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事故

我追擠過人羣追出去的時候,石黛黛已經坐在了劉健的自行車後。剛纔一起演出的吉它手衝着騎上車遠去的劉健和石黛黛喊道:“靠,過河拆橋呀,說好演完要請客的。”

“下回,我們要趕末班車去遊樂場。”劉健奮力踩着自行車,頭也不回地迴應道。

石黛黛和劉健要去遊樂場?那我呢?我把車朝遊樂場開去,我要奪回我的愛人,我要親口告訴她我纔是江慕遠。遊樂場之約是我跟她定下的,不是劉健!我路過公交車站臺時,看到石黛黛正好坐上了去遊樂場的公交車,我一加油門快速朝遊樂場開去。我要趕在他們到來之前等在那裡,我要看看石黛黛和劉健看到我時會有什麼表情。

我依舊像去年那樣等在門口,直到遊樂場關門,石黛黛和劉健都沒有出現。爲什麼沒有來?一想到這當中也許的可能,我就再也忍不住了。我拿出手機打給石黛黛,聽到手機裡機械冰冷的女聲,我再也控制不住憤怒地坐進車裡,油門一踩到底朝着外環大道開去。窗外的綠化和某個奔跑的身影被我極速掠過。我真的失戀了,在2010年的平安夜。

我圍着外環線繞了兩圈,最後在警車的設卡下才停了下來。我被帶到了交警中隊,父親趕到後我才得以保住自己的駕照。

我內心的怒氣並沒有因此而消停,我無語地看向窗外,父親載着我陪着我一起沉默。窗外刷過石灰的綠化,停靠路邊拋錨的公交車,一路熟悉的景色,讓我看得一陣心酸。

我生着悶氣到家,把自己關在房裡,心裡有千百種滋味在倒牀蒙上被子後卻形容不出一種準確的出來。生氣,憤怒,失望,傷心,難過,愧疚,不捨……統統都有。

父親開門進來拉開我的被子溫和地說道:“你還在生氣?還沒冷靜下來嗎?”

我拉過被子矇住頭道:“您出去吧,我不想說話。”

父親呵呵一笑道:“你要是覺得不爽就直接去找她。跟自己生氣有什麼用?”

我一拉被子坐起道:“您怎麼知道我生她的氣?”

“你不是我兒子嗎?呵呵,能讓你氣能這樣的除了石黛黛還有誰呀?”父親笑道。“有誤會就要及時解開。”

“是誤會嗎?”我呵呵一笑。Z大禮堂的那一幕又浮現在我眼前,刺得我眼睛痠痛不已。

“也許是誤會呢?六月份我去Z大替你取畢業證書時還見過她。她看上去精神不錯應該已經走出之前的陰影了。”父親明顯沒有弄懂我此刻如此生氣的真正原因,還以爲是石黛黛沒走出上次KTV事件的陰影。他哪裡知道我深愛的女人當着全校師生的面對着另一個男人說過‘我愛你’了。

“爸,你去睡吧,這麼晚打擾你休息是我不對。我沒事了,你讓我一個人靜靜。”我對着父親下起了驅逐令,突然感覺好累,我是懷着怎麼樣的心情去找她的,而我看到的確是這樣的場景。石黛黛呀石黛黛,你可知道我的心已被你傷透了。

2010年的聖誕節我帶着一肚子失戀的傷痛去了X城。晚上跟申超逸,莫心蘭,方俊騰,趙廠長,陳曉沁一起吃過飯後又去了小河鎮上的一家夜總會唱歌。當申超逸和莫心蘭甜蜜恩愛地唱着我和石黛黛曾一起合唱過的那首《你最珍貴》時,我失戀一整天的心酸終於爆發出來。大家都過來安慰我,但他們不知道我此刻最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竭盡全力的痛哭一場。這一天的臨睡前我沒再給石黛黛發短信,因爲我不知道我的短信對她來說是不是已經變成了一種負累。

在小河鎮休息了兩天,我的心情已漸漸冷靜下來。週一開始我投入了齊跑的工作,召開了工作會議肯定了2010年齊跑員工的努力,也對2011年的工作做了大致計劃。接下來的幾天又約了審計做財務審覈,最後又去了代工廠拜訪並接受了申超逸大舅子的一次專訪。

我原本打算元旦要回H城的,但在申超逸和方俊騰的挽留下,我留在了小河鎮度過了這個假期。這當中趙廠長曾幾度向我提起陳曉沁的出色表現,並說我父親也很欣賞她的能幹。但當我向陳曉沁提出調到總部去時,她一口回絕了。她只想守在可以看到李部長的地方。她的執着讓我感動,世間還有誰可以像她那樣甘願等着一個二十年後的希望?我曾深愛過的石黛黛纔等了我多久?

