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輛車正在路上穩穩的行駛,突然覺得車身一顛,又聽到李進在車外大喝:“兀那漢子,找死不成?”
葛婆子午呂氏急忙擠到了車窗邊往外看。
只見車子旁邊不知何時聚集了幾個人,有老有少。一個少年躺在街道的正中,一個老者站旁邊號啕大哭。另兩個人似乎是見義勇爲者,站在車旁一左一右拉着繮繩不讓車子走。
“你們做甚?”李進陰沉着臉,手卻往座位下摸去,在他坐的位置旁邊有一鐵棍。
東京城中,並不像是別人所想象的那麼安全。所以每次李進出來的時,都會帶着一根鐵棍。尤其今天安木要出門,他更是囑咐了馬大肚,要小心看着周圍的人,千萬別讓其他人隨意接近了安木。
也許,他潛意識裡是害怕候三郎來接近大郎。
他的小心和謹慎在今天得到了回報,看到了這麼一羣人將自家這三輛車團團圍住,感覺到了一絲緊張。
老者一身的破爛,看着像是許多年沒有洗過澡似的,聽到李進的話後,大哭道:“小老兒正準備帶着兒子往街對面走,準備去給我病重的兒子看病。沒想到你家的馬車就突然衝了過來,連躲都躲不開。我的兒子啊,兒子啊,你死的好慘啊……”隨着老者的哭喊聲,越來越多的人聚集過來,待打聽到這是一輛馬車把一個病重的少年人給撞死了,不由得議論紛紛。
李進往地上看了一眼,那少年人一動不動的不知死活。心裡躊躇了半天。馬車的車速也不快啊。而且這馬車都是從腳力那裡租來的。車伕都是經常在京城來回跑的,怎麼就會突然把人給撞死了呢?
正在這時,安木的聲音從車子裡傳出來,“李進叔,外面怎麼了?”
“一個老丈領着一個少年從咱們馬車前面過,結果碰到馬車上,老丈說少年死了。”李進終於從座位下面將鐵棍拿出來,在手裡揮舞了一番說道。
“原來如此。”安木在馬車裡若有所思的說了一句。然後輕輕挑起車簾往外面望去。只見外面已經聚集了許多人,指指點點的望這裡看去。
“我兒子死了,咋辦,咋辦?你們不能不認帳!你還我的兒子。”老者披頭散髮的衝到了李進的面前,又是哭又是喊,引得無數的人同情。
安木的嘴角微微勾起,自家這三輛車是從腳力那裡租出來的,馬車上面沒有什麼印記。這在藏龍臥虎的東京城來說,自家這三輛馬車就是肥羊。
沒錯,自己應該遇到碰瓷的人了。
再往外面一看。只見裡三層外三層圍的全是人,衆人都在指指點點低聲議論。有面露同情的,有憤怒的,有漠視的,有看好戲的……
然而更多的人則是躍躍欲試,衆人眼裡都看到了這是三輛租來的馬車。這樣的馬車足以證明裡面的人是沒有任何後臺的,沒後臺的人在東京城那就是屬於被欺負的,可以踏在腳下的。
“我兒子死了,死了,你們這些兇手,陪我兒子的命來。”老者不管不顧的就要往李進身上撞,馬大肚急忙從後面的車子上跳下來,一把將他拉住。
“老丈,你有話好好說,好好說。”馬大肚甕聲甕氣勸阻這位老者。
拉着繮繩的兩個人,看到車子上面跳下來一個壯漢,立刻一左一右將馬大肚夾在中間,嘿嘿笑道:“兄弟,大路朝天,各走一方。你家的車子好死不死的撞到了這位老丈的兒子,怎麼着也得給老丈一點賠償吧?”
