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清言的房內只燃了一盞油燈,一片昏黃間隱隱摻着幾分煽情的曖昧。
(此處和諧)
“讓她進來……”紫夏女皇的指尖蹭着他的背,惡作劇般地在他耳邊細語。
雲清言的身子猛地一震,不敢置信地問道:“什……什麼?”
紫夏女皇輕輕一笑,上揚的眼角透出一股惡意,“我說……讓公主進來……”
雲清言側過臉,斂下了眼眸,“不!”
紫夏女皇語調中帶着幾分冷意:“不聽話是麼……解藥,不想要了麼?嗯?!”
門外,琢禾等得心焦,又開口道:“清言哥哥,我知道你還沒有睡……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雲清言微顫着身子,眼眸對上紫夏女皇毫無商量的表情,妥協地閉上了雙眸,聲音緊繃着說道:“阿琢……我……你進來吧……”
琢禾此時面頰微紅,眸中已有了些醉意,推開房門搖搖晃晃地走了進去。卻又不慎被房間中央的桌角所絆倒,手忙腳亂之間下意識地想伸手扶住一旁的椅子,卻一個摸空,身子猛地朝前倒去,額頭重重地撞在椅角上。
雲清言下意識地伸出手,卻被紫夏女皇牢牢按在牀榻上,只得眼睜睜地看着琢禾跌倒在地。
琢禾雙眼不能視物,捂着額頭略帶委屈地四處張望着,“清言哥哥,你在哪裡?頭……很疼……”
雲清言竭力裝着無動於衷的聲音,淡淡道:“你身邊便是椅子,自己站起來。”
琢禾胸口一陣憋悶,卻因記着自己是來道歉,只得含着淚摸索着站起身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紫夏女皇的脣瓣微微向上勾起,纖細的指尖在雲清言的胸膛上滑蹭着:怎麼,這樣就心疼了……
雲清言的長睫輕顫着,遮住了滿眼的心疼,“阿琢……有何事?夜已深,我……我要就寢了……”
琢禾雙肘撐着桌案,扶着頭想了半晌,才斷斷續續地說道:“清言哥哥……阿琢……阿琢方纔不應該……那樣……那樣說你……可是,阿琢……我看不見了……眼前很黑很黑……什麼也沒有了……阿琢怕清言哥哥會丟下我……阿琢怕……所以……阿琢纔會亂髮……脾氣……阿琢真的……不是故意的……不是的……”
眼中一陣酸澀,似有什麼順着臉頰滑落,沾溼了乾燥的雙脣。
雲清言白皙無暇的臉上,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好……我不生氣,我不氣……你回去吧……太晚了,你……”
琢禾猛地站起身,忍着腦中的暈眩,努力瞪大了眼睛,“不!清言哥哥……你不要這樣……你不要趕阿琢走……阿琢再不惹你生氣了……再不了……你不喜歡阿琢與二皇子接近,阿琢便再不理他了……再也不和他說話了……你要去鳳鳶宮撫琴……阿琢……阿琢也再不攔着你了……你莫要這樣……阿琢錯了……阿琢知道錯了……”
(此處和諧)
“清言哥哥,你……”琢禾的臉上閃過一絲擔憂,“可是身體不適麼?”
說話間,便摸索着想要上前。
雲清言緊抿着雙脣已不敢開口,迷離的雙眸盯着琢禾一步一步地走進,臉上是毫無血色的一片慘白,淒厲的眸色間透着幾許悲涼與絕望。
(此處和諧)
琢禾頓時停下腳步,站於離牀榻不遠處,漆黑的眸子怔怔地盯着前方,良久又猛地後退了兩步,“清言哥哥……阿琢……阿琢先去睡了……”
倉皇地轉身,心底莫名地閃過一絲刺痛,扶着眩暈無比的頭搖搖晃晃地走了出去。迷迷糊糊地走回自己的房間,微顫着手解開自己的衣襟,躺到了牀榻上。使勁搖了搖頭甩開腦中忽然顯現的畫面,一陣鋪天蓋地的眩暈之後,琢禾懷抱着棉被沉沉睡了過去。
想來,定是自己醉了吧……
“怎麼了?”
