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朧朧間,落瑤又夢見那個在七境山幻境出現過的神秘紫衣男子,遠遠地站在一棵金蟬樹下,寬大的衣袖隨風而動,落瑤嘆道,這個樣子纔是真正的神仙啊······想來那顆駐顏果並不甘心讓她就這麼撿了便宜,非要時不時地織一個夢來叨擾她。
落瑤並不以爲意,她覺得,能在夢裡見見帥哥,也不吃虧啊。
醒來的時候,房間裡點着昏暗的燈光。依舊是在晚上。
睡了一天一夜麼?落瑤揉揉發疼的額頭,才發現房間裡格局似乎有點陌生。
······不,很陌生,因爲這根本不是自己的房間。確切地說,是一間客房。
但落瑤肯定,這裡並不是芙丘國,因爲芙丘國沒有這麼奢華豔麗的房間。
似乎是聽到她醒來,門外走進來兩個女子,看服侍是一主一僕,卻不是神仙的穿着,兩人眼底裡略微帶着點紅色。
這抹紅色提醒了落瑤,她心裡一緊,忙凝了神仔細辨別周圍的氣息,緩緩抽了口氣,不對勁,事情太不對勁了。這附近濁氣很重,周圍佈滿妖的氣息,這才發現渾身軟綿綿的,根本提不上一口真氣,落瑤想起以前在話本子裡看到過一些下藥綁架片段,心裡警鈴大作,莫不會,自己也碰上這麼千載難逢的事情了吧?
落瑤努力回想以前在話本子裡看到的場面,一般被擄後應該是昏迷着被冷水澆醒,或者是吊在木棍子上被鞭子打醒,然後等醒了再拷問再暈過去再被澆醒,周而復始,落瑤不敢想下去,渾身一哆嗦。
看了看周圍,重新打量自己,情形似乎沒有按話本子裡的發展,自己身體也是完好無損,沒有被虐待過的痕跡,這又是什麼情況?不過既然這裡的主人沒有虐待她,應該暫時沒什麼惡意吧,落瑤索性眯眼打量起眼前的女子,想從她身上看出什麼端倪。
站在前面的那個主子模樣的女子也滴溜溜轉着眼睛打量着她,半晌,鼻子裡哼了一聲:“真不知道印曦看上你什麼,頭腦呆笨,眼大無神,還一身的酒味。”說完一臉嫌棄地用帕子擋了擋鼻子。
聽她提到印曦,落瑤遲鈍的腦子轉了轉,這女子這麼年輕,用這麼醋的口吻與自己說話,一定是印曦的鐵桿粉絲,甚至是密友。落瑤一旦把範圍縮小,很容易就猜出了眼前的女子是什麼身份。
落瑤想起來,這女子的的確確是妖族,是樹妖妖王軾丹的妹妹姬奈。
八荒六界,每一界都有那麼一兩個讓人無法忽略的傳奇人物。
妖族也不例外,姬奈此人,同魔族的嵐青一樣,是朵頗負傳奇色彩的奇葩。
據說以前的姬奈不是這樣的,自從印曦無意中救了她一命開始,她的人生軌跡被華麗麗地扭轉。
因爲對於在危難時刻救過自己的人,受害者往往會把他當成大英雄,姬奈郡主也不例外,印曦就是她的大英雄。
木系的妖修煉都是靠飲取日月靈露,他們樹妖居住在楓籍山,山上有一汪靈泉,裡面的靈露喝個一滴兩滴可以受用兩天,但凡是講究個循序漸進,尤其是修煉這回事兒,想一口氣吃成胖子是非常危險的,那天她一時貪嘴多喝了幾口,須臾,肚子脹氣痛不欲生,彼時印曦正好路過,看着滿地打滾的她心生憐憫,於是施手相救,這一救便救出了麻煩。正值妙齡的姬奈對救她的大英雄暗許芳心,在她父親跟頭說非他不嫁,嚷嚷着要報恩,哭着鬧着要以身相許嫁給印曦,神族與妖魔鬼族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祖輩爲了保持天族的血脈正統,是不允許神妖通婚的,再者,印曦對她根本沒這個心思,千方百計躲避着她,姬奈的情路十分坎坷,且一眼望不到邊。於是一個追,一個跑,一個撲,一個躲,後來印曦十幾年雲遊在外不敢回家,其實有一部分的原因也是因爲想擺脫她。
落瑤聽印曦說起這段往事的時候也是無比感慨,還對印曦唸叨:“所以說,飯可以亂吃,但人萬萬不可亂救。”
印曦悔恨得心裡眼淚直流:“我只是不明白,救人和以身相許到底有什麼關係?我若是救了個男的,莫非也要人家以身相許?”