元旦過後我開始着手米歇爾交給我的市場調查任務。我準備交給她一份有價值的市場考察報告。除了在X城的各個行政部門收集信息外,還去了各種企業協會去了解行業經營狀況並對不同階層的消費者做了消費趨向調查。等我把報告做得差不多的時候,我爲期3個星期的寒假也即將結束。我選擇直接從X城返回曼哈頓,當我把決定告訴父親時,他有些失望,但還是尊重我的決定。

我已經有整整20天沒給石黛黛發過信息了,但我的內心裡卻沒有一天忘記過她。除了瘋狂工作的那會,空餘時間裡她的影子無時無刻不出現在我的腦海裡。我已經慢慢忽視掉了Z大禮堂裡的那一幕,出現更多的是我們曾經一起牽手過的寧湖邊那段安靜悠閒的黃昏和午夜。我在站在公寓的窗口,看着曼哈頓流光飛舞的夜色給她編輯下第308條短信:“我很想你,抑制不住的想你,還有可能再愛一次嗎?”我看着這條短信最終也沒有按下發送鍵,而是直接退出了編輯頁面,被系統默認存進了草稿箱。

米歇爾肯定了我的付出,她認爲中國是個值得投資的地方。曾多次希望我畢業後可以進入到她們公司,她願意爲我在中國成立辦事處。但我告訴她我有自己的事業要做,我的父親花這麼多的錢讓我來到這裡並不是希望我爲別人打工。

我又開始投入了新學期繁重的課業當中,每天晚上依舊會給石黛黛寫一條短信,但那些短信無一例外地被我存進了草稿箱。2010年的除夕陳效國來到學校接我去過年,陳效國跟我母親一樣都是老北京人,包得一手好水餃。我們吃過水餃後,陳效國又開車帶着我們一起去了唐人街,那裡正在逛歡。

一簇簇的煙花在我的身邊騰起、綻放,熱鬧的舞龍耍獅更增添了節日的氣氛。狂歡是一羣人的孤單,這羣海外遊子此刻是否正像這句歌詞唱得那樣一起孤單着?

等到北京時間的2011年正月一日凌晨以後,大家才緩緩散去。我坐在車裡,去年跟石黛黛在寧湖邊看煙花的情景又浮現了起來。我記得當時出現的還有蘇恪和茉莉,蘇恪已經去了英國,在馬子喬後來給我的郵件中茉莉又跟別的富家子打得火熱了。我還記得當時的石黛黛接了一通陌生的電話,接下來的兩天就發生了讓人後怕的KTV事件。我當時沒有留意,現在想來那通電話極有可能是康東碩打來的。因爲石黛黛接到後臉色就變得很難看了。我不禁又自責起來,我如果當時多關心一些她的這些細微表情,是不是就能避免那一場噩夢的發生?也許我們早已訂婚甚至結婚,她跟我一起來到美國,我們是否也能像別的校園情侶那樣擁吻、牽手、漫步?

我給她寫下第321條信息:“今年在哪裡看過了多少不花錢的煙花?會記起我嗎?”

美國人並不過中國的春節,學校並不會因爲我是中國人而例外,一回到學校便又開始了繁重的課業。不久米歇爾去了中國尋找投資項目和合夥人。等我暑假開始時,我被米歇爾的合夥人留在了風投公司做臨時工,但所有的工作已從去年的前期市場調查變成了後期的風險分析。

就這樣工作、學習、生活忙碌而充實地又過了一個年頭。2011年的12月份我在商學院的學分已經修滿,在父親的催促下我向學院提交了滿分休學五個月的申請,只等着明年的畢業論文和領證。我開始整理起自己的行李,衣服和書籍裝了滿滿三大箱子。

臨走前我去了趟陳效國家裡,我跟麗莎和麗娜兩姐妹早已建立起了兄妹情誼。這對開朗豪爽的混血姑娘對石黛黛的崇敬一日比一日強烈。而我每在她們面前提起一次石黛黛心就會莫名疼痛一次。