待琢禾走出房間,紫夏女皇便翻身下了牀,一點點地理着自己凌亂的衣衫與鬢髮。
雲清言也起身哆哆嗦嗦地扣着自己被紫夏女皇解開的衣釦,清冷的眸中顯而易見地慌亂與惑然,“我……陛下……”
紫夏女皇上前兩步隨意地在琢禾方纔坐過的椅子上坐下,輕笑道:“怎麼,想問朕爲何要不碰你?”
雲清言垂下眼眸,緊咬的下脣已有血跡隱現。
紫夏女皇細細地打量着雲清言的側臉,眼底閃過一絲陰霾,“朕要何時碰你全憑朕的興趣!若你想借着朕的權勢報仇,還是多花些心思,想一想如何取悅朕來得實在些!說到底,你在朕的心中也不過是一個替代品而已,莫要再在朕面前惺惺作態!”
話畢後,將一包藥粉擲入雲清言的懷中,轉身打開房門大步離去。
雲清言怔怔地看着紫夏女皇離去的身影,又想起適才琢禾黯淡卻依然讓人心驚的雙眸,心中劃過一絲茫然。值得嗎……爲了仇恨……值得嗎?低下頭,靜靜地撿起落在衣袍上的紙包,緩緩地在手中攥緊。
明明是爲了仇恨而應允了她,可爲何,自己的心中仍是如此地難受?爲何,只有看到這解藥,自己纔會覺得,終是值得的……值得的……
寶蟬閣外,一道黑影劃過,在樹影間越竄了幾步之後,迅速躍入了一道宮牆之中,直直落在房門前,閃身走了進去。
宮燈下,坐着一個半大的少年,脣紅齒白,一雙狐狸般琥珀色的眼眸愜意地眯着,斜着身子靠在榻上,房間內燃着兩個碳爐,將少年的面頰染得兩腮泛紅。
一個黑衣人單膝跪於少年的面前:“王爺!屬下適才瞧見陛下孤身進了寶蟬閣……似是……似是進了雲清言的房間……呃……屬下……屬下還瞧見陛下對雲清言……似是有讓雲清言侍寢之意……”
紫夏暄溪眸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哦?雲清言沒有反抗?”
黑衣人猶豫了片刻,“回王爺,未曾反抗!可是……陛下對雲清言……之時……公主也在房內……公主先前在院中獨酌,後與雲清言起了爭執……雲清言拂袖而去,公主不稍多久便追了上去……而後,陛下雖與雲清言在房中……卻依然讓公主進了屋……”
“哼!”紫夏暄溪猛地起身,一把掃落榻旁茶几上的瓷器,“她總是如此!總是如此!但凡雲清言有些許不開心,便巴巴地跑去安慰道歉!也不想想……也不想想雲清言是否居心叵測!她不信我……卻信他?哈哈!信他?!”
黑衣人依舊跪於地上,額上已有了薄汗。
紫夏暄溪眯着眼,又問道:“你說……雲清言與皇姨在做那事之時,並未避及公主?如今公主雙目失明,她可會……可會察覺?”
“屬下……屬下怕被二皇子的手下發現,不敢久留,所以……”
紫夏暄溪冷着臉斥道:“廢物!一羣廢物!”
黑衣人生生地打了個寒戰,忽又擡頭道:“王爺!屬下另有要事稟報!”
紫夏暄溪瞥了他一眼,冷冷道:“說!”
