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的環境下喝酒品茶,落瑤覺得心情非常好,心情一好,胃口也跟着好,加上章仇府裡帶出來的點心都是尋常吃不到的,等念彤跟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的慕楠下去,落瑤和兩個孩子已經吃得肚皮滾圓,鼕鼕和林方遲又鬧着跑去水邊玩了。
念彤跟在慕楠後面,滿臉通紅,看到落瑤時,眼神有點躲閃,慕楠一直柔和地低頭看着念彤,落瑤笑了笑,馬上移開目光看向遠處,心底卻是一陣悵然,她跟祁遠,何時才能恢復到這般小女兒情態?
念彤不怎麼吃東西,一直纏着慕楠說話,但大部分時間都是她在說。
慕楠吃得更少,偶爾插幾句話,畢竟是才子,妙語連珠,惹得落瑤和念彤笑聲連連,落瑤突然想起凡間的一句話:君子之交淡如水。說得就是這樣的場景吧?
她和念彤之間經過那次事情,雖然誰都沒有明說,但是都能感覺得到她們之間的關係很微妙地進了一步,跟慕楠和念彤在一起,她覺得很輕鬆很快樂,什麼都不用去想,平時雖然沒有走得十分密切,但是在一起的時候,總覺得相見恨晚。若此時沒有酒水茶點,哪怕從這潭裡舀一杯清水對飲,又有何妨?
茶香嫋嫋,眼前綠意瀰漫。
落瑤卻突然想起那天席玫來找她的事情,在心裡斟酌了措辭,似無意地說起:“對了,四公子之一的玫霜公子似乎是個女的?”
章仇念彤聽到席玫的名號時似乎頓了頓,從鼻子裡嗯了一聲,眼裡浮起一陣冷意,“她呀,總是纏着我哥哥。”
落瑤聽着念彤用了個纏字,猜到她似乎不大喜歡席玫,又問道:“她爲什麼要纏着你哥哥?”
念彤反問道:“這傾玉城的哪個女子不喜歡我哥哥呀?哪個不想嫁給他呀?”說完似乎又覺得不妥,偷偷瞥了慕楠一眼,只見到慕楠正在喝茶,眼睛望向遠處,似乎並沒有在意她們說什麼。
念彤抓着凳子連人帶凳朝落瑤的方向挪了挪,聲音低下來:“這個席玫,看着挺漂亮的,可是骨子裡就像個男的,你想想啊,她一個人掌管着那麼大的生意,能有女人味麼。”
她邊說邊嘖了一聲,似乎在爲自己還好有個哥哥,不用打理家族生意而有點自得,“瑤姐姐,你不知道,她在生意場上一直在跟我哥哥明爭暗鬥的,但是她總是輸給我哥哥一頭,後來不知道哪一天開始,她就經常來我家,有一次我偷偷……呃,無意中跑到我哥哥的書房外,聽到她正在跟我哥哥談她的終身大事。”
落瑤覺得重點要來了,給念彤續了杯茶,支起耳朵。
念彤接過杯子,看着杯子裡的茶葉,回憶隨着茶葉在水裡浮浮沉沉:“我聽到席玫說要跟我哥哥聯姻。”
落瑤手裡一個不穩,差點把茶壺摔到地上,“她,她主動去你家裡跟章仇沫提親?”
念彤唔了一聲,對落瑤的手誤也不在意,繼續說道:“我也是那次以後才知道,她是個非常理智的人,喜歡任何事情之前,都要掂量掂量自己會得幾分,對方損幾分。”這一點,落瑤也非常認同,上次席玫找她不就是爲了跟她交易嗎。
落瑤問道:“你是說,她提出跟你哥哥聯姻的時候,就當面說了她的條件?”
念彤點點頭,“是啊,你想,任何一個男人若是被一個女子當面拿自己的婚事當成一樁買賣一樣談論,心裡會高興嗎?”
說到這話的時候,落瑤看到慕楠偏過頭來看了念彤一眼,眼裡含着一絲笑意。
落瑤:“那你哥哥沒有答應?”
在談話的過程中,念彤的右手一直捏着個核桃,一下一下地輕輕敲着桌面,思考的時候,會下意識地用左手扳核桃,如此反覆,落瑤替這顆備受折磨的核桃惋惜,要麼扳開來吃,要麼放回盤子裡,這樣想吃又不吃算是什麼?念彤大概是覺得橫豎扳不開這個核桃了,正想把核桃放嘴裡咬,一雙白淨的手伸到她面前,把核桃接了去。
只見慕楠收起扇子,慢悠悠地把整盤核桃拿到自己面前,開始給她剝核桃。
念彤開始專心和落瑤聊天,“當然不能答應啊。這人一沒情調二不搭調,居然能把自己的婚事都利用起來,誰能保證她以後會做出什麼事情來。我可不想她成爲我嫂嫂,若真要有個嫂子,不如你來做我嫂嫂吧。”
念彤笑眯眯地打趣落瑤,她完全不知道落瑤跟六王爺的瓜葛,落瑤也不想解釋。她早已經不是從前那個一開玩笑就臉紅的小姑娘,看了一眼慕楠,說道:“若是要我做你嫂子也行啊,你讓慕楠先叫我一聲嫂子聽聽。”
念彤本懷着看落瑤好戲的促狹表情,聽到這話卻臉紅了,慕楠卻似笑非笑,只是把剝好的核桃肉放到她手裡,念彤的臉卻更紅了。
落瑤岔開話題,說道:“前段時間席玫來找過我。”
念彤一聲輕呼:“她居然去找你?是爲了我哥哥?”
