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夏極看了看祁遠明顯已經心不在焉,他不再跟他彙報芙丘國近來的情況,識趣地退了出去,臨走和落瑤眨了眨眼睛。
落瑤想不通老爹爲什麼要退出去,也想不通老爹臨走時的眨眼是什麼意思,更想不通太子千里迢迢來芙丘國做什麼,他們這個小國已經好久沒和清乾天有往來了。
落瑤記起上次在霽月亭跳完舞,祁遠似乎提過要切磋音律,難道真的過來跟她切磋來了?
可是她其實並不懂啊,落瑤咂巴着嘴試圖解釋一下,“太子殿下,關於上次說的音律,其實······”未說完,一陣異香撲鼻而來,擡頭時正對上祁遠幽深如墨的眼睛,深得要把自己吸了進去。
太子咳了一聲,臉上是從未有過的正經:“最近父君給我一個繪製九州圖的任務,正好繪到芙丘國,有些地方不熟悉,來查看一番。”
原來如此,落瑤覺得有點羞愧,太子殿下怎會無聊到來跟她討論音律呢,人家明明是來忙正事的。
落瑤有點不明白,因爲在這一屆的天君手裡,根本沒有過戰事,也很少有妖魔來犯,天君繪製這圖其實沒什麼必要,但是君心豈是她們這些小輩可以揣測的,也許天君是要未雨綢繆,萬一以後妖魔鬼族來入侵,好有個準備?
唔,看來這圖對天君對太子都非常重要,芙丘國在這圖中也非常重要,要不然太子怎麼親自來勘查呢。
思及此,落瑤面色一肅:“殿下凡事親力親爲心繫天下,落瑤自慚形穢,若有用得到落瑤的地方,落瑤一定竭盡全力爲殿下分憂解難。”
祁遠滿意的看了落瑤一眼,顯然覺得她的話答得頗對自己胃口:“雖然你可能幫不上什麼大忙,但你有這份心也不容易,這樣,明天就帶我去四處看看吧。”
落瑤低眉順眼地應了一聲,心道最近怎麼都喜歡找她四處逛呢。
晚上向夏極說了此事,夏極也是一番語重心長:“太子此舉意義頗大,瑤瑤你一定好好招待太子,配合太子早日完成此圖。”
落瑤也是一臉肅穆地點頭。
太子被安排在別苑,連着落瑤的紫霞殿。
落瑤早上起牀的時候看到桌上有張字條,拿起一看是印曦龍飛鳳舞恣意瀟灑到讓人眩暈的字跡,還在角落裡畫了個古怪的圖案。估計趁着她睡覺時又從窗口進來過了,看來以後要多加固門窗。
瞄了眼信的內容,連字帶畫大概是說他出門去找樣東西要過幾天回來,至於是什麼東西,落瑤看了看角落裡的圖,看不懂。其實她也沒打算看懂,印曦畫的東西從來是沒人看得懂的。
對於印曦的神龍見首不見尾,落瑤已經見怪不怪,她惦記着今天還有祁遠交給她的任務,拉着丫鬟辛辛,手忙腳亂地梳洗完畢去找祁遠。
落瑤到別苑去找祁遠的時候,正碰到程譽準備回去,似是來向祁遠彙報昨日的政事,祁遠身爲太子必然有很多政務要處理,程譽每天要跟他彙報清乾天的政事,事無鉅細都要稟告,大到戰況的指揮調度,小到宮中各項零星開支,因爲太子妃一直空缺,所有事都要太子點頭,好在祁遠天生就是個治國奇才,前朝後宮都打理得井井有條,若是旁人,估計早就心力交瘁了罷。
有時候程譽非常心疼祁遠,多次跟祁遠婉轉提議立個太子妃管理日常事宜。
祁遠看了他很久,似是內疚地說:“我知道成仙有好也有壞,長生不死漫漫無期,你跟了我這麼長時間,日子久了確實索然無味,你若覺得寂寞無趣,我很樂意給你找個合意的女仙一起雙修。其實這清乾天沒有凡間那麼多繁文縟節,並非一定要等我立了太子妃你纔可以動這些心思,程譽,你可有意中人?”祁遠第一次跟他一口氣說這麼多話,嚇得程譽再也不敢提此事。
落瑤心嘆一聲程譽其實也挺不容易,忙前忙後到處奔波只一心爲着他的主子,如果程譽是女的,肯定會是個最合格的太子妃人選。落瑤爲自己突如其來的想法感到很滿意,越看程譽越覺得合適。
程譽彙報完畢從別苑出來,正看到落瑤兩眼發光盯着他一直莫名地傻笑,不知怎麼覺得背脊一涼,匆匆跟落瑤行了個禮,趕緊招了朵雲逃回天上去了,回頭時看到落瑤還在院門口笑,一哆嗦差點從雲上摔了下去。
直到程譽的身影已經縮小成一個黑點,落瑤纔想起來是來找祁遠的,正埋頭往前走時,才發現祁遠已經站在門口不知看了她多久。
還是一貫的白色華服,精細地繡着祥獸瑞雲,清冷華貴,烏黑無反光的長髮用一根白簪子鬆垮地挽起,就這麼一站,也明晃晃地閃到眼睛,落瑤覺得這個畫面好像在哪裡見過,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祁遠似乎很享受她目不轉睛的注視,讓她盯了半天,才慢吞吞道:“你站在門口做什麼?”
