼東西?”
袁崇煥是長子也是一家之主,袁崇煜打小就怕這個大哥。黃氏見叔叔受窘就開解道:“老爺,叔叔所收不過是些尋常物事,。。。。。。
就是有人告到都察院也不過是人情往來,兵部的各位大人買了些酒菜,本是想在府中整治爲你賀喜,誰知你此刻方回。你常年在外,叔叔打理府邸也是不易,咱家又沒其他收項,還要顧着老家的人。。。”
阮氏的一番話讓袁崇煥覺得自己有點小題大做了,何況自己常年在外虧欠家人頗多,原本嚴厲的面孔頓時放了下來道:
“好了,既然沒事這些話就以後再說吧,母親還在等着我們開飯呢!”
袁崇煥進了內堂叩拜了老母,這才一家人圍着吃飯,在座的除了袁崇煥母親何氏,妻黃氏,崇煜夫婦,還有侍妾阮氏,以及袁崇煥之子袁兆弼。袁兆弼生於崇禎三年,袁崇煥年過四十無子,原本打算過繼從弟之子兆基的,不想後來納妾阮氏竟生得一子,所以過繼的事情不了了之。如今兆基兄弟都在一心學院讀書,只等畢業便可到地方任封蔭。
當夜無話,第二天袁崇煥到兵部見過下屬,然後又再去拜望其他六部九卿,算是報到上任!申時離署回家,有幼子在膝下承歡,這樣的溫馨袁崇煥許久沒有感受到了。過慣了軍營生活的他還有些不適應,但身心放鬆下來卻是相當的舒爽。
“二哥,還在看書啊,小弟有件事跟你商量!”袁崇煜在書房探了探頭,看見袁崇煥空閒就進來了。
袁崇煥放下手中的書,指着個位置道:“坐,你我是至親,但說無妨!”
袁崇煜猶豫了一下,最後鼓起勇氣道:“是這樣的,二哥,我想去經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