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車子一輛一輛的出了村口,李戶長偷偷喊住準備進宅子的李進,“叔有個事想問你……這個老先生是誰?怎麼縣裡的張文學如此敬重?”
李進撇撇嘴,滿臉訝然之色,“戶長怎地不知苦涯先生?當年官家欲請他爲大學士,連下了三道詔書,苦涯先生要爲母守十年孝,就給拒絕了。這都沒幾年的事情,怎地戶長不知?”
“你說啥?苦涯先生?”李戶長聽了李進的話呆若木雞,半晌沒有言語。悔不該看到安家沒有了父母就想佔便宜,若是早知道苦涯先生會爲安家撐腰,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敢伸手的。鄭家是陳州大族,家中勢力盤根錯節,學生又多在朝爲官,一呼百應,弄死自己就跟捏死一隻螞蟻那般簡單。
如果鄭家知道自己的孃家侄兒偷了安家,那會怎麼做?想到這裡打了一個冷顫,撥腿就往家跑去。
李進見到他失魂落魄的連個招呼也不打就往家跑,狠狠的啐了一口,罵道:“遭瘟的殺才,我怎麼會和這畜生般的人是一個族?”
第二日,苦涯先生來安家過三七,並且替安大郎起了名和字的事情如同旋風般在陳州傳開。學子們沸騰了,衆人紛紛猜測苦涯先生是不是動了收弟子的心思。至於以前張文學曾經說過要收安天瑞做弟子的話,早就被人忘到了九霄雲外。
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有些聰明的人,敏感的發現了隱藏的那一層含義,那就是苦涯先生對魏縣尉的所做所爲非常不滿。大家最恨的就是過河折橋人走茶涼的事情,安舉人剛剛去世家中便被盜個乾乾淨淨,孩子又被戶長欺凌,魏縣尉不僅不替孩子們出氣,反而將李戶長給放回去了。這麼搞,顯然魏縣尉沒把苦涯先生看在眼中。
讓學子們出面去彈劾魏縣尉,那自然是不幹的,可是讓他們在一旁搖旗吶喊,跑的比誰都快。
從苦涯先生走後,書生們跟瘋了似的涌入沙灣,一些自認爲和安舉人有同窗之誼的,則是會以祭祀安舉人之名,順便到安宅看望一番,說幾句話留下幾吊錢便飄然而去。於是安木將他們的名字記下來,以備日後報答。
然後等到第二天,便會大聲的在墳前說這位學子的義舉,好讓旁邊的人聽見。
如此之般,來墳前祭祀安舉人的學子們就更多了起來。
於是,安木每天要念的名字也漸漸多了起來……
書生們無事可做,聚在一起時便不免有些非常奇怪的想法,有幾個書生上過墳後路過李戶長的門前,正巧遇到他出門,便攔住他質詢一番,問他爲何要欺凌讀書人的後代,是不是沒把陳州的讀書人放在眼中。將李戶長罵得如芒在背惶惶不安,卻不敢還一句嘴。
罵完之後,這幾個書生神采飛揚的走了,身後留下一地的讚美之聲。
於是第二日,便有另一撥書生跑到李戶長門前謾罵。連續幾日如此,嚇得李戶長不敢出門。
讀書人倒還文雅,只是攔住他家人質詢罷了,最多噴他一臉口水。可是村中的幼童卻是毫無顧忌,有一日,李戶長領着家中的大黃狗在外面消食,卻不知從哪裡飛出了幾個土塊,正中他門面,頓時眼冒金星,鼻孔流血。身邊的大黃狗不知被砸中了哪裡,嗷地慘叫了聲,丟下李戶長一個人,夾着尾巴就往家裡逃竄。
幾個在田間除草的村民看到後立刻扭轉過身子,若無其事的繼續除草,居然沒有一個人過去扶他。李戶長悲憤莫名,跳腳大罵了幾句,天亮後就去縣裡找魏縣尉,卻被張門子攔住了,笑着說魏縣尉今日忙,要不老哥等一會再進縣衙。
從早上等到了日頭西斜也沒有見到魏縣尉,李戶長的心突然涼了下來。他知道,自己被人算計了。於是往平日裡處得好的幾個老夥計家裡求教,沒想到不是已經出門了便是在外面還沒有回來。
在沈丘縣城裡吃了幾次閉門羹後的李戶長,站在清冷無人的街道上,看着自己的影子被夕陽拉成了長條,感覺到無比的孤寂和荒涼……
這一天,當安木和大郎讀完了今天的對子準備回家時,被一個書生模樣的人給攔了下來。
“小娘小郎且慢行,小生這廂有禮了。”書生年方弱冠,高約八尺,身穿青色瀾衫,頭戴四腳襆[fu]頭,面龐微黑,眉似臥蠶,雙目炯炯,脣方口正,兩頜留有短髭[zi]須,若是放在後世端地是一副好樣貌。
安木看的微微失神,旋即低下頭福了一福,大郎也緊跟着拱了下手,站在了姊姊的身側。
“小生太康謝先,因仰慕安舉人特來拜訪。”謝先說着話,側着身子又還了一禮。
安木聽到他說太康謝家,微微一驚,立刻問道:“可是陳郡陽夏(太康,宋屬開封府)謝氏之後?”