黑衣人大着膽子站起身,湊了過去小聲地耳語了幾句。
紫夏暄溪嘴角驀地勾起,眼底現出一片喜悅,“原是如此!原是如此!這就怪不得璟池哥哥他……怪不得……怪不得……”
揮手命退黑衣人,紫夏暄溪忍不住在房中來回踱步,眼中滿滿的釋然與笑意。
此時已是冬末,紫夏國與天詡國的邊界處烽煙瀰漫,戰鼓隆隆,熊熊戰火漫天,似是要吞噬整個天下。金戈鐵馬總是殘酷,馬革裹屍總是淒冷。然而戰爭,對於帝王來說便是一統天下的手段,對將士來說便是建功立業的起點。但對於無辜的百姓……或許便是無邊的黑暗……由權勢利慾堆砌而成的黑暗……
岑將軍所帶領二十五萬士兵,英勇善戰,已在不日前接連奪回兩座城池,如今天詡國軍隊已大部分退回國界之後,只餘少部分死守着未被奪回的一座邊界小城。
此時,紫夏璟池帶領一萬兵馬,駐紮於城外,而岑將軍則率領大部隊留守後方。
“二皇子,我們究竟要等到何時?!”問話的是一名虎背熊腰的黑麪副將,五官輪廓分明而深邃,只是神色間帶着寫不屑與惱怒。
紫夏璟池站在帳篷前,並未着將士之服,仍是那一襲暗紫色的錦衣長衫,墨黑的長髮用一根銀色的帶子束在身後,俊美的容顏並未因軍旅生活而粗糙一分一毫,墨玉般的雙眸中似乎總帶着一種看透一切的笑意,冷靜而且睿智。
副將見紫夏璟池笑而不答,以爲他看不起自己,一張黑麪登時漲得黑紅。
紫夏璟池收回仰望着天際的視線,淡笑着開口道:“陳副將不必心急……”
陳副將羞惱道:“不急?!二皇子,我們已在城外駐紮半月有餘!地方不過幾千兵馬,我等何需懼怕?直接衝進去便是!”
紫夏璟池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又笑道:“陳副將,此言差異……城中雖只有敵方几千兵馬,卻還有上千的無辜百姓。若是兩軍硬拼,我軍雖必勝無疑,卻保不得會損傷一些兵卒,而那些手無寸鐵的百姓更是無端喪命。”
陳副將一愣,“二皇子所言極是……可……”
紫夏璟池轉身撩起帳簾,脣邊漾着笑意:“若是我軍先斷其糧草,趁敵軍軍心大亂,且無力再戰之時,大大方方地進城,還怕他們會負隅頑抗麼?如此一來,百姓也不過是捱餓幾天,並不會丟了性命,我軍亦是不會損傷一兵一卒。”
說罷,不再看其一眼,便側身進了軍帳。而軍帳之中,已有一人立於角落中,見紫夏璟池走進,忙上前屈膝跪下。
“近日宮中可有異樣?”紫夏璟池淡淡問道。
“回門主,除了太子殿下重傷久久不愈,陛下將其送至南城的行宮,其他皆無異樣。”
紫夏璟池點了點頭,凌厲的雙眸漸漸地柔軟下來,低聲道:“好……寶蟬閣中呢?公主她……可好?”
殘照略微擡眸,猶豫再三,“回門主……公主已雙目失明許久,日前屬下見門主忙於戰事,便……便沒有稟告……”
紫夏璟池皺眉道:“是母后?”
“是!陛下因太子殿下重傷失明而遷怒於公主,因而對公主下了兀虛散,公主纔會雙目失明……”
紫夏璟池垂下眼眸,輕聲道:“兀虛散……並無大礙……如今這般時局,你等且萬萬不能與母后正面衝突……絕不能讓母后發現。”
殘照應道:“是!屬下還發現,雲清言最近似乎頗受陛下喜愛……”
紫夏璟池彎了彎嘴角,“我早料到會如此……阿琢,怎會喜歡他?……”
紫夏十八年冬
岑將軍所帶領的二十五萬大軍,成功收復三座城池,並將天詡國的軍隊逼回界線之後五百里。岑將軍率軍有方,二皇子謀略有功。
紫夏女皇大喜,對二皇子愈加讚賞,且揚言要奪下天詡國四座城池,以儆效尤。
而太子病重,一度藥石不進,昏迷不醒。紫夏女皇怒斬兩名太醫,並命人將太子送至南城行宮好生調養。
此時,朝中大臣因太子日漸失勢毅然倒戈,而二皇子在朝中地位已然凌駕與太子之上。朝中一片烏煙瘴氣,紫夏女皇卻並未過問,對羣臣拉幫結派的所爲一味任由,更是助長了二皇子之氣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