落瑤想起剛纔的程譽,心念一動,嘴上脫口而出:“殿下爲什麼不娶個太子妃?”剛說完才發現自己似乎有點唐突,可是已經收不回來了。
好在祁遠對落瑤的問題只是有點意外,並沒有惱怒的樣子,祁遠沉默地看着落瑤,目光變得非常柔和,墨色的眼眸似乎要滴出水來:“以前的確覺得不需要,現在覺得······”沒說完眼神閃了閃,不再說下去。
這半句要說又沒說全的話絲毫沒有引起落瑤的興趣,而且她本沒想着能從祁遠嘴裡得到什麼答案,慢半拍的神思終於歸位:“正事要緊,我帶殿下去四處巡查巡查。”一陣風吹過,落瑤攏了攏罩衫,今天似乎穿少了啊。
繪製地形圖首先要勘察地形,落瑤覺得這種事情其實只需要太子祭出神識沿着城牆走一圈即可,旁的國家可能路程遠夠不着,可芙丘國是個小國,遊一圈也花費不了多少時間,何況是仙力卓絕的太子呢。
不過既然太子有這要求,必然有他的深意,何況祁遠還允許她跟來,這麼機密的事情能讓她知道,落瑤覺得芙丘國在太子眼中地位不一般,也許這裡是戰時要塞呢?
落瑤覺得能一眼看出這麼機密的事情太天才了,更爲祁遠有如此前瞻性的想法深深折服,相比起自己那遊手好閒的二哥,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啊。
從此,落瑤看祁遠的眼神又多了一層仰慕的目光。
碧色的浮羅河連着四處瀑布,水天交界的地方籠了一層雲朵般的霧靄,潺潺水幕連着下面的北海國。
祁遠不知什麼時候變幻出一艘畫舫,古色古香的格調很有韻味:“上船邊遊邊看吧。”說罷舉步邁上了船。
此時已經進入了早秋,日頭沒有那麼強烈。
祁遠一身白色的絹衣,外面一件月白的半透明罩衫,上面用金線繡着龍的圖騰,在陽光下溫和地泛着光,寬大的袖子無風而動,雖然不像其他貴族公子那樣人手一把摺扇,就這麼風姿斐然負手而立在船首,衣衫颯颯臨江逍遙,彷彿和碧波融合成一幅山水畫,落瑤覺得就這麼看着倒也十分賞心悅目。
瀑布泛起的水霧繚繞了半個船身,落瑤和祁遠在仙氣騰騰的船上坐了下來,這小小的畫舫雖然是祁遠臨時幻化,茶水果酒倒是一應俱全。
落瑤心裡嘆一句清乾天做事果然考究,連巡視地形都要佈置得像是吟詩賞月一般有情調。
她小心地問:“殿下,這浮羅河圍繞着芙丘國周而復始,循環不息,我們先遊一圈讓落瑤給您簡單講一下。”祁遠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垂眸喝了口茶。
落瑤覺得這是個向天庭展示自己國家優點的好機會,略微一思考:“浮羅河雖然繞國一週奔騰不息,但東南西北四條瀑布連着底下的北海,所以水是活水,因爲這層關係,我國和北海國是幾千年的友邦之國,芙丘國在地上看來就如人間仙境懸在北海上空,孃親在四周設置的結界雖然是透明的,但雷雨天時,天上的霧氣和北海的水汽在上面會泛出七色光彩,遠看就像個隱藏在雲裡的水晶球。”
落瑤眼睛亮亮地回憶着雷雨天的芙丘國,沒發現頭頂的水晶球突然裂了一條口子,一串不和諧的聲音毫無防備地鑽進耳朵。
“哎呀,真是害我一頓好找,還好在你身上下了追影咒,嘿嘿。”隨着一陣尖細的叫聲,只見一個身着翠綠色長袍的美少年劈開結界懸在上空,膚色如雪,脣如櫻桃,美麗的大眼睛忽閃忽閃,若不是這身穿着,和彰顯男兒氣息的那對劍眉,落瑤真要以爲是個女扮男裝的姑娘。
美少年昂着下巴,自信無比地雙手抱胸,笑意盈盈地看着祁遠。
追影咒是魔族纔有的禁術,相傳以前還不是禁術的時候,魔族的女子爲了隨時掌握丈夫的行蹤,流行在對方身上下咒,被下咒的一方是不會察覺的,結果整個魔族鬧得雞飛狗跳,家裡鬧,街上鬧,青樓裡鬧,魔王玄燁頭疼不已,雖然這咒無毒無害,可天天被這麼吵着,影響魔族的形象,乾脆把這追影咒列爲禁術。
這追影術居然下到祁遠身上,這人實在有本事。落瑤下意識看看祁遠,祁遠看也不看那少年,直視前方,嘴上戲道:“這次準備接幾招?嵐青殿下。”
這個被喚作嵐青殿下的少年似乎習慣了祁遠的無動於衷,惱也不惱,笑着說:“這次當然是有備而來。”隨後目光轉到一旁,纔看到祁遠旁邊還站了個女子,漂亮的琉璃眼眸把落瑤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遍,直到把落瑤看得渾身不自在,才帶着點酸溜溜的口吻道,“這是誰?”
祁遠的眼風掠過落瑤的臉龐,淡淡回答:“朋友。”朋友這個詞包含的範圍太廣,嵐青仔細體會着其中的深意。
此時的落瑤雖然面上看不出神色,卻在腦中快速蒐羅着關於魔族殿下嵐青的信息,根本沒有看到嵐青聽了祁遠的話後,漂亮的眼睛裡閃過的一絲黯然。
落瑤瞅瞅祁遠,再看看面帶醋意的嵐青,她再也不能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