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世紀初,梁啓超又大肆宣揚了尊孔論和神權論,作爲他鼓吹封建主義的破爛武器。保皇黨的頭子康有爲在戊戌政變後繼續鼓吹尊孔論,把孔子說成是“通天大教主”和中國的“大救星”,甚至宣稱“我國人以孔子經義之故,經大革之後,平等自由已極,應呼孔子萬歲”,以此來反對民主革命思潮的傳播。梁啓超比他的老師狡猾一些,提出了“保教非所以尊孔論”,認爲孔子學說並非宗教,無教可保。他把孔子的學說宣佈爲絕對真理,說什麼“孔教無可亡之理”,“孔教者,懸日月,塞天地,萬古不滅者也”。他之所以如此吹捧孔子,據他說,因爲孔教所探討的是“人之何以爲人”,“羣之何以爲羣”,“國家之何以爲國家”,是提倡“人格教育”。剝去這些抽象的詞句,無非是說,孔子提倡倫理綱常,使人不想“犯上作亂”。因此他把儒家的名教宣佈爲“一切公德私德之本”。認爲,儒家的名教大有功於人心風俗的教化,可以消除“梟雄跋扈之氣”,防止“以暴易暴”的“共和之治”,使生民免於“塗炭”。
可以看出,梁啓超之所以大講尊孔,就是企圖利用孔子這個幽靈宣揚封建舊道德,來反對民主革命運動。他得出結論說:中國今日之所以衰弱,那是因爲上輩人種下了惡因,這一輩中國人只好受其惡果;要想解除惡果,只有不斷地造善因,善因積累多了,經過幾十年或數百年,自然收到善果;梁啓超的這些說法,無非是借佛教的因果報應論宣揚宿命論,反對革命鬥爭。
梁啓超雖然不贊成把孔教列爲宗教,但是他並不反對宗教,而且竭力向宗教中尋找反革命的思想武器。針對革命民主派宣傳的唯物論和無神論的思潮,在20世紀初,梁啓超大談宗教思想的“長處”,說什麼“言治事,則哲學家(指唯物論者)不如宗教家”。
他把“迷信”宣佈爲“萬力之王”,認爲歷史上的“英雄豪傑”之所以能成大業轟動一世,大都信仰宗教,因爲“英雄”都不怕死,可是“非迷信之力,不能奪人生死之念”,這是公開爲宗教迷信作辯護。他又進一步頌揚宗教說:人民羣衆沒有“自治力”,必須靠宗教“統一”其思想;宗教講靈魂不死,給人以“希望”,使人“安身立命”;宗教把物質世界看成虛幻,使人從名利中解脫出來;宗教講天堂地獄,因果報應,可以使“小人”循規蹈矩,不敢爲非作歹。在他列舉的宗教的“長處”中,重要的一條是,“無宗教思想則無忌憚”。
他認爲,講天賦人權和自由平等,提倡“功利”,製造“內爭”,都屬於“無忌憚”,必靠宗教思想加以制裁,自由平等的學說纔可以“無流弊”。因此,他又把宗教看成是“進民德之一最門”,他宣稱宗教偏於迷信,與科學不相容。可是他一再肯定靈魂不死,他仍舊是一個神權論者。
梁啓超在他的宗教說教中,再三推崇佛教,說什麼“佛教有益於羣治”,適合中國“民族之情感”。他之所以看中了佛教,據他說,佛教教義十之都講“哲學學理”,其中所講的靈魂和因果報應,是任何學理都駁不倒的。關於佛教的因果報應,他解釋說“現在之果即過去之因,現在之因即未來之果”,“因果之感召,如發電報者然”,絲毫不容毀借。一個人已造的因,別人不能代爲消除;一個人未造的因,別人也不能代勞;這就叫做“自作自受”。他認爲,個人的善惡果報是如此,一個國家的強弱也是如此。
五、唯心主義先驗論
梁啓超也是我國近代哲學史上唯心主義的先驗論的鼓吹者。他從中國古代和西方近代的唯心主義中搬來了先驗論,作爲反對暴力革命,維護封建主義統治的理論武器。
他公開吹捧唯心主義,詆譭唯物主義,把唯物主義歸結爲追求“物質上之樂利”,不講道德理想;把唯心論說成是不求功利,信仰美德。從這種荒謬的觀點出發,他認爲歷史上的大人物,不只靠宗教,而且是靠唯心主義培養出來的。他說:“唯物論只能造出學問,唯心論時亦能出人物。”又說“唯心哲學亦宗教之類也”,“心學是宗教之最上乘”。他吹捧唯心主義,同他吹捧宗教是一回事。
