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沁水縣過大年的王家軍,一路平行的三路人馬,過了翼城和絳縣,就開始都朝着沁水靠攏了,所以三路人馬都集中在沁水過大年。
當然,這也是王嘉胤和王自用的事先佈署。
因爲沁水離陽城這麼近,陽城離晉城也很近,在沁水就應該先把三路人馬集中了,以泰山壓頂之勢拿下陽城,稍事修整後,就好集中所有力量攻下晉城,然後北上了。
當然了,王家軍的主力六萬餘人,一路繳獲,雖不能與張獻忠的第八營相比,但也是非常豐厚的,自然了,過大年期間,也是天天中午都給全軍擺酒宴。
義軍的這些要麼曾經是饑民,要麼曾經是窮五天富三天總沒喝足過酒的土匪,要麼曾經是本來就長年被剋扣軍餉而吃不好,到了災荒年還吃不飽的明軍邊軍或戍軍,在這個期間,可真正是猛吃海喝到了醉生夢死的程度,那份痛快和過癮,可就別擺了!
爲了能夠在正月初十到十二就能完成對晉城的包圍,初八初九,就必須住進陽城,所以,初一初二一過,全軍將士都在盡興吃喝玩樂期間,從初三起,王嘉胤、王自用和混天龍等幾人,就在開始商討攻打陽城的計劃和方案了。
商量的結果是,從沁水出發到陽城,按一般行軍速度,需要一天半,爲了方便行動,王嘉胤決定:全軍十五個大營和中軍輜重隊,一同開拔,正月初六的下午就出發,但是要提前吃過午飯後就出發,要儘早一點兒走到芹池鄉以南、西河鄉以北的地段紮營過夜,也就是隻給走攏陽城留下不到半天的路程,纔好實施攻城行動方案。
一到了宿營地,就立即封鎖消息。小小縣城,要不了太多的人馬圍城,就留了十個大營看守住輜重,等拿下陽城了再進城,五個大營於初七的寅時交卯時,天不見亮的時分,趕到陽城,悄悄推進到在城牆上看不到的距離,團團把陽城圍住,然後由百十個頂級高手儘量暗暗靠近城池,能從城門進去則走城門,城門進不去就飛身躍上城牆,殺掉拒不投降的守城軍士後,從裡面打開城門,高手們就進城去誅殺縣衙和黑惡,圍城的大軍就從城門進去,全面殺滅城中所有富人。
拿下陽城後,中軍輜重暫時停留在陽城,並留一個大營守護輜重,十四個大營都去包圍晉城。因命令了張獻忠營趕到晉城後包圍東南兩面,主力這邊,東南兩面就各派了三個大營去包圍,西北兩面就各派了四個大營去包圍。
拿下晉城後,全軍就合併在一起,按計劃北上了。
正月初五上午,王嘉胤下達了命令,全軍於正月初六上午巳時中時刻提前吃午飯,飯後立即開拔,黃昏前趕到芹池鄉以南、西河鄉以北地帶,擇地宿營。
……
要不怎說曹文詔是個文武雙全的能將呢?看看,看看,他於正月初五起,就派出了數路探子,打探反軍的動向,而且每天都守在中軍大堂,生怕錯過了聽探子報告的最佳時機,連大街上的熱鬧,都顧不得去看一眼,這不,還真叫曹文詔給估計準了!
初五下午和晚上,幾處從不同角度不同渠道打探到了反軍動向的探子,陸續回來向曹文詔報告了反軍的行動和時間,曹文詔經過綜合分析後,得知了反軍初六下午就要出發往陽城方向開拔,並且是王家軍全軍一道,要走到芹池鄉以南、西河鄉以北一帶擇地宿營,以便在初七天不見亮時突襲攻城。
得知了反軍的開拔時間、行軍路線和宿營地點後,曹文詔不得不暗贊,這些反軍,之所以能成這麼大的氣候,原來也很會用兵啊!
初五晚飯後,曹文詔立即連夜召集千戶以上將領開軍事會議,佈署初六的伏擊戰。
曹文詔要在正月初六上午巳時之內完成埋伏,而伏擊地點定在芹池鎮西北三四里路的一個地段,從陽城出發還得走好一段路,所以,也是在寅時上時刻,離天亮還早,曹文詔帶領的伏軍,就帶上中午的乾糧,就開始朝伏擊地點出動了。
曹文詔把伏擊地地點定在了離陽城尚有將近半天路程以外的地點,有兩個目的,一個是主要目的,就是他在前些天的實地堪察地形時,發現了這一段處於驛道上的這個絕佳伏擊地點,因爲芹池鎮西北面的那一段山勢地形,實在太適宜大部隊伏擊了!另一個目的,就是離陽城稍遠一點兒,反軍出發後離宿營目的地還有一段路,就不太可能料到有埋伏,因爲一般人都會覺得就算有埋伏,那也會在靠近陽城這一頭,不會在從沁水出來的那一頭。
曹文詔選的這段伏擊地,並不是很象一個讓誰都會認爲是最好打伏擊的天然的口袋陣山谷或葫蘆形山谷,而是一段長約七八里,足夠放進來七八萬人的、山溝寬約半里到一里不等的路段,這段路的兩邊,都是看上去並不顯得特別陡險、根本就不方便用擂石滾木或大火球攔截的懸崖峭壁,而是不算太高的緩坡山樑,也就是溝不狹、山不高、更不陡峭,而且驛道兩邊,還是不算狹窄的開闊地,地勢比較開闊,就沒有誰會聯想到“埋伏”二字。
不過,開闊山谷兩邊的緩坡低山樑的背後,是一些山頂上的山溝,山溝後面是更高一些的山樑,有點兒像上階梯。雖然連年乾旱,樹不茂草不密,灌木也是半死不活的,但畢竟還是有遮擋功能,緩坡低山頂背後,高一點兒的山樑腳下,卻正好躲藏大軍!而且,驛道離兩邊的伏兵地點的距離,也都在弓箭射程的遠近之內!
