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勤也不追問:“反正這上面畫的是蜃節, 那就叫它蜃海圖吧,天外樓亦正亦邪,樓主心正則正, 樓主心邪則邪, 每一代更換樓主都會是一次大清掃, 第一代開山老祖凌霜便是正道中人, 後受邪道迫害而死, 而天外樓最心術不正的一位統領者,是六十年前的桃姬。”林知勤深吸了一口氣:“天外樓築於桃林當中,看守甚嚴, 據聞,有一日, 卻有一個女嬰莫名的出現在了桃林中, 當時天外樓的樓主收留了她, 將她取名爲桃姬並將她撫養長大,收爲義女, 可是桃姬長大後,卻爲了天外樓樓主之位殺害了她的養母,這樣天理不容的事若是出現在當下,原少俠覺得該如何對待?”
這話題轉得極快,殺母該如何待之?一瞬之間原沂腦海中浮現的是自己母親的音容笑貌。
“殺之。”
林知勤頓時鬆了一口氣:“我就知道原少俠是有俠肝義膽之人。”
原沂隱約有了些眉目:“三小姐到底是何意思?”
林知勤緊接着道:“你可有覺得我二哥很奇怪?就連和他的眼神對上都會不舒服?”
原沂想起林知勵那雙幽深陰冷的眸子:“未曾有過, 林公子雖然有些...乖僻, 但沒有三小姐說的那麼誇張。”
林知勤深吸一口氣抿嘴:“是嗎?總之, 原少俠既然要在劍莊暫住, 還是注意一些我二哥爲好。”說罷便託詞自己還有其他事要先行離開, 請他倆自己在劍冢觀看十二劍。
劍冢只餘下兩人,凌夜仰望穹頂, 四面環望:“十三劍莊將墓修成了廳堂,還挺講究的。”
原沂走過一個個劍臺,檀木長盒一隻只的陳列着,十二名劍沒有如其他劍一樣直接擺放在劍臺上,而是小心的斂在劍盒中,原沂揭開第一個劍盒,檀香木散發出淡淡的香味,錦緞軟布襯墊着劍身,而所謂的十二劍,不過是曾經名動八方的十二把劍的殘骸而已。
已經碎裂蒙塵的殘劍被小心的收藏着,似春末最後一條花枝那樣脆弱嬌柔,它們被人小心翼翼的從土中掘出,清理修補時便褪去了鋒芒,身爲名器的部分早已逝世。
將十二個劍盒全部打開,原沂來回在十二把劍之間巡視,站在他身後的凌夜愣愣的看着十二劍,原沂回過頭看見他愣怔的模樣:“你認識?”若是凌夜認識這十二劍,或許能知道一些劍冢更加隱秘的事情。
凌夜搖頭:“不認識。”
“也是。”凌夜雖活得長,但也是分身乏術的,這世間那麼大,總不可能每一個角落裡發生的事情他都參與了,將十二劍來回看了幾遍,原沂並沒有看出什麼頭緒,轉而又將目光投向了蜃海圖,劍冢中雖然是陳放十二劍的地方,但是十二劍顯然與劍狂不是一個時代的,倒是面前的這幅蜃海圖。
凌夜也隨着原沂將目光轉向了蜃海圖,看了一會凌夜懊惱的拍頭:“我想起來了!”
原沂立馬走到凌夜身旁:“什麼?”
凌夜激動的道:“劍狂喜歡耍人!雖然後來他經歷了許多磨難,性情變得穩重,但是他年輕時最喜歡的就是戲耍別人,當時好像就是因爲這個毛病,才被人囚了五年...是五年吧?...啊...我記不清楚那些了,反正他是有這個毛病的。”
凌夜的話讓原沂立馬皺起了眉:“你的意思是這裡可能沒有問天,只是劍狂臨時前無聊想要戲弄後人?”
凌夜抿住了脣,滿臉一言難盡,隨即豎起左右食指在原沂面前比劃:“這個嘛...一半一半。”
原沂察看後確定劍冢中無其他人:“先看看再說。”
“嗯。”凌夜將手中的君子劍遞給原沂,解開苧麻布抽出君子劍,明亮的劍身映着透氣窗投入的一點黯淡暮光,粼粼盈盈的山水圖躍然壁上,原沂不斷的變換角度和距離,想要找到正確的重疊點,可這一次沒有一個重疊點能顯現出像是字的模樣,將圖像來回審視,原沂發現圖上呈圓形有幾道橫紋,每道橫紋都各有不同,原沂將自己的發現指給凌夜看,看得凌夜眉頭擰得像麻花似得。
“這什麼意思?看不懂啊!”
原沂抿脣盯着牆上的菱紋:“我也沒看懂,還得琢磨,今日先回去吧,這裡也不好說話。”既然牆上顯現出了這樣的東西,必然就有其出現的必要,解析出劍狂想要表達的意思,他們離問天就不遠了。
回程中,原沂琢磨着圖紋的意思,腦海中卻總是想起林知勤:“你覺得林知勤是什麼意思?”
凌夜想都懶得想:“她突兀的提起桃姬,暗指林知勵殺母唄。”
“別胡說。”原沂蹙眉。
凌夜嘁聲:“她就是這意思,又不是什麼不能說的禁忌,要論胡說,她纔是真胡說,桃姬雖壞毒了,卻是當時最有情義的人之一。”
原沂不認可的看着凌夜:“你不待見正道,倒是對那些邪魔很有好感?”