謝先不妨安木一口道出自己的名望,不由得另眼相見,肅容道:“小娘子端地好眼力,不愧爲安舉人之女。小生先祖上安下石(謝安)。”說到了先祖的名字,謝先急忙叉起了手往太康的方向施了一禮。
“原先竟是先賢之後,奴奴失禮了。”安木斂容又行了一禮。
謝先見到安舉人墳前聚得人多,說話多有不便,便低聲道:“小娘子,小生此來是爲了安舉人的新書,不知可願與小生私下談談?”原來他家開的有書肆,專營印刷各類書籍,並有書店若干。
書肆?這不是印刷書籍的作坊嗎?安木突然明白過來這個謝先要做什麼,忙請他回家商議。
回到家中,在外客廳中坐定後。謝先開口道:“餘少讀書籍曾看到師曠曰,少而好學,如日出之陽;壯而好學,如日中之光;志而好學,如炳燭之光……天地軋,萬物茁,是以聖人出……”
說了半天,讓大學畢業以優異成績留校任教的安木聽得如墮雲霧之中,一句也沒聽懂。現在的讀書人說話你不能直着聽,你得彎着聽,他說十句其中有九句是在引經據典,剩下的那句有一半是在嗟嘆。
直到謝先看到安木的表情後換成白話才弄明白,原來他想出版安舉人的聲律啓蒙。
安木腹誹,明明一句話能說清的事情,你扯到師曠身上幹什麼?還萬物茁,我智商也不捉急啊,可我聽了你的話感覺你智商很捉急。
哥們,藥不能停……
可是一想到能出版就來了精神,現在的書這麼貴肯定能賺不少錢!一想到錢,雙眼立刻彎成了月牙狀,笑眯眯的問道:“不知能刻幾版?營利幾何?我家能有幾多錢?”
謝先和人談了無數的生意,卻從來沒有遇到如此直接的,怔了一下,道:“聲律一書共分上下兩卷,一卷九十頁,我家願印五十本,一本先付你五十文。”
現在印書是非常昂貴的,光是去官府交納紙墨錢(印書稅)都是一筆不小的費用,而且有的雕版屬於國家限售的不許士子們私下雕刻,必須要到國子監、公使庫、榷貨務這三個部門去購買雕版和印刷。比如民間銷量最大的大曆書就禁止百姓私刻只能官刻,只賣一兩文的小曆書在1071年也被朝廷禁止,從此後市面上只有大曆無小歷,大曆每本數百文,官府盡謀其利。百姓不買不行啊,沒有曆書日子都沒法過,就連春耕秋耕是哪一天都不知道。
寺廟和道觀也有權利印書,只是他們印的全部都是佛經和道經。雖然對本地的士人開放,替他們印刷一些銷路不廣的書籍或者偷印曆書,但是下來的花費比官府更貴,因爲你少不得最後要添一些香油錢。
謝先還未印刷卻願意先付錢,這樣的好事情可是從未有過先例的,大部分書肆都不願意按銷量付款,只願意買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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