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獻忠的中軍和主力,正走在前往開縣的途中,大約隔開縣還不到四十里的樣子,突然接到了第八大營的傳令兵飛馬口頭報告,心中一沉:秦良玉這老女人真是可惡!看來今年從川東進攻四川,是行不通了,立即傳令,全軍轉頭向北,朝城口方向而去!
於是,張獻忠的王家軍,就轉而執行退而求其次的第二套方案了。
張獻忠的主力轉向北朝着城口方向走了一天,紮下營後,又收到了譚青楊、申老鏢頭和蕭望南派人送來的書札,於是決定,按譚青楊他們的要求,讓秦良玉那老女人以爲我們就只有那麼一個大營,就改走城口以東一點兒的紅池、厚坪、高觀方向,主力部隊把城口離得遠點兒,並且派傳令兵通知第十八大營,立即向主力靠攏,與主力一道走,只把已經被秦良玉咬着了的第八大營暴露給秦良玉,並且也給譚青楊、申老鏢頭和蕭望南迴了書札,囑咐他們萬一遇到危險,就放棄城口,趁暗夜悄悄往東跳出秦良玉的視線,與主力匯合,先擺脫秦良玉再說。
卻說第八大營,往北一連走了兩天,都發現秦良玉還在追趕着不放口,一直咬着他們沒放,心想,既如此,那就還不宜過早地把白杆軍引向東面,就派傳令兵再給張獻忠送信,報告這邊的情形,看樣子秦良玉不把他們趕出四川是不會收兵的,要求張獻忠帶着主力再往東北面走遠點兒,直走到陝西省境內的正陽鄉一帶等他們,他們第八大營則繼續把秦良玉朝城口引,以免讓官軍發現了義軍主力,若遇到緊急情況,自會放信鴿求援,要是沒有放信鴿求援,等擺脫秦良玉後,就會到正陽鄉來會合。
譚青楊、申老鏢頭和蕭望南就帶着第八大營繼續朝着城口而去,這天的半下午,隊伍走到離城口還有好幾十裡的雞鳴鄉境內時,前哨探子回來報告,說前方四五里遠,有看上去不下萬餘的白杆軍,正在朝這邊殺過來!
四五里遠?譚青楊、申老鏢頭和蕭望南一聽大驚,斷定這是陷入秦良玉的前後夾擊了,全大營一起走,因爲有輜重,是走不了的,必須要先抵當一陣,匠竈樁才能逃出夾擊!三人來不及多想了,立即下令匠竈樁和守禦大隊掉轉方向徑直往東,朝明中鄉、厚坪鄉方向而去,大隊隨後會來追趕;二十四個大隊,則立即迎上前去佔據有利地形,嚴陣以待白杆軍到來,十四個大隊防前,十個大隊防後,譚青楊、申老鏢頭和蕭望南三人則先對付前面已經快到了的白杆軍,分咐後面的十個大隊,要是追兵到了,就立即到前面來報告!
譚青楊剛佈置好陣形,就聽得到白杆軍的吶喊聲,看得見飄揚的旗幟和滾滾黃塵了!
原來,譚青楊、申老鏢頭和蕭望南他們,這幾天後面被白杆軍追着,前面又遇到了白桿兵堵擊,就以爲這是陷入秦良玉的前後夾擊了,所以忙着做好跳出夾擊的佈署。
其實,前方來堵擊的,是白杆軍不假,但卻不是秦良玉安排的,而是秦良玉的兒子馬祥麟,以都司副總兵之職銜,去年奉詔帶了兩個衛所,到川北協助抗擊闖軍,直到過大年期間,把闖軍打敗,並趕到了陝西境內,闖軍繼續向東北方向逃竄了,這才收兵,馬祥麟就帶兵回川,並走近道朝石柱大本營開拔。
本書雖然只講張獻忠的故事,但張獻忠的王家軍與高迎祥的闖軍,總有些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偶爾也難免提及一下。
自古道,同一膏藥,各有熬煉。同是帶兵,同是發源於陝北的義軍,總的目標、方式相同,但具體徵戰,就各有所長了。兩支義軍的主力,在運用特戰突襲方面,都用得比較好,但在繳獲了錢糧救濟百姓和封鎖消息保密方面,闖軍就沒有王家軍做得好,而自從王自用病逝後,兩軍分道揚鑣,闖軍已經在川北地區縱橫馳騁兩輪了!
去年,也就是崇禎六年,闖軍基本上是在明着進攻,一路上既要蕩平府縣,與明朝官軍作戰,還要應付川內的袍哥武裝的不勝其煩的騷擾,竟然還是一路打到了成都!
