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敏茹是當朝左相的幺女,而楊家與景家在朝中一文一武,倒也不曾有過前朝那樣的文官武將的鬥法,反而相處的十分之和諧,左相更有意令兩家親上加親。
江承恆的事情已經傳開了,大家也都曉得他並非寧王的親生之子,雖說如今仍舊是被認了義子,可是往後寧王府的大梁該誰來挑,結果已經很明顯。所以江承燁成了景王妃唯一的人選,而楊敏茹也成爲了拉近景王妃與江承燁距離的最好人選。
楊敏茹心中也的確是對江承燁傾心,想當初他出徵北伐之時,楊敏茹便屢屢過府,不是問候寧王的身體就是給景王妃帶來一些珍貴的物什,話題彎彎繞繞,最後還是落在江承燁身上,景王妃對楊敏茹很滿意,若是兩家結秦晉之好,那就更是錦上添花的一件事,所以今天分明是接風洗塵的家宴,景王妃依舊是請了楊敏茹過來,意思已經很明確——她沒將楊敏茹當外人。而後讓楊敏茹坐在江承燁身邊,那份心思更是昭然若揭,然而,這一切的一切,都在江承燁的強勢冷淡下打了水漂。
楊敏茹是左相的掌上明珠,這麼多年來都是被捧在手心裡呵護着,上頭也有兩個哥哥,何時被這樣冷待過?而支撐着她保持禮儀起身走到王妃身邊坐下的,也只剩下那份驕傲。
江承燁把粥放在桌子上,轉身就去扶着寧慈坐到自己的身邊,小魚兒見到寧慈,不復剛纔的怏怏模樣,小鼻子一動就知道孃親煮了他最喜歡的魚片粥,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滿是期待的看着自己的父母。
“你受累了,我來喂他。”江承燁溫柔的對寧慈說了一句,手裡的碗也盛好了粥,他將小魚兒的凳子往自己這邊拖了拖,在他的兜兜裡拿出了隨身攜帶的圍兜套在他的脖子上,這才一點一點的喂粥。
而這邊,寧慈笑着給寧王和王妃以及江承恆夫婦都盛了粥,可是到楊敏茹的時候,卻訝異道:“真是不好意思,不知道今日府中還有姑娘做客,只怕這分數不大夠,敏茹姑娘若是不嫌棄,便吃我這一碗吧。”
寧慈的情感真摯,目光誠懇,一絲一毫的做作都看不出,話語間,手中的粥已經放到了楊敏茹面前。這個意思已經是明明白白的告訴她,誰是主,誰是客。
楊敏茹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她甚至覺得自己再多說一句都會直接摔了碗,景王妃自然將這些都看在眼裡,她的火不對着寧慈發,而是對着江承燁發:“承燁,敏茹今日可是專程來爲你接風的,連寧慈都曉得招待,你怎麼倒跟個木頭似的!”
江承燁如今在餵飯的手法上已經日益精進,能做到入口不漏,即便小魚兒故意不配合,讓粥粥飯飯從嘴角滑落,他也能飛快的給他刮上去重新喂進嘴裡,好像是什麼有意思的遊戲似的,讓他樂此不疲。
“喔,寧慈是我的妻子,她招待與我招待沒什麼兩樣。”江承燁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看過來,相比江承燁的冷淡,寧慈則是更加客氣熱情,最後甚至是對楊敏茹專程來爲他們接風而表示感謝。
是了,不是爲“他”接風洗塵,而是“他們”。
寧王的一頓飯下來,更多時候是將注意力放在小魚兒身上,偶爾說幾句“他吃的挺多,飯量大才好,長身子”之類的話,江承燁很是自豪的回答:“只有寧慈做的他才吃的這般歡騰。”
關於何如意和江承燁的傳說裡,的確提到過何如意的廚藝精湛,可是如今的寧慈右手不便,還能做出多好吃的東西?