落瑤一臉苦笑:“她誤會我和你哥哥了,來找我談判。”
念彤嗤笑了一聲,“她這人就這樣,老是這麼自以爲是,好像全天下都應該以她馬首是瞻。我派人打聽過她,似乎她從小醉心於生意,也有人壯着膽子去提親,說來還挺有趣的,不知道你認不認得方家二公子,那也算一表人才風流倜儻,是個響噹噹的人物,曾帶人親自去她府上提親,被她三句話趕出來,從此再也沒有人向她提親過。”
落瑤雖然知道自己不該這麼八卦,但是心裡還是有點好奇:“哪三句?”
念彤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茶,說道:“第一句是,算上你祖輩的家財,你身價多少?”落瑤點點頭,這句話確實像是席玫說得出來的。
“那人怎麼回答的?”
“方二少果真讓人去銀號把所有的掌櫃請來當場清算他的家財,據說算了整整兩天兩夜。具體是多少,除了當時在場的幾人,誰也不知道。”
落瑤腦裡浮現着幾個老態龍鍾的老頭拿着算盤和放大鏡汗流浹背地計算的模樣,忍不住想笑,又問:“第二句是什麼呢?”
念彤又道:“第二句是,我在你十歲的年紀,已經賺到足可以買下一個傾玉城的銀兩。”
落瑤暗吸了一口氣,這席玫這麼目中無人看來也是有原因的,人家確實有本事嘛。落瑤仔細回憶了一下自己在席玫十歲的時候正在做什麼,那時候,應該跟着二哥到處闖禍吧,她心虛地喝了口茶,果真人比人,氣死人,神比人,愁死人啊。
念彤沒留意落瑤的心理變化,嘆息着說道:“第三句是什麼,你們猜得出來嗎?”
慕楠這時開口說道:“你從哪來?便回哪去吧。”
落瑤嘴裡的一口茶差點噴出來,念彤本想賣個關子卻沒賣成,一臉鬱鬱不平地看着慕楠,“啊,你怎麼猜得到的啊?”
慕楠瞅了她一眼,“當然不是猜的,一次與方二少吃飯時他自己說的。”
念彤哦了一聲,轉頭繼續對落瑤說道:“你說這個席玫多囂張啊,其實她這麼一說,還有一個意思,傾玉城比她更有經商天賦的只有我哥哥,我哥哥三歲會算賬,五歲掌管第一家銀號,十歲那年,不用說一個傾玉城,恐怕這連京城,已經沒有他做不到的事情了。所以席玫說這三句話,不是擺明了說給我哥聽的嘛,這些年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眼裡就只有我哥,非他不嫁。”
落瑤在心底唏噓了一陣,這世上果真沒有他做不到的事情了麼?若真是如此,爲何那天在馥香樓,他眼底的哀傷會如此真實濃烈?
念彤話匣子一打開就關不上,她說了很多這些年席玫追求她哥哥的事,沒想到席玫也是個浪漫的老闆,居然曾在傾玉城放了三天三夜的焰火向章仇沫示愛。落瑤想起來,那個時候她還未到凡間,並不清楚其中緣由,奇怪的是,慕楠居然說他沒聽過。
念彤道:“因爲消息被哥哥封鎖起來了呀。對了,瑤姐姐,你可別把這件事情說出去啊,哥哥讓我不要說的。”
落瑤奇怪地問:“爲什麼不能說出去?這又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情,多浪漫啊。”
念彤撇撇嘴:“我也覺得很浪漫的,可是我不知道哥哥怎麼想的,反正這件事情雖然鬧得滿城皆知,都知道席老闆花了大手筆爲了某人放焰火,可是基本沒有人知道是爲了誰而放焰火。哥哥還讓我不要到處亂說,也許他不喜歡這樣高調吧,不過,我總覺得哥哥心裡其實一直有個人,也許是怕那人看到了吃醋呢。”
落瑤默默喝了口茶,自她上次在馥香樓打探到的消息來看,也許,真是被念彤說中了,章仇沫也許真是怕那個“她”吃醋呢。
三人繼續喝茶吃水果。落瑤注意到,慕楠雖然嘴上說着話,手上卻一直在剝核桃,等剝了一小碗,就推到念彤面前,念彤也沒有留意,接過來就繼續邊聊天邊吃核桃,兩人之間動作自然,一個剝,一個吃,彷彿已經在一起生活了幾十年。期間不知道說到什麼事情,慕楠在念彤耳邊低低地說幾句話,然後溫柔地看着她,惹得念彤滿臉通紅。
落瑤目不斜視地吃着自己碟子裡的點心,穩當地喝着茶,覺得自己的臉皮如今已經修煉得堪比城牆厚,若是以前,早該受不了這種到處冒着粉紅泡泡的旖旎氣氛。
落瑤低頭想着,戀愛中的女人果然最美,以前住在耀清宮裡的時候,自己在別人眼中是否也是這樣的?那個人,也曾把她當成手心的珍寶,捧在手裡怕碎,含在嘴裡怕化,看在眼裡怕丟,恨不能時刻栓在身邊,一步也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