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賈掌櫃!”苦涯先生笑着點點頭。
“沒聽過這個掌櫃名字……大父問這個做甚?”安木疑惑的問道。
苦涯先生看到安木一問三不知,便笑着說了句問岔了便把話題又轉到了其他地方。又問了問安木幾時出發,說家裡派兩個人往京城送信,正好可以跟着安家上路。安木心知這是苦涯先生又派了兩個人保護自己,連忙道謝。
安木走後,苦涯先生長子鄭儀直從其他屋子裡走了進來。
“父親,看樣子安家的小娘子還不知道克明曾留下一份財寶。”鄭儀直站在苦涯先生身後幫着父親輕輕揉着肩膀。
苦涯先生微微閉着眼,享受着兒子的孝順,聽到他這樣說,猛地睜開眼睛,“怎麼?你有這心思?”
鄭儀直的手猛地一停,“若是以前,我倒是有這心思,可是這幾年來,這心思倒是慢慢的淡了。”
“此話怎講?”苦涯先生問道。
“若不是爲了這些財寶,克明又豈會命歸黃泉?候三郎千方百計的接近克明,不就是打聽到了他手裡的東西?幾萬貫說起來迷人,可是若是真拿到鄭家,也不過就是幾個作坊幾十頃棉花地罷了。何必爲了這些東西鬧得家宅不安,你猜忌我,我猜忌你,以至於兄弟們生疏……這些年來,候押司如此用力幫着安家,未曾沒有彌補的意思。”說到這裡鄭儀直哼了幾聲,“若不是見他如此賣力的幫着安家,這些年早就想着法子的收拾了他。”
“更何況,咱們鄭家縱是拿了這些東西又能怎樣?還不如多想想四弟,四弟在京裡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四品散官,上朝時連說話的權利都沒有。有那算計安家的工夫,倒不如替四弟謀劃謀劃。算計安家不過是得了幾萬貫的珠寶,可是爲四弟謀劃則是子子孫孫都受益的事情!”
苦涯先生笑道:“儀直!以往我只覺得你衝動,沒想到這幾年來你倒是越發穩健了。”
“不穩健又能怎樣?”鄭儀直低下頭嘆息一聲,“小師弟如此大才,父親在他身上不知傾注了多少心血。就爲了幾萬貫,愣是被人白白的奪去了性命……若是小師弟還在……四弟豈會如此辛苦?”
“還有致和!”苦涯先生突然想到了那個雖然未曾正式拜師,卻一直恭恭敬敬以師禮待他的張致和。
鄭儀直看到父親精神恍惚,似是追憶起了似水流年,又聽到父親吟了一首小師弟所做的蝶戀花,不由得也癡了。
九十韶光如夢裡。
寸寸關河,寸寸銷魂地。
落日野田黃蝶起,古槐叢荻搖深翠。
惆悵玉簫催別意。
蕙些蘭騷,未是傷心事。
重疊淚痕緘錦字,人生只有情難死。
沙灣的氣氛很壓抑,當村民們知道安木和大郎即將遠行之時,紛紛過來送別。這些年來仗着安家,村子裡的人漸漸的也過起了好日子。因爲沙灣有個惜學書屋,所以來的皆是學生和讀書人,書生們多了,孩子們便受到了他們的感染,漸漸的也開始上學。又加上這些年掙了錢,沙灣的人倒也捨得肯讓孩子讀書。
一些付不起書錢的書生們,晚上在書屋裡抄書,白天就教書,雖然錢少,倒也勉強夠得上自己一個人的吃喝。後來,別村的人知道後也將孩子送過來,慢慢的,沙灣有了第一座專業啓蒙的私塾。現在一出門只要提起自己是沙灣人,哪個不自豪哪個不把頭仰得高高的?就連沙灣出去的佃戶也比別人的地位高些。因爲我們沙灣啥都不多,就是讀書人多。
而這一切,都是誰帶來的,就是安家的惜學書屋帶來的。
寧氏一天要把囑咐的話給說上十遍八遍,生怕李進和呂氏忘了。
“行路的時候莫要貪趕路程錯過了宿處,跟着商隊時要記得和他們搞好關係,雖然是謝家的商隊咱信得過,然而你們帶着兩個小主人一起出去也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遇到有事千萬莫往前,遇到有陌生人問路,只管抽刀。若是在船上,你們可千萬不能離了兩個小主人左右。路上鏢師要好好的待着,該給他們吃的就吃,該給他們喝的就喝,咱家不缺少那幾個飯錢……路上莫要惹事,遇到事就讓謝家商家的人上,千萬莫要鏢師離了小主人左右。若是謝家的人解決不了,還有鄭家的人在呢。……”
老人家絮絮叨叨,生怕兒子和媳婦忘了,一遍一遍的囑咐。弄的李進苦笑不得,又不是去京城不回來了,不過是去上一年的,等到明年就會回來,怎麼就跟生離死別了一樣?這話一說出來,氣得老李頭吹鬍子瞪眼,拎起手裡的東西就往兒子身上摜,打得李進抱頭鼠竄。
古娘子也過來送別,拉着安木的手,不捨得放開。這些年,安木倒與她處的相安無事。古娘子自從又開始貼緊安家之後,在村子裡的日子好過了許多。嘗過了甜頭,便不再敢隨便和安木齧牙,而是一心一意的巴結起安木來。