23號這天下午1點我乘上了回國的飛機,我認識石黛黛以來所過的兩個平安夜都是不不安的。而今年的平安夜只要飛機不失事我就一定能平安度過。

漫長的航程讓我幾度胸口發悶作痛,我從小跟着父母親飛來飛去往返於各個城市,出現這種暈機狀況還是頭一次。難道我已經老了?身體機能退化了?我輕笑自己,我真是跟平安夜扛上了,好不容易心靈平安了身體卻出現了狀況。

我推着行李車走出機場時,來接我的除了父親,阿強,李秘書外甚至還來了桂姐。阿強把行李搬進了商務車裡,大家一路說笑着往家趕,而我的暈機狀態一直保持着,到了家也沒有緩過來。

我開始整理起自己帶回來的書籍,書房裡還像我走的時候那樣乾淨整潔。隔着玻璃片牆上的‘寧靜致遠’依舊嶄新如初。

我開始給書分類。父親拿着我的手機進來說:“你的電話響了好幾次了。”父親拿的是我沒出國時的手機,同樣的手機石黛黛也有一個。這兩年裡很少有人再打我的這個手機了,是誰知道我回來了,一到家便打了進來?

我接起時那邊傳來了一個陌生的男聲:“我的天啊,我總算打通了。我已經整整打了你一天一夜的電話了。”

“你是誰?”我有點摸不着頭腦。我上機時手機是關的,他沒打通很正常。

“你快來趟中心醫院,有個女的被我撞到了,她身上只帶了個手機,這裡面只有你的號碼。你快點來。中心醫院門診大樓七樓ICU病房,快點來。”

對方匆忙地掛掉了電話,我驚在原地五秒後抓起手機瘋狂跑向門外。阿強跟在我的身後,我被他從駕駛室拖出塞進車後座。我一路上不停地催着快點快點。

我風一樣捲進了門診大樓七樓時,被一個四十幾歲的中年男子擋住了。“是你給我打的電話?”我問道。

那男子點點頭道:“是的,我已經打了你一天一夜的電話了。”

“怎麼回事?”我喘着氣問道。

“我前天晚上也就是平安夜那天晚上開車時,一個男的搶了一個女人的手機,被那個女人抓住了,結果反正就是那個男的突然把她推到了路中間,我當時剛好開車經過沒來得及剎車就撞上了。我是正常行駛的啊,監控錄像都看過了,已經去過交警和公安局做過筆錄了。”那男人朝着我急切地解釋着並從口袋裡掏出一隻手機遞給我道:“就搶的這隻手機,我先拿的她的電話打給你的,你一直關機,現在已經沒電了。”

我顫抖地接過他遞過來的手機,我不敢相信這就是那年我親自送到青荷園的那隻手機,它沒有一點劃痕,嶄新得就像沒有使用過。我更不敢相信躺在裡面尚未脫離危險的人會是我最愛的女人。

“她怎麼樣?”我感覺自己就快要失聲了,這個男子能聽到我的這句問話嗎?

“已經脫離了危險,上午醒過來一次又昏過去了。但我還是讓她呆在裡面會放心一些。”男子說道。“你要進去看看她嗎?”

我穿上無菌衣走進病房,牀上躺着的真的是我熟悉的那張臉,戴着氧氣罩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長長的頭髮上沾着泥漿結成了塊狀,右手整條手臂打上了石膏。牀邊的病歷上顯示的是顱內出血、嚴重性骨折。我坐在牀邊握着她未受傷的左手,她的手還像以前那樣纖細。我輕輕地喊道:“黛黛,是我。”

我等待她醒來,但她沒有給我任何反應。我走出了病房時,父親和左司令,石榮景都已經等在門外了。那男子已知道自己撞到的人是何等的金貴,開始爲自己的行爲再一次做無罪的辯護。石榮景給交通部門和公安部門打去了電話。左司令衝着醫院的院長,副院長,主冶醫生們威嚴下令:“明天早上再不醒過來,統統給我下課。”

阿強扶着我坐到門口的休息椅上,我無語地仰在椅子上,我還是沒能迎來一個平安的平安夜。石黛黛因爲一隻手機被撞成了重傷。如果當時的我知道她會因爲這隻手機而遭受這樣的劫難,哪怕我對她有再多的喜歡、再多的欣賞、再多的不捨我也絕不會去招惹她,更不會愛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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