寧王抱着一試的心態淺嘗了一口聞起來的確很香的魚片粥,砸吧了一下,眼睛忽的一亮,接二連三的吃了好幾口。
魚有鹹香而無腥臭,粥米開花粘稠,軟糯的口感和着魚肉香,竟是無比的美味!
寧王從三年前自戰場上受傷後,身體一直不怎麼好,連帶着胃口也退減許多,如今還真的是一家人第一次看到寧王以這樣的時速吃下一碗粥。江承恆好奇的也吃了一口,最後微微一挑眉,再次笑了起來:“看來我們府中倒真是來了一位不得了的廚娘。”
哐噹一聲,江承燁握着勺子的手一鬆,瓷勺子掉在碗裡發出一個清脆的聲響,江承燁目光冷冷的望向江承恆:“來了什麼?”
江承恆有些意外,也有些無措。誠然江承燁回來之後他有過一段暴躁的時期,而那時候景王妃放心不下他,總是對他有更多的照拂,即便當初府中的氣氛最爲尷尬的時候,江承燁也不曾與他多說一句話,毫不誇張地說,從他在戰場上將自己救下來帶回王府,直至他身份揭曉成爲世子入住王府,年復一年到了今日,兩人加起來的話不到十句。可今日,江承燁竟主動用這樣不善的語氣跟他說話……
如今的江承恆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狂躁易怒的人,最爲清楚的就是自己現在的身份地位,此時此刻,面對江承燁的不悅,他很快反應過來,帶着些歉意的笑了笑:“看我,只因這味道實在是太好,一時間說錯了話,是大嫂,大嫂的廚藝當真是讓人慾罷不能。也難怪父親今日胃口這般好。”說完又嚐了一口粥。
寧王已經吃完了第一碗,看着那已經空下來的大碗,難得的好胃口多了一絲惋惜,寧慈將寧王的神情收入眼底,淺淺一笑:“王爺若是喜歡,往後寧慈定然多做一些。”
寧王卻是微微一皺眉:“怎麼還是王爺王爺的,這府門都進了,稱呼還改不過來嗎?”
飯桌上升起一絲微妙的氛圍,寧慈有意無意的掃了一眼臉色不大好的景王妃,微微一笑:“是,公公。往後只要公公想吃,兒媳自然會下廚爲公公去做。”
寧王舒心一笑,目光再次落在吃的風生水起的小魚兒身上,小傢伙胃口當真是好,一碗粥一勺一勺的很快就颳得見了底,江承燁扯了帕子給他擦嘴,他吃的兩腮鼓鼓,眼睛都笑的彎彎的。
“他還沒吃夠。”江承燁把碗放好,對着寧慈笑道。
寧慈對待小魚兒卻不像寧王那樣了,她搖搖頭:“凡事有量,他吃飽了就行。”
江承燁完成了餵養大事,終於可以吃飯了,可是寧慈的粥已經給了楊敏茹,江承燁把寧慈也拉到自己身邊靠近些,將自己碗裡的粥爲了一勺給她。
這個動作就太過出格了,即便楊敏茹這樣捧在手心長大的千金小姐,也沒有在家中的放桌子上被餵飯的,她幾個成了親的大哥也沒有這樣對嫂子過!楊敏茹覺得這一幕實在是刺眼,遂笑道:“想不到世子對寧姑娘這般疼愛,上了桌子都捨不得讓寧姑娘拿筷子動勺子,還真是……寵愛有加啊。”
越是身份尊崇的地方,規矩也就更多,寧慈這樣無疑會遭人話柄,可是江承燁彷彿就等着這句話一般,他不慌不忙的再次餵了寧慈一勺粥,末了還擡手給她擦了擦嘴角的粥糊,淡淡道:“寧慈的右手受了傷,每次動過手之後就需要休息一陣子,否則不便於痊癒。”他甚至擡眼看了看一旁的江承恆,“這一點,承恆應當是懂得的。”
雲淡風輕的一句話,卻讓江承恆的身子微微一僵。
是啊,他有何不懂?當初他受不了刺激,幾度發狂,除了難以癒合的腿上,發狂之時還將手臂也給弄傷了,而後都是趙雲華悉心照料,之後他平靜下來,上桌子之時也是趙雲華餵飯。
江承燁一句話就將自己無恥的秀恩愛化作了照料受傷妻子的正當行徑,且因寧慈的右手屢屢被提起,寧王也注意到了。
他看了一眼寧慈放在桌子下的右手,主動問了一句:“右手如何了?請過大夫看過嗎?”