這又要算是曹文詔的過人之處!
因爲一般人選伏擊地點,都會盡量去找那種口袋型的地形,或者高山狹谷中的狹窄路段,這樣的地形,不能不算天然伏擊場所,但並不是適宜於所有伏擊,這排兵佈陣,更需要就事論事,隨機應變,頭腦簡單了,那就會成一根筋,看不到適宜達到自己目的的優勢。
正月初六的上午,剛交巳時一會兒,曹文詔領着他這一路阻擊部隊,略略提前了一點兒,來到了伏擊地段。
古代打仗,與現代打仗截然不同,誰見過現代戰場上是軍長、師長、團長衝在頭裡,短兵相接時率先衝上前去打頭陣的?古代戰場,卻從來都是主將一馬當先打頭陣,兩軍對陣時,都是主將先過招,然後士兵才衝鋒。
不消說,曹文詔是和他的幾個副將參將,騎馬走在頭裡的。
曹文詔見預定的地點到了,就勒住馬頭,高叫:“傳令下去,伏擊地點到了,各衛所,各千戶所即刻到指定地點埋伏!但凡行人,一律暫扣!”
命令立即傳遞了下去。
立即,部隊不再走驛道了,也不走驛道兩邊的開闊地,而是分左右朝山坡上跑去。
按照曹文詔的佈署,左面七八里內的山樑後面,埋伏了一萬八千人,右面七八里內的山樑後面,埋伏了一萬八千人,他本人帶領了四千人在正面,但先要分別埋伏在兩面山上,待時機成熟了再從正面賭住反軍截殺。
但是,主帥要是換了別人,明軍雖然人數不一定超過反軍,但如此數萬人的大規模伏擊戰,只要地形有利,肯定要把反軍的退路也堵死了,來個翁中捉鱉,一舉殲滅,不會給反軍留退路的。
然而,曹文詔卻不堵退路,而且還特意給伏擊圈尾部的將士們下了特別命令,只能從兩面用火捻箭矢和強弩多多射殺反軍,要放沒死的反軍退逃,切不可堵住了反軍的退路!
難道曹文詔不想一舉功成嗎?
曹文詔當然想,有哪個主帥不想一舉功成的?但那得先要知己知彼才行啊!目前的情況是,只准確地知道了反軍分爲闖軍和王家軍兩路,只知道了他們欲取晉城、長治,然後北上太原,並不知道反軍軍中的詳情,也不知道反軍每一路有多少人,他本人伏擊的這一路反軍,也是隻知道了反軍朝陽城開拔的路線和時間,還算不上知己知彼,就算伏擊戰進展順利,但反軍要是人數大大超過自己這四萬人,一旦被堵死了退路,反軍必然困獸猶鬥,就算勝利了,自己的軍隊也打得所剩無幾,那豈不成了兩敗俱傷、玉石俱焚了?那種結局,就算消滅了反軍,其實還是失敗了,而且是敗到底了!
所以,曹文詔要佈下一個狠打重創,但不堵反軍退路的伏擊陣。
到底是訓練有素的軍隊,從伏擊圈的頭部到尾部,七八里地之遙,不過燃兩寸香的功夫,就佈置好了,兩邊的三萬六千人,各自到了伏擊位置,並迅速做好了僞裝。
最後,曹文詔叫衆將領,拉着馬繮繩,原地兜圈兒,在乾涸的黃土地面上,踩出了一大片馬蹄印兒,這才帶着正面阻擊這四千人,分別上到兩面山上,翻到山樑另一面,找地點把馬匹栓在樹林裡,然後埋伏下來,等候反軍的到來。
曹文詔不知道義軍的人數和具體情況,義軍更不知道他們的行蹤已盡被山西都司掌握了,也不知道他們發跡的老家陝北、乃至寧夏的若干小股義軍,也將受到陝西三邊總督洪承疇的全力清剿了,更不知道,正當他們一帆風順、躊躇滿志地按計劃一路推進,正要拿下陽城之際,等待他們去鑽的血腥口袋,已經張開袋口了!
正月初六這天上午,王家軍按照計劃,吃過早飯就拔營整裝,做好行軍準備,一提前吃過了午飯,各大營立即依次開拔,仍然按六人一排的隊形,按照既定的路徑,朝着陽城方向而來。
按王嘉胤和王自用安排的行軍順序,他們倆和混天龍一馬當先,帶着五個攻打陽城的大營,走在頭裡,接下去八個大營依次跟上,然後是中軍輜重車隊,最後兩個大營斷後。
長蛇一樣的隊伍全都出動時,因輜重車輛很多,義軍隊伍頭尾連接不斷,竟然綿延了有十餘里地!沿驛道兩邊的路人看上去,無不歎爲觀止!
義軍一路走着,不覺已經走出了好幾十裡。
王自用擡頭看看日頭,說:“我們應該走了好幾十裡地了吧?這會兒,應該離芹池鎮不遠了。”
王嘉胤也看了看日頭,說:“看樣子,等過了芹池鎮,等到了離西河鎮不遠的預定宿營地紮下了營,天都還不會黑,我們今天安排的時間,還很合適呢。”
兩人正說着話,混天龍咳嗽了兩聲,低頭吐痰,無意中看到地面上雜亂去無章的馬蹄印,竟有好大一片!
這個地方怎麼會有這麼多的馬蹄印呢?混天龍心頭一驚,說:“兩位老弟,你們看,這片地面上,怎麼會踩有這麼多雜亂的馬蹄印呢?”
王嘉胤和王自用聽了,低頭一看,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