當然,闖軍既然都是明打了,明軍自然不是吃素的,四川行省和都司自然是要調集兵力圍堵的,這就包括了川南駐屯軍的秦良玉部了。不消說,成都這邊,也要派快馬繞過闖軍,上北京向朝廷報告匪情,就算路途遙遠,朝廷反應遲緩,但到底義軍力量已成氣候這個消息,朝廷早遲還是知道了,這纔有了自崇禎七年開始,義軍總被官軍圍追堵截的局面,從而結束了義軍旨在摧毀朱明王朝的基層政權、不驚動朝廷而得以勢如破竹地橫掃縣府的開心局面。
闖軍雖多,但一路消耗,勞師疲憊,又逢成都早就得到消息,自讓就早有準備,闖軍多日攻成都不下,又遇多路明軍援兵陸續趕到,特別是馬祥麟這一萬多最是能征善戰的白杆軍趕到,讓長途征戰,疲憊不堪的闖軍吃足了苦頭,而傷亡又主要是軍士和下層軍官,闖軍實在不堪傷亡重大,被迫撤退出川,就被明軍一路追擊,直追到漢中境內的鎮巴,這才罷兵,而闖軍出了四川,爲保實力,就往石泉、寧陝、商洛一帶休養生息去了。
班師回大本營的馬祥麟部,就告別了其他明軍,走城口這一線,往石柱縣行進。
這些,王家軍自然是沒法兒知道的,所以就認爲,這是秦良玉佈置的前後夾擊。
再說馬祥麟,本身就是漢代名將之後,自有家傳武風,又深受母親的影響,武功和軍事韜略,都是頂級水平,去年又與闖軍周旋了大半年之久,在不斷重創闖軍的過程中,也對這些成了氣候的流民起義軍的戰法,有了深入瞭解,而且去年開春,他也與母親一道,親歷過雲陽突襲戰,知道這些反賊義軍,決不止一支兩支,故班師回石柱的一路,也都派有前哨探子。只不過他派的前哨探子仍然是穿的軍裝,而譚青楊派的前哨探子卻一直穿的是便裝,所以各自的前哨探子,穿便裝的遠遠就躲過了穿軍裝的,穿軍裝的不知道還有穿便裝的義軍探子,而雙方的探子,都打探到了敵情。
馬祥麟剛獲知敵情時,還並不知道母親的追兵就在義軍後面不過十幾二十裡地,他判定,這股義軍叛賊,不可能是闖軍的散兵,八成就是去年突襲的那支義軍,所以就想嘗試一下,憑自己的兩個衛所的兵力,把這股義軍吃掉,於是下令,來個突然進攻,一個衛所從正面迎頭痛擊,一個衛所兵分兩路,從左右包抄上去攻打側翼,形成半包圍的勢態。
馬祥麟帶了兩個副將,一馬當先進攻正面,白杆軍一鼓作氣,吶喊聲混着戰鼓聲,攜裹着黃塵,排山倒海地衝向嚴陣以待的義軍,將對將,兵對兵,立即就是一頓大規模混戰!
譚青楊、申老鏢頭和蕭望南這三人,他們還並不知道對方主將是誰,但主將必然武功最高,於是,待陣時就商定了,由蕭望南來對戰白杆軍的主將,譚青楊和申老鏢頭分別對戰兩個副將。
六個人六匹馬,三把大刀,三支長槍,一對上陣,雙方就都感到對方的實力太強,尤其是馬祥麟,雖然沒學他母親的日月神功,但他兼具馬家和秦家的家傳內功,又勤奮好學,武功已臻化境,完全可列當世武功顛峰之列了,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義軍裡,竟然還有能夠完全與他馬祥麟抗橫的頂尖高手!而兩個副將,也都是頂尖高手,雖然年齡要略大於譚青楊和申老鏢頭,但仍屬壯年,卻也不但拿不下這兩個賊軍頭領,還自知最多隻能打個持平!
而劉進忠等一百多大隊將領和小隊校尉,與明軍的千總們和百戶尉們對打,無不是棋逢對手!而慣常突襲的義軍將校,歷來配合默契,在打鬥時,稍有觀察到誰力有不逮了,就立即交換對手,因而,將校這個層面,也讓白杆軍感嘆:這股義軍咋這麼經打?可比闖軍難對付多了!
但是,最吃虧的,莫過於義軍的士兵和部分武功偏低的樁卒尉了!
冷兵器時代打鬥,武功高下是決定性因素,但功夫相當了,那兵器就是決定性因素了,所以白桿兵的五六尺長的白杆雙頭槍,與義軍的三尺腰刀搏擊,義軍就吃盡了虧!
可以說,自從雙方一交上手,三五招以後,就不斷有義軍士兵,甚至還有樁卒尉,此起彼伏地哀嚎着倒地身亡了!
這樣混戰了約有一寸香之久,譚青楊估計此時匠竈樁已走出五六里路了,特別是一眼瞥見自家軍士陣亡不斷,已經到了傷亡慘重的程度了,雖然自己覺得酣戰甚歡,但不能把第八大營就這麼給打沒了,就叫一聲“承讓”,勒馬跳出戰圈,發出一聲獅子吼:“兄弟們,扯呼——!”
戰場上,雙方都因這一聲獅子吼而停了手,馬祥麟也與蕭望南罷了戰,眼看着義軍們紛紛往東而逃,馬祥麟心念電閃:這股賊軍武功太強,窮寇不可追!於是,就下令鳴金收兵。
卻說秦良玉一直在第八大營後面佯追,相隔不遠,不棄不離,原本計劃把義軍追過城口,就打道回府的。
這天,秦良玉派出的前哨探子,探得義軍拔營了,又等了一會兒,這才安排拔營啓程,尾隨義軍而去,並繼續派出前哨探子尾隨義軍打探動向。
到了半下午,突聽前哨探子來報,說前方六七裡遠,正在發生混戰,遠遠地仔細一看,竟然是馬將軍帶領白杆軍在和正追趕着的這股義軍混戰!
秦良玉一聽大喜,頓然覺得,這一下子就有能力吃掉這股賊匪了,立即下令快行,去和兒子的軍隊合兵一處,來個兩頭夾擊,吃掉這一股賊匪,至少能斷絕一股叛賊後患!
於是,秦良玉的白杆軍,就一路小跑,朝前方戰場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