江承燁放下碗勺,將寧慈的右手握在手中,目光微微黯淡:“看過了,只是並非一時半刻就能好。”
一直沉默着的景王妃忽然放下了手中的碗筷,開口道:“寧慈當真是有一副好手藝,這樣傷了右手,實在是可惜。也不好說是湊巧,如今恆兒的腿傷未愈,每日也有大夫扎針開藥,既然寧慈如今已經回到王府,那就是我的兒媳,從明日開始,大夫爲恆兒看完之後,就來給你扎針開藥,左大夫是宮中的御醫,定然能將你們一併治好。”
寧慈的心微微一沉,擡眼望向景王妃。景王妃面色和善,望着寧慈時都是關心和親和,全然不復她方纔站在後面是見到的那個冷漠的眼神。
“不必。”寧慈還未開口,江承燁已經先行打斷。
景王妃皺了皺眉,似是有些不悅。
江承燁又哪裡在乎這些?他鬆開了握着寧慈右手的手,重新拿起碗勺爲她喝粥:“一直有大夫爲她診治,比起當初已經好了許多。每個大夫行醫開藥的習性都不同,忽然換一個大夫,並不是很好。”
景王妃今日被頂了不少次,一張臉已經有些掛不住,偏偏寧王先是被小孫子勾去了注意力,再是被寧慈的廚藝征服,此刻聽着江承燁淡定的說話,他也表示贊同:“只要寧慈的這位大夫當真有些本事,讓他一直看下去也好,這醫理方面的事情也說不好,不過若是你們有什麼需要,便無須客氣,儘管說出來。”
寧慈伸手捏了捏江承燁的手,兩人都點點頭表示贊同。
一頓飯用完,楊敏茹起身準備告辭。
整個用飯過程中,江承燁別說是搭話,就是一個正眼都沒看過楊敏茹,她原先還能掛着笑,到後來就只是低着頭用飯了,此刻起身告辭,也是高冷至極,並未再去巴巴的看着江承燁。
寧王沒說什麼,王妃卻是一皺眉:“不是說好來我們府上小住些日子嗎?爲何說回去就要回去?”
楊敏茹沒有說話,而是略顯委屈的低着頭。一副她本是好意來接風洗塵卻被無視對待的模樣。
寧王妃看了她一眼,語氣頓時放鬆了些,道:“我原先還想着寧慈剛剛進京,對這裡的一切都不熟悉,雲華要照顧承恆得不開空,這才請了敏茹小住幾日,你們年齡差不多,這樣也好玩到一起,做個手帕交,此間也能帶着寧慈和承燁在京城中逛一逛,熟悉熟悉,可沒想到你竟要回去。寧慈,你快來幫我勸一勸。”
王妃今日也算是卯足了勁。她心裡清楚若是直接跟江承燁說,這個非典型貴族世家子不按常理出牌,她拿捏不好,可是寧慈不一樣,她是新進門的新婦,沒有理由對她這個婆婆不敬。且江承燁雖然性情古怪無法掌控,但王妃絲毫不擔心江承燁寵寧慈。自古以來,過度的嬌寵都能遭人話柄,江承燁越是寵她,王妃才越好用規矩說是,屆時寧慈若是覺得委屈鬧將起來,那就更是有意思,放眼整個大周,只怕沒哪家的媳婦敢跟婆婆叫板,她若是壞了規矩,王妃就有無數的理由請旨廢了她。屆時以皇命壓住江承燁,他還能如何來護?
