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自己縱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又如何?自己難道還能往外說嗎?難道就不顧苦涯先生對自家的一份愛護之意,去袒護別人嗎?
安木想到這裡,低下了頭來。
半晌後,又問李進,“李進叔,那縣裡是如何處置這件事情的?”
李進嗤笑道:“還能怎麼處置?無非是派人安撫,說了許多好話,那些回子們還是不肯散去,已經聚在縣衙門前鬧兩日了。回子們口口聲聲的非要大老爺出來償命不可!”
“胡扯百咧!大老爺那是何等尊貴的人,怎能爲幾個回子抵命?”呂氏哼了一聲。
李進難得誇呂氏一句,這次卻極爲贊同她的話,“說的極是,大老爺是何等人,回子們又是何等人?這些人若是放在前朝,哼哼,借他們一萬個膽子也沒人敢鬧!”
“那是,”呂氏見到丈夫附合自己的話,頓覺得神清氣爽,說話的聲音也不自覺的提高了,“敢衝擊衙門,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兩雙!殺得他們屍骨無存,片甲不留!”
‘噗嗤’一聲,安木被呂氏逗得笑出聲來,“嬸嬸,你可要笑死兒了,是來兩個殺一雙不是兩雙,這又不是陣前打仗?不帶殺人的……”
李進原本想斥責呂氏幾句,見到安木被她逗笑,便只瞪了呂氏一眼,沒好氣道:“你這臭娘們,當着大姐胡扯甚?還殺人?你有能耐是不是?一邊去,我和大姐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
呂氏被他罵了也不生氣,哼哼了兩聲就不再說話了。
“李進叔,你咋和我嬸嬸說話的?”安木不滿的撅起嘴,埋怨李進。
“就是,咋說話呢你?”呂氏聽到安木替自己抱打不平立刻來了勁,挺着胸脯看着李進,被他掃了一眼刀後又蔫了下去。
李進嘿嘿地笑,“這不是人前教子,背後教妻嗎?咱們都是一家人,沒啥可避諱的……”
“那我還聽說過人前教夫呢,是不是以後嬸嬸也可以人前教訓你呢?”安木反問道。
“這……”李進撓着頭髮,嘿嘿的乾笑。看到呂氏躲在安木的身後,得意的用口型和他說‘回家就讓你跪搓板’氣得衝着呂氏晃了晃拳頭。
安木回過頭,看到呂氏正在無聲的挑釁李進,不由得搖搖頭,這夫妻二人莫看當着她的面又吵又鬧,卻從來沒有紅過臉,感情極好,李進也從來沒有動過呂氏一根指頭,這在夫爲妻綱的古代是非常難得的。
呂氏看起來精明內裡卻有些渾,李進是表面老實內裡精明,倆人在一起正好互補。
又吵鬧了一會後,安木才繼續問李進縣裡的情況,李進也不過是聽苦涯先生家裡的下人們在閒聊時提起,自己並不知道真實情況,安木見問不出來什麼來,便只得作罷。
安木只知道,縣裡這會肯定很亂,卻不知道魏縣尉魏清承這會已經如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
國朝自開國以來,便下了律令,凡是有需死刑者,必要報到朝廷,由皇帝本人裁決之後纔可以處以極刑。而皇帝爲了顯示自己的寬懷和仁厚,許多情況下都是不用死刑,只用流放或者羈押的辦法來懲戒犯人。
一下子死了四個人,剩下兩個也是快不行了,這可怎麼得了?這是必須要報到朝廷中的。安舉人意外死亡已經讓他受了一次知州的斥責,這次又要報上去被枷死的,他是真不知道自己會迎來什麼樣的處罰了。
左思右想不得其法,他只得無奈的給知州寫稟帖,將這件事情的前恩後果細細的寫了一番。又着重寫下官並未說過不許那些回子們吃飯,可是夜裡他們來送吃食時,不問情由先把縣衙的衙役們打個重傷,現在還在修養中,下官一時震怒,便下了不許他們送飯的命令,並未想到會真的出人命。
第二日,知州便在陳州接到了這份加急的稟帖,立刻下文書檄了魏縣尉,當天下午,魏縣尉不顧細雨綿綿,快馬揚鞭到了陳州。進了州府,去了頭上的雙翅帽,便恭恭敬敬的立在一旁不敢說話。
知州坐在上首處,令他將事情的經過仔細說了一遍,待聽他說完,臉上露出古怪之色。盯着他看了許久方纔輕描淡寫地說道:“你宰一縣之境,教誨子民乃份內之事!回子們殺牛,打几杖罰些銅錢便是,枷責倒也無過……只是你何必將牛肉堆在枷上?這是何刑法?何苦如此羞侮他們?如今回子們吵鬧不休,衙門的體統何在?”