“你要怎麼個賠償法?”李進也看明白了,這些人就是來訛人的。心中一怒,然而再一想自家在京城無根無基,何必和這些地痞流氓一般見識,若是錢不多,只管施捨給他們,只當喂狗了。
那老者看到李進服了軟,立刻精神了起來,大聲道:“我兒子學富五車,那是一個識字的人,突然被你們撞死了。燒埋費怎麼着也得給我們一百貫。”
安木在馬車裡聽得直想笑,大聲道,“一百貫?你們就四個人,能背得動一百貫嗎?不如給你們一貫錢,早些拿了錢散工,找個分茶鋪子去吃些酒水。”
馬車外的幾個人聽到安木這樣講,立刻不依,大叫大嚷着便要去掀馬車的車簾,被李進和馬大肚攔住。
“我家主人已經說過了,給你們一貫錢,拿去吃酒,莫要再糾纏不清。”李進唰的一下將棍子橫在身前,做出個防衛的姿勢。
“打人啦,打人啦!”老者看到李進晃動棍子,就立刻往地上躺,倒在地上後就手腳亂蹬,大呼小叫。
這時,一個書生排衆而出,走到馬車面前,拱手道:“這位大哥,原本你們撞了人在先,理應賠這位老丈。爲何又要出手傷人?豈不聞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這個書生一說完,周圍的人立刻拍手叫好,倒好像這三輛馬車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一樣。
“就是,撞死了少年郎,現在又把老丈給打了,好歹也得給人家賠點錢吧?”一個人躲在人羣中唯恐天下不亂,振臂呼道。
旁邊的人鄙夷的看了他一眼,隨即又津津有味的看人羣中的馬車如何處理這件事情。並不是每天都有倒黴的馬車被人碰瓷的,所以大家難得看到這樣歡樂的場面,哪怕明知道前面的幾個是碰瓷,也不會有人正義感爆棚的喊出來。
當然,碰瓷是和其他東西不同,如果是這幾個人攔路行兇傷人,那麼在兩旁做生意的小攤小販肯定是會立刻去叫捕役前來抓拿。
安木笑了笑,低聲的對着車外的李進說了幾句話,李進連連點頭。
“什麼天網恢恢?老子行走綠林多年,碰瓷的事見得多了。我家主人說了,給你們一貫錢,要便要,拿了只管離開。若是不要咱們只管開封府大堂走一遭,請知府來斷一斷黑白明一明是非。”
“你們撞了我兒子,還用棍子打我,居然還要把我送到公堂上去?還有沒有說理的地方?”老者一聽要去公堂立刻狀若瘋狂,在地上亂彈亂跳,跟犯了羊角瘋似的。
安木又低聲說了幾句。
李進手裡拿着棍子就往那少年躺着的地方走去,笑道:“我家馬車把人撞死了,那麼自然燒埋費算我家的,一百貫就一百貫,我家賠了,不知你們是準備用車拉還是收銀樓的銀票?”
聽到李進這樣說,看熱鬧的人噓出聲來,這家人帶的家丁衆多,而且這人剛剛態度也比較強烈,還以爲能看一場強頂強的打架,沒想到就這兩句就服了軟。
真是太沒有意思了……
圍觀的羣衆揮了揮手,就準備散開。
老者聽到這人果真願意給一百貫,立刻不跳了也不彈了,精神百倍的從地翻身坐起,喜道:“你可當真?我不要現錢,你給我銀樓的銀票就行。”
李進哈哈大笑,猝不及防間,手裡的棍子突地敲到了那少年的耳邊,發出一聲沉悶的金屬撞擊聲。
“還不滾起來?等我用棍子敲你不成?”李進喝道,然後又挽了一道棍花往那少年的面門處敲去。
剛剛出頭的書生看到李進要去敲地上的屍體,不由得止眥欲裂,大聲喝道:“狂徒!你做甚?快住手……”
話還沒有說完,卻見到地上躺着的猛的睜開眼,一聲怪叫抱着頭就往旁邊滾,堪堪的躲過了棍子,瞪着李進手裡的棍子發呆。
這可是鐵棍……
鐵棍啊?若是剛剛自己還在裝死,敲到了頭上怎麼辦?
圍觀的人羣發出一陣轟笑聲。人羣不斷的起鬨,嘲笑那碰瓷的人偷雞不成蝕把米。那個替他們出頭的書生,則是目瞪口呆。心知自己肯定是出醜了,左右看了看,見到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碰瓷的人身上,急忙擡起袖子蓋着臉,就往人羣裡擠去。
“老牛頭,你說你這在這一帶也碰了無數回瓷了。怎麼你兒子還是這麼沉不住氣?一棍子下去就爬起來了?好歹也咬牙挺着多挨幾棍,說不定人家心裡一軟你還能得個棍傷錢?”一個顯然是認識這羣碰瓷的人,躲在人羣裡大聲嘲笑。
老牛頭臉上雖然是厚厚的一層泥,可是依舊覺得面紅耳赤,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了進去。走到兒子走邊,朝他身上踢了兩腳,罵道:“看啥看?還不給我滾起來?”
“慢着!”李進伸出棍子將老牛頭攔了下來。
“壯士,俺們不該碰到你手裡,是認打認罰俺們都認了。”老牛頭見到走不脫,便橫下一條心,擺出認打認罰的姿勢。
李進笑了笑,走到馬車旁,拿起了安木扔出來的一貫錢,“我家主人說了,你年紀大了也不容易,都幾十歲的人還做這雞鳴狗盜之事。想必是兒子不孝順不知道奉養你。這一貫錢拿去,回家買點酒菜吃。以後正經找個活兒乾乾,別再做這缺德之事了。”
說着便把一貫錢扔到了老牛頭的手裡。
老牛頭猛的擡起頭往馬車那裡看了看,車簾聞絲不動,似乎看不到剛剛曾有一雙小巧的手將一貫錢從裡面扔了出來。
“有人要找你家的麻煩,我不過就是個趟路的。”老牛頭路過李進的身邊時,悄無聲息的說了句話。
李進笑了笑,感激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