落瑤真的考慮了一番,慎重地回答道:“若你救的是魔族的嵐青殿下,還真說不準會發生這樣的事。”
印曦臉都綠了,戳着她的額頭:“你這腦子裡成天裝了什麼東西?”
彼時的落瑤只當聽笑話一樣,卻不知道這姬奈會把主意打到她頭上。
她有一點不明白,印曦是喜歡自己沒錯,可是印曦表白得很隱秘,此事連她爹孃都不知道,這個姬奈又是從何而知?況且她能在這麼多神仙的眼皮底下,把自己從孃親生辰宴上擄過來,就不怕引起兩族動亂?這個郡主的膽識真讓人不敢小覷,果真是無知者無畏啊。
落瑤覺得很委屈,前幾日大家還圍着她慶祝,如今卻被擄到了這鬼地方,這落差也忒大了點。
這些妖似乎並不知道自己天后的身份,若是被祁遠知道這些不識好歹的小妖這麼褻瀆天族的威嚴,不知道是否會一把火滅了他們整個族。
姬奈旁邊的侍女似乎很愛表現,她上前一步,厲聲說道:“聽說芙丘國的四女兒模樣是天界長得最好看的,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留意到主子不悅的臉色,侍女咳了一聲,又道,“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你這個狐猸子,別以爲仗着和印曦殿下從小一起長大,就妄想和他在一起,也不看看自己,和我們郡主能相提並論麼。”侍女說完用眼角瞟了姬奈一眼,姬奈似乎聽得很滿意,侍女面露得意之色,繼續吐沫橫飛,“我勸你不要自不量力,乖乖在這裡呆着,等郡主和印曦的事情成了,再放你回去。”
侍女尖聲細氣地說着,身後的姬奈用一種看着獵物的神情望着落瑤,這樣子倒是和清乾天上的南宮蔓蝶很像,落瑤嘴角撇了撇,想起一句話:每個英俊的男人背後都有一個女人,或者,一個女妖。
姬奈看到落瑤毫不在意的笑容,心裡原本已經稍壓下去的火騰地一下又死灰復燃,眼底的紅色越來越明顯:“我抓你來本不想爲難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惹惱了本郡主,你休想全身而退。”
有些人往往喜歡用惡毒的語氣來掩飾心底的不自信。落瑤無意瞥到手上的鐲子,似是想到了什麼,冷冷一笑:“要我在這裡呆着也可以,只怕到時候你跟印曦不好交代。”
姬奈冷笑:“有什麼不好交代,他若不喜歡我,當時就不會救我,就是你一直勾引他糾纏他霸佔他,印曦纔沒時間來找我。”
落瑤心嘆一聲,這種族之間的溝通果然是條不可跨越的鴻溝,她記得以前無聊時對着牛彈琴,似乎牛精也能聽得懂她的琴聲,溝通起來也沒這麼累啊,難道是因爲妖的頭腦構造和神長的不同嗎?她乾脆不說話了,閉上眼睛閉目養神,留點力氣想辦法逃走,方爲上策。
姬奈看着落瑤無動於衷的樣子,氣得七竅生煙。這時侍女湊到姬奈耳朵旁說了幾句,落瑤估計是出了什麼餿主意,因爲她看到姬奈聽了以後臉色變得柔和,還露出一個陰測測的笑。
姬奈走過來,用手輕輕順了順她的頭髮,對落瑤嫵媚一笑:“你放心,我不會害你,反而要好好待你呢,對了,你還沒見過我哥哥吧,等下就能見到他了。”說完輕輕一笑,扭着腰走了。
落瑤只當她又在發神經,懶得理會她的話,不知道這個姬奈使了什麼妖術,她雖然手腳可以動,身上還是軟綿綿的。