魏縣尉不敢說話,只是一個把腰往下彎。
知州看他一副可憐相兒,嘆息了幾聲,言道:“化外之民,不與教也。此事,你且記住教訓吧!至於如何處置你,我卻做不得主,須得上報天聽。你先回縣去辦事吧,凡事須要斟酌些,不可任性。”
等到魏縣尉走後,知州將稟貼重新拿了起來,再次仔細地看了一遍,良久後吐出一口長氣,惋惜的搖頭,“到底是年輕啊!豪強胥吏相互勾結,竟看不透。”又喚了自己的親近長隨,派他去沈丘打聽事情。這裡卻掛了牌子,派錄事參軍領着捕役和馬快到沈丘以衝擊衙門之罪抓爲首的人。
錄事參軍和差役們到了沈丘先從後門進縣衙,交了牌子和魏縣尉打了個招呼。便出了衙門,拿刀背和馬鞭將人驅散,又抓了爲首的二十幾人,也不問情由將人直接摁倒在大街上便要鍘人,驚得那些回子們神魂俱失,連鬧事都忘了,只顧得大聲喊不要鍘人。
錄事參軍趁機勸說回子們莫要再鬧事,若是他們保證不再鬧事,便可以放回這二十幾人,並且一人給二十貫的燒埋費。若是要鬧事,便要先鍘了這些人再問其他人的死罪。他們這邊大喊着要鍘人,卻早有人跑到了教衆聚集之地,去找受過杖刑的老師父,言明官府願一人給十貫的燒埋費,要老師父親自出面去勸說大街上的教民……
老師父剛剛受了魏縣尉的亂棍走不得路,巍顫顫地被人用門板給擡到了衙門前的大街上。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求教民不要再鬧事。教民見到老師父跪在地上求他們,哪裡生受得起,呼拉拉的跟着跪了一地。
錄事參軍看到老師父如約前來,暗地裡點點頭,大聲道:“既是你們老師父來求情,官府怎麼也得給老師父一個面子。此事便算罷了!知州大老爺對你等有保全之意,乃天地父母之恩,你等也當知過必改,再不可衝擊衙門。可能辦得到?”
老師父聽到這話,急忙站起來說能辦到,以後再也不會衝擊衙門。錄事參軍悄悄的將四十貫燒埋費派人送到了老師父家中,又當衆另送了十貫的湯藥錢給那兩個受重傷的教民,在縣衙裡略坐了坐便回淮陽覆命了。
錄事參軍見了知州後大禮拜見,將沈丘的事情說了一番後就交了牌子,言道:“下官依郡君所言,只給了老師父四十貫燒埋費,當着衆人的只說將錢全部給了。”
知州點了點,接了牌子後又插回牌筒中,又問,“可留了人在沈丘?”
“留了幾個得力的頭役,換了平民的裝束散到茶館中,想必兩三日後謠言就有效果了。”錄事參軍恭敬的拱拱手,抹了一把臉上的虛汗。
知州笑了,“這些刁民竟敢衝擊一縣之衙,叫囂着讓縣尉去給他們償命?此風斷不可漲!待他們內亂死些人後,你再派人前去,將刁民依律枷責,該判刑的判刑,該流放的流放。爲首的老師父若是死了,只管厚葬,若是不死便要判他一個聚衆鬧事的罪責!”
“喏!”錄事參軍卑微的彎下腰,如同一隻大蝦米。
知州的手,輕輕地放在了魏縣尉的稟貼上面,無意識的敲了幾下,眼睛似乎穿越了層層的牆壁,往絃歌書院的方向望去。
子時,派出去的長隨回到了州衙中。知州立刻在書房召見了他,待聽完長隨的話後令他退出。搖曳的油燈下,稟貼上那一行行端正的楷書似乎刺痛了他的雙眼。
“聖人獨愛飛白,你卻猶愛楷書!標新立異,無容人之量。怪不得沈丘滿縣竟無人替你說話……”知州長嘆了一聲,自己硯了墨,輕輕的在稟貼最後一折上寫了‘已查屬實’四個字。
瀟灑飄逸的飛白體,在端正的楷書下面尤爲引人注目。
-----
郡君:一郡之君,原來是指王候這裡指知州。
推薦好友幽非芽的微異能古言![bookid=3045968,bookname=《奪庶》]:賊老天,穿就穿了吧,爲什麼給她安排一具原主魂魄還在的小庶女宿體?她要換個身體換個身份!那誰誰,別自戀,誰要當你的妾!天空海闊,銀子多多,她才懶得與衆女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