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上課來的是位白鬚飄飄和藹可親的蔡博士。
蔡博士極有意思,說話很慢,點完名差不多就過去了小半個時辰。上午紀典薄給學生們留下的印象太深。正襟端坐的學生們注意力高度集中。但聽着蔡博士慢悠悠的點名聲,學生們終於打起了呵欠。蔡博士大概年紀大了,視力也不太好,恍若未見。坐在後排的學生們挺直的腰背漸漸彎下來,林一鳴差不多已經趴在桌子耷拉起眼皮。
蔡博士望着窗外的春柳拈鬚微笑。保持着這番姿態足有一刻鐘後,慢吞吞地說道:“以春爲題,作首詩吧。明天交卷評點。”
大袖飄飄瀟灑離開了課堂。
教室裡靜默了片刻,然後爆發出各種笑聲和議論聲。學生們三三兩兩收拾好文房四寶離開了。
許玉堂走了過來,朝穆瀾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跟自己出去。
林一川遲疑了下,見許玉堂仍然一副高傲的模樣,就沒跟着去。站在窗口望向走到樹下交談的兩人。
“範監丞給我面子。他說紀典薄罰得重了點,但也不能駁了他的處罰。畢竟林一川當衆擋了他的鞭子。是以免了你受牽連的十板,林一川的四十板卻是免不了的。”
話雖這樣說,穆瀾卻看出許玉堂根本沒有爲林一川說項的心思。她笑了笑道:“多謝你了。”
許玉堂低聲說道:“咱們是一條船上的人。皇上叮囑過我要好生照顧你。”他朝教室看了眼道,“我知道林一川是爲了你出頭才捱了罰。你離他遠點吧。他這人太狂傲,受點教訓也是好的。”
難怪林一川不相信許玉堂。穆瀾平靜說道:“你不喜他。但他還是我的朋友。”
許玉堂急了,一手指天:“他也不喜歡他,你還要和林一川做朋友嗎?”
無涯不喜歡林一川,林一川就不能是她的朋友?穆瀾退後了一步,和許玉堂拉開了距離:“如果這話是他讓你告訴我的,那麼請你轉告他。林一川是我穆瀾的朋友。”
許玉堂倒吸口涼氣。她知道她這番話是對誰說嗎?他驚愕地看着穆瀾。穆瀾平靜地與他對視着。
教室中,謝勝和侯慶之圍住了林一川。謝勝還是那句話:“我們也去。打完板子我能揹你回宿舍。”
“多謝。”林一川看謝勝又順眼了幾分。
侯慶之也憨笑道:“我先去找應明打探下消息。他這時應該還在上課,我去等他。”說罷匆匆去了。
林一川透過教室的窗戶望着站在樹下的許穆二人,見兩人神情嚴肅,心想果然許三靠不住。
“春光明媚,好天氣啊!”林一鳴經過兩人,故意大聲地說道,眼神瞟着林一川,不懷好意地說道,“堂兄,你說你要挨四十大板,爲何我心裡這般高興呢?”
謝勝大怒:“他是你堂兄!你不擔憂還幸災樂禍也太過分了!”
“黑炭,你還帶着你的鐵槍來上課啊?幸虧早晨紀典薄沒看到,否則連你一塊打。”林一鳴鄙夷地說道。
“既然這樣,不如先把你給揍了!”林一川挽袖子就去抓林一鳴。
林一鳴沒想到林一川敢在教室裡揍自己,嚇得哆嗦了下,大叫着往外面跑:“救命啊!”
“林兄!”謝勝一把拽住了林一川,“別再惹事了。”
被他攔了一下,林一鳴已經跑出了教室。他看到旁邊甲一班也放了學,譚弈一行人正走出來,膽子頓時又肥了,站在門口衝林一川扮了個怪臉,賤賤地說道:“來打我呀!”
林一川大怒,甩開謝勝的手道:“今天不收拾他,我心裡過不去!”
見他真的又追出來,林一鳴飛快地跑向譚弈:“譚兄救我!”
譚弈上前一步,任由林一鳴躲在自己身後。
林一川停住了腳步,冷冷地望向譚弈。
有了譚弈撐腰,林一鳴又活力四射蹦躂歡了:“譚兄,咱們去繩衍廳瞧瞧某人被打板子如何?”
這種拉仇恨的事譚弈想都沒想就同意了,冠冕堂皇地尋了個理由道:“開學第一天就有人不守監規去繩衍廳受罰,去瞧瞧也好,方能引以爲戒。”
他也沒放低聲音,衆人聽得清清楚楚。
穆瀾聽見,心裡不由升出一股怒氣。許玉堂急得拉住了她:“穆瀾,你知道譚弈的身份嗎?你當面對他發作,他要對你使陰招防不勝防,眼下不是和他硬碰上的好時機。想要對付他得另找機會。”
“我自己知道在做什麼!”穆瀾甩開許玉堂,大步走到了林一川面前,拽着他就走。同時大聲譏諷道:“明明是落井下石,還說什麼引以爲戒,當****還想立牌坊!”
林一川低頭看着穆瀾拉着自己的手,輕聲笑了起來。
眼前人影一花,譚奕黑着臉攔住了兩人的去路:“你剛纔說什麼?”
穆瀾頭一昂:“我罵的是****,你氣極敗壞跳出來做什麼?”
看熱鬧的學生們沒忍住,大笑起來。
譚弈一耳光朝穆瀾扇了過去。
啪的一聲脆響。他沒打着穆瀾,手掌與林一川的碰了個正着。譚弈冷着臉,瞬間攻出幾招,林一川也不客氣,兩人打得難捨難分。
正好侯慶之帶着應明趕來,穆瀾記起了一條監規,大聲喊了起來:“打架了打架了!”
“都住手!生員鬥毆罰二十大板!”應明聽到一聲打架,看到學生們圍成一團,大喝着走進了人羣。
林一川頓時明白了穆瀾的想法,停下來任由譚弈打了自己一拳,揉着胸口叫道:“在下認罰。譚弈是不是也該被打二十大板?”
應明愣了愣。他還不清楚情況,心想林一川怎麼搶着又給自己多加了二十大板。
“師兄賞罰要分明。我看到他倆犯了監規打架!”穆瀾毫不客氣地將譚弈將才說的話還了回去,“開學第一天就有人不守監規去繩衍廳受罰,大家都去瞧瞧,方能引以爲戒。”
“師兄明鑑,是林一川想打我!我自衛!”譚弈大聲說道。
“我作證!”林一鳴趕緊跳了出來。
應明不清楚譚弈的背景,得了穆瀾的暗示便板着臉道:“我親眼看到你打了林一川一拳。不管是誰的過錯,國子監裡都不能動手打架。自己去繩衍廳認罰吧!此事在下會紀錄在案。”見穆瀾笑了,應明深覺自己做得對,也不方便和她多說,拂袖走了。
哪裡來的棒槌!氣得譚弈臉色發青。
林一川心情大好:“譚兄何時去領罰呀?”
“怎麼打也是有區別的。”譚弈低聲說道,給了兩人一個陰冷的目光,帶着自己的人真朝繩衍廳去了。
“我們也去。”林一川眉開眼笑,全不把那六十大板放在心上。
一場風波吸引了大批學生注意,鬧騰着都往繩衍廳去了。
許玉堂也沒想到竟然把譚弈拖下了水,心想林一川也不是全然沒用。能看譚弈的笑話,廕監生們跟着他也去了。
一時間繩衍廳院子外面圍滿了監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