雖然落瑤被擄來這裡,姬奈也沒有爲難她,桌上放着糕點,摸摸肚子確實有點餓,拿起一塊塞進嘴裡。吃了幾塊,有點噎,卻到處找不到水,有個小丫鬟剛好端了壺茶進來,這個丫鬟並不像先前的那兩個生得面目可憎,看上去還未成年的模樣,落瑤嘴巴太渴,直接拎了茶壺往嘴裡灌,並沒有留意到小丫鬟欲言又止的神情。
這個地方似乎是個天然巖洞,窗外長長的藤蔓從半空垂下來,就像在空中突然長出來的一樣,連根莖都找不到。
交錯的藤蔓把這裡圍成一方靜謐的天地,看不見天空,屋子裡整日裡點着昏暗的油燈,都不知道外面是什麼時辰,如果爹爹和孃親知道自己失蹤了,肯定着急壞了吧。落瑤暗自腹誹印曦,我在這裡替你受苦,你是在哪逍遙快活呢,你惹的桃花債爲什麼要我來當炮灰。沒想多久,腦袋開始暈起來,看來酒還沒有完全醒,然後迷迷糊糊在桌上睡着了,睡夢中似乎有人過來碰了碰她的臉,落瑤低聲呢喃幾聲,又睡過去。
醒來時身上有點熱,頭似乎更暈,落瑤使勁搖搖頭,睜開眼睛時,眼前的場景又嚇了她一跳。
這次是在一個非常華麗的房間裡,她此刻睡的牀足夠兩尺長,牀前隔了一道屏風,上面繪着粉色的桃花,枝繁葉茂,紅得嬌豔欲滴,但是似乎仍是在妖族的巖洞,因爲她看到窗外長長的藤蔓。
隔着屏風看到後面似乎有個人影,眨了眨眼睛,那人影已經閃到面前,落瑤發現自己沒有完全清醒,眼睛有點迷迷糊糊的不大好使,目光所及,看到一個長得極其挺拔俊美的男子正看着她。
一身寬鬆的褐色袍子,腰間束一根玄色腰帶,一襲墨綠色瀑布般的頭髮及腰散開,像絲綢一樣泛着光澤,落瑤一時看得有點呆,這種美麗不同於祁遠的清俊高貴,不同於印曦的丰神灑脫,而是像一朵千年曇花一樣沉澱着徐徐綻放開來。男子抓着她的手腕,神色激動,漂亮的眼裡灼灼的眼神刺得她睜不開眼睛。
看服飾,應該是這裡的族長。
落瑤咬了咬嘴脣,很痛,不是在做夢,語氣中甚是無奈:“你又是誰?”
男子似乎極力平復着劇烈起伏的胸膛,有點小心翼翼地道:“爾嫣,你終於肯回來了麼。”
落瑤這次肯定他是認錯人了,只是不知道爲什麼,身體似乎有些異樣,與他緊貼着的手腕格外的燙,想掙脫他的手卻怎麼也使不上力氣:“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什麼爾嫣。”
男子氣極反笑,眼角微微出現一抹詭異的紅,露出狂狷之色,一隻手突然捏住她的下巴:“認錯人?”說完拿出自己脖子上掛着的一枚紫水晶,冷笑着問她:“那麼這塊紫水晶你可還認得?”
落瑤此時有些清醒,看到這塊陌生的水晶,落瑤更加肯定他認錯人了,迷迷糊糊地腹誹,若是有人真的不想見你,跟你說不認得它不就行了?
軾丹又冷笑了一聲:“不認得了?那我告訴你最後一次,我是這裡樹妖族的王,軾丹。”眼神深邃地看着她,“而你,是我夫人爾嫣。”
這裡的人是不是都不正常?落瑤還是不敢露出什麼嫌惡的表情,生怕不小心惹怒了這個王,小命要不保,畢竟自己還沒摸清楚這個軾丹的脾性,萬一得罪了他,自己有九條命也不夠死的,乾脆裝糊塗,至少暫時不會有危險。
只是,爲何他一口咬定自己是他夫人爾嫣呢?難道自己和這個爾嫣長得這麼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