“你和大郎走了,只剩下我們孤兒寡母的,又要孤零零的沒個依靠,以後村子裡的人若是再欺負起我們這可怎麼得了?”古娘子抹着眼淚說道。
安木暗暗好笑,你家現在也是高牆宅院,自己蓋了一套小院。候押司又幫着你立了女戶,不需要交稅。日子過的不知道多滋潤,村子裡的村民現在家家都忙着掙錢,哪裡有工夫欺負別人?見她哭的傷心,便隨便勸了兩句。
“要不然讓慶哥跟着你們一起進京,好歹你們路上也有個伴?”古娘子突然止住哭,充滿希望的看着安木。
安木不妨她突然提出了這個意思,噎了一下。路上爲了寬敞,特意在驛站那裡僱了六輛馬車,安木和大郎呂氏一輛,槐花和韓家姊妹一輛,李進和馬大才一輛,鏢局的人也坐了一輛,剩下兩輛裝着禮物和日用品,哪裡還有空再讓慶哥擠進來?難道要讓慶哥和李進馬大才他們擠在一起?便推辭道:“路上人多,極是不方便。若是將來有空再帶着慶哥出門吧。”
“慶哥可以和你們一輛車啊!”古娘子說道。
安木聽了這話微微有些發怒,我今年已經十二歲,到了說親的年齡,你讓我和一個同歲大小的遠親表哥坐在一輛車裡,這算個什麼事?將來縱是沒有人說閒話,怕是以後我也少不了的麻煩。心裡這樣想,臉上便帶出了一絲慍怒之色。
“古娘子早上吃多了酒,腦子糊塗了?”呂氏早就忍不住了,嗤笑道,“你是不是忘了我家大姐今年幾歲,你家兒子今年幾歲?怎麼都這麼一大把年齡了還辦這沒成色的事?”
“你?”古娘子怒視呂氏,恨不得咬她幾口。呂氏纔不怕她,連正眼都不帶瞧她的,氣得古娘子幾乎要破口大罵。
等到古娘子走後,呂氏呸了一口,“賴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瞧瞧你長得配不配……”
“嬸嬸……”安木聽出了呂氏話裡的意思,不由得紅了臉。
“大姐,別理這瘋女人。這幾年好日子過的舒坦了,就想再接着折騰,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腦子盡往那不可能的地方想,再叫我聽見她胡扯,我就打斷她的腿。”呂氏又恨恨的呸了幾口,才從門口處轉過身子。
安木搖了搖頭,這倆人說不定就是前世的仇人,一見面就不對付。只要古娘子說的,不管有理沒理,呂氏必定反對。而李進和候押司又跟仇人似的,候押司說什麼,李進也必然反對。這夫妻倆倒真像是夫妻,一人一個對手天天有人吵架,日子過得倒也有意思。
一天早上,天還沒有亮,幾輛馬車趁着夜色慢慢的離開了沙灣,身強力壯的馬大才領着五個在村子裡僱的同鄉跟在後面,請來的鏢師都騎着馬一前一後將車隊夾在中間。匯合了在陳州城外十里長亭處等着他們的謝家商隊後,漸漸的消失在了清晨薄晨中。
候押司原本在河南府洛陽送公文,一接到消息就騎了匹快馬往陳州跑。緊趕慢趕還是落到了車隊的後面,等他回到了陳州,安家的車隊早已經跟着謝家的商隊走了有半日。
候押司往京城方向看了一眼,問旁邊的兄弟道:“你說我家三郎前幾日纔剛從杭州回京城?”
旁邊的兄弟點點頭,他早就奇怪候押司家的事情,明明就只剩這一個侄子,可是不僅不許他回陳州更不許他回沈丘。曾有一年候三郎偷偷摸摸的回了沈丘,被候押司抓到,幾乎要把腿打斷,還是候押司的親兄長候族長出面纔將候三郎的腿保住。候押司甚至不許他在沈丘治病,塞了一個醫士進馬車,就命令衙役們將候三郎押回了京城。
他永遠記得那一天候押司手持尖刀,抵在候三郎的腿上,陰測測的問:“你是不是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我說不讓你回來,你偏要回來!既然不聽話,那就把腿給我留下來吧……”
突然之間,渾身打了個激靈,候押司明明在等着他回話呢,他怎麼就胡思亂想了起來,忙答道:“是,候三郎剛剛纔從杭州回來。”
“你快馬加鞭去京城,讓三郎立刻離開京城,不管去哪都成,這半年不許回京。”候押司一聽到三郎確實回到了京城,一把拉過張門子焦急的說道。
“姐夫,你總得給我個理由!我總不能過去就拎着人把他往京城外扔吧?”
“你就說,我馬上要去京城,讓他給我哪遠滾哪去!滾了遠小心他兩條腿……”候押司說了話便拍馬迴轉,直往沈丘而去。
希望交接了公文之後再請假,不要太晚。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