心中已經有了一套主意,王妃對着寧慈反倒越發的自然起來,她將問題拋給寧慈,笑着等着她的迴應。
江承燁似乎還想開口,可是這一次卻被寧慈捏了捏手止住了。
寧慈起身對着王妃福身,這纔對着楊敏茹笑道:“原來楊姑娘是王妃母親轉成爲寧慈請來的客人。這京中寧慈確實不熟悉,初來乍到,也未曾有一二好友,若是楊姑娘不嫌棄寧慈是粗野村婦,往後要多多照料的地方,還得麻煩楊姑娘了。”
這是在留人?
江承燁微微皺眉,有點不開心。
氣氛和緩下來,景王妃頗爲滿意的笑了:“還是我的兒媳懂事,比我這個兒子省心。”她轉身握住楊敏茹的手:“敏茹,你便住下來,何事你爹找我們寧王府要人你再回去!”
楊敏茹羞赧的看了一眼江承燁,又看了一眼寧慈,見到寧慈一番友好的笑容,這才笑着點點頭:“那敏茹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家和萬事興,因爲寧慈的打圓場,氣氛一下子就和緩下來。寧王十分滿意,飯後就讓王妃開始張羅他們的住處。
寧慈自然是住進了江承燁的院子,可沒想到的是,王妃竟然將楊敏茹也放進了江承燁的院子。
其實江承燁的院子很大,除了他住的主臥,還有書房和後面的廂房,另外還有一個小花園,寧王府十分大,蜿蜒迴廊彷彿看不到頭,楊敏茹住的那一間,與江承燁的屋子隔了一個小閣樓,不過只要從房間出來,兩邊自然會在迴廊處會和。
飯後,楊敏茹被帶去了她的屋子。而江承燁和寧慈則是與寧王他們開始議事。這個事不爲別的,而是爲了他們二人的婚事!
“寧慈如今回來了,自然是要將婚事補辦,否則寧王府日後必然遭人笑話,說我們這個兒媳進門進的寒磣!”寧王打定主意要讓寧慈名正言順,這是好事,更難得的是,連王妃都不曾說什麼,反倒是和和氣氣的說了幾句:“是啊,既然回來了,這些日子什麼都不要理,好生的玩耍,承燁也纔將將從北邊回來,趁這個機會,你們兩個一起好好熟悉一番京城的環境,這可是日後要住一輩子的地方。”
寧王點頭:“明日你們隨我進宮,一來是請罪,二來嘛……皇上與太后心存仁慈,我寧王府多年來爲大周效力,想必這次承燁擅自離京,應當能夠被寬恕,這之後我們便請聖上賜婚,令你二人順利完婚。”
江承燁沉默不住,寧慈微笑點頭。
一番談話結束,二人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寧王看着二人離開的背影,回過頭來對王妃道:“你爲何不明言?既然是要一同賜婚,自然該讓承燁知道他要娶敏茹的事情,這是雙喜臨門之事,寧慈是個懂事的孩子,自然不會反對。”
王妃卻是一笑:“你的兒子你還不懂?那性子隨了誰?如今我也是看出來了,他當初旁的姑娘看也不看一眼,那是因爲心中掛念着寧慈,如今人帶回來了,孩子也有了,哪個男人能不膩?敏茹生的好,性情也好,家世更好,與承燁再般配不過,不告訴他們,只是希望他們這陣子能好好相處。承燁接回了心上人,敏茹再伴隨左右,他自然會看到身邊的姑娘,屆時一同賜婚,他一次娶兩個人,憑着這段日子的相處,即便承燁覺得對不起寧慈,只要寧慈允首,承燁還能強行將敏茹退回去不成?”
寧王被說服了,他笑着點點頭:“寧慈應當是個懂事的孩子。”
王妃也笑了,上前挽住寧王的手臂:“是啊,咱們也是爲了他們,他們日後自然會曉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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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好冷啊~大家要注意保暖哈~今天四六級,有木有要考試滴同學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