凌夜悻悻一笑:“我說着好玩的,你是要走正道的人,我肯定是更喜歡正道的!”
回到房中,原沂將門緊閉拿出羊皮圖紙,還未能詳參林知勵就找上了門,凌夜一手按住原沂:“你繼續看,我去會會他。”肆意的模樣幾近張牙舞爪,還不忘朝着原沂眨了下眼。
凌夜向來是沒什麼分寸的,林知勵這樣的人正好也不需要分寸,讓凌夜去應付林知勵也算剛好。
何況,原沂最近越發覺得凌夜身上的許多特質並不是他一開始所感受到的那樣,純真並非是純真,是純粹,很多事也不是不懂,是不放在心上,原沂本就知道凌夜是不簡單的,當他涉世越深,他就越感覺凌夜不簡單。
大約一炷香之後凌夜纔回來,原沂將手中的羊皮紙不知道分合轉換了多少次變化,凌夜一屁股坐下便提着茶壺開始喝水。
“怎麼去得那麼久。”原沂的神魂都落進了羊皮紙中,只隨口一問。
凌夜深喘了一口氣:“林知勵非要拉着我說話。”
原沂終於將目光從羊皮紙上移開,面帶不解的看着凌夜,林知勵應當是來找他的,怎麼會纏着凌夜?林知勵這樣的人一般都性格極端,應該也做不出大費周章旁敲側擊這種事。
凌夜挑起眉梢,一臉無辜。
第二日林知勵又來了,趁着晨光好以主人的身份邀他兩一同吃早點,原沂依舊只能不解的看着凌夜,想要問他到底幹了什麼。
謎底不需要凌夜來揭曉,吃完早點原沂便知道了,大約是林知勵對凌夜有了些......心思。
人的神態是很微妙的,林知勵眼中涌出的熱情與言語中的殷切都是很確鑿的證明,人的感情分很多種,世間的框框條條也各有不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取捨,如宿天鶴,他對凌夜有好感,但只是有好感,跨不過線,也絕不會越界,而林知勵很顯然是懷着越界的打算在殷勤着。
吃過早點林知勵還邀凌夜一起磋商如何做他的暗器,凌夜看了看原沂,顯然原沂對此事並不樂見其成,扭頭便對林知勵道:“暗器的事不急的,待大夫人下葬後再說吧。”
林知勵璨然一笑:“凌兄怕原公子?”
這顯然是個激將法,若是說的是其他人凌夜自然是會跳起來的,他纔不管是不是激將,總要辯駁一番以求心裡舒坦,但是林知勵說的是原沂,他怕原沂?
當然不。
“我怕他做什麼?”
林知勵嘴角勾起一個若有所思的笑容,笑得有些尖刻:“我只是見你事事都要徵求原公子的同意。”
凌夜無所謂的聳肩,輕描淡寫的道:“哦,我倒不怕他,只是偏喜歡聽他的話。”他在喜歡聽他的話前加了個偏,是偏愛的偏,非如此不可的偏,作爲林知勵挑釁他兩關係的回敬。
兩人與林知勵分別,之後便輕車熟路的前往劍冢,路上原沂沉默不語,凌夜說再多的話他都沒有迴應,凌夜最終癟着嘴盯着原沂:“你像是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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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沂沒有回答,腳步加快了幾分,將凌夜甩在身後,凌夜詫異的看着前方的原沂,原沂居然又對他生氣?又生氣了!他選的人裡,原沂是第一個對他生氣後敢對他甩臉子的人,並且甩了又甩,到底誰是大爺啊?
原沂是怎麼被慣成這樣的?凌夜想要撓頭,而問題在於,他又是在生什麼氣。
“你在生什麼氣啊?”凌夜匆忙忙的追上去。
原沂腳步匆匆的走了許久,凌夜在他身旁呼哧呼哧的跟着,原沂也不是存心想要折騰凌夜,見他喘得慌便停下了腳步,冷澀的問:“你對林知勵做了什麼。”原沂也不知自己爲何要如此問?凌夜能做什麼?還能是他主動撩撥林知勵的嗎?可是原沂就是如此問了,若是凌夜什麼都沒做,林知勵不過昨日與他有片刻的相交,就記掛上了他?
“我做了什麼?你問得很奇怪你知道嗎?你不說他是個變態,還倒過來生我的氣來質問我!”
“你昨日去見他,說了些什麼?”原沂一時忍不住,冷着臉只想將昨日的事都盤問清楚。
凌夜似乎找到了一點頭緒:“因爲有人喜歡我,那個人還是個男人,所以你生氣了?”
原沂沉默着沒有回答,凌夜嘴角揚起一絲笑:“他喜歡我就喜歡我唄,有什麼值得你生氣的,他的喜歡讓他自己受着就是,和咱倆有什麼關係。”
凌夜將此話說出,兩人之間的氛圍頓時緩和了很多,不管什麼事,都只是他兩的事,兩人繼續並肩走着,原沂卻還在想,爲何要生氣?爲何要管凌夜的事?
爲何覺得心中那麼堵塞得慌?一團濁氣在胸中被束縛着始終無處可排解。
他越來越將凌夜看得重,逐漸開始管一些身爲朋友不該管的事,他對凌夜該有些分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