戊戌變法失敗後,梁啓超寫了《唯心》一文,大講“一切唯心所造”。他說:“天下豈有物境哉,但有心境而已。”根本不承認有客觀世界存在。他論證說:同一情景,各人所見不同,戴綠色眼鏡的見一切物都是綠的,戴黃色眼鏡的見一切物都是黃的;口含黃連,所見物一切皆苦;口含蜜糖,所見物一切皆甜。從而得出結論說:事物的分別,“不在物而在我”,這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也就是“三界唯心”。他這些主觀唯心主義的說教,沒有什麼新東西,無非是從佛教唯心主義那裡搬來的破爛。他當時宣揚這種唯心主義的目的,是企圖用來挽救改良主義運動的破產。他認爲,懂得“三界唯心之真理”,心不受外物的役使,便能成爲“豪傑之士”。這是企圖用主觀唯心主義的說教爲保皇黨打強心劑。
他贊同王守仁的天賦觀念論說:“吾本心固有之靈明,足以燭照事理,而不爲其所眩;吾本心固有之能力,足以宰制感覺,而不爲其所奪,即吾先聖所謂良知良能者是也。”這是說,人心生來就有判斷是非善惡的能力,不受外物和感覺的迷惑;真理本來就在我的心中,不必依靠經驗,不必外求。他又說“我之耳目,我物我格;我有心思,我理我窮”,把真理看成是個人主觀的產物。
他還說“天下必先有理論,然後有事實。理論者,實事之母也”,斷言理論不是從實際中來的。這些都是十足的主觀唯心主義的先驗論。
從這種先驗論出發,梁啓超又宣稱,“良知”不僅主宰感覺,而且又是同人的情感對立的,道德修養就是發揮心中的“良知”,擺脫的束縛,戰勝“功利之心”。這並不是什麼新東西,無非是重彈封建道學家的濫調。依據這種唯心主義的先驗論,梁啓超攻擊革命民主派說:鼓吹革命排滿,提倡自由平等,都是“濟其私而滿其欲”,“挑撥國民之情感”,矇蔽“本身固有之靈明”,使四萬萬人成爲“禽獸”。依據這種唯心主義的先驗論,他又把他的“開明”論宣佈爲從“良知”發出來的“真理”,說什麼“吾今日良知所見在此,則依吾今日良知而行”。
爲了鼓吹唯心主義的先驗論,梁啓超又從西方資產階級那裡搬來了康德哲學,作爲保皇黨反對民主革命的理論武器。他是康德唯心主義在中國最初的鼓吹者。梁啓超宣稱:康德哲學,“以良知爲本體”,抵制了18世紀以來“快樂主義”(指法國唯物論思潮)所造成的“放縱悖戾之惡德”,同中國王陽明的學說“若合符節”,說什麼“東海西海有聖人,此心同,此理同”。從而把康德吹捧爲“百世之師”,“黑暗時代之救世主”。
在他看來,康德的認識論同“佛教唯識之義”可以“互相印證”。康德講的人的智慧爲“自然立法”,就是佛教所說的“一切唯識所現”。他說:康德以爲“一切之物皆隨眼鏡之色以爲轉移”,和佛教所說“譬彼病目,見空中華(花)”同一意義。他把康德的認識論同佛教唯識宗的教義等同起來,便否定了康德哲學中的唯物主義因素——關於“物自體”的學說,同西方的新康德主義一樣,把康德學說引向了純粹主觀唯心論的道路。依據康德的先驗論,梁啓超認爲,人們關於外物的智識都是主觀自生的,是“人性”中先天具有的。他說:“由我五官及我智慧兩相結構而生知覺,非我隨物,乃物隨我。”他頑固堅持從感覺、思維到物的唯心主義路線,竭力反對唯物主義的反映論。
梁啓超吹捧康德先驗論的目的是用來宣揚天賦道德論;爲他的“良知”說提供理論根據。因此他又大力宣揚了康德的意志自由論。他吹捧康德的意志自由論說:“卓絕千古之識,有功於人道亦莫此爲巨。”
他認爲,按着康德的說法,人的生命有兩種:一是五官生命,屬於現象,受必然法則支配,不能自律;二是本質生命——“真我”,即“良心”或“良知”,超越時間和空間之外,不受任何物質條件的制約,“活潑自由”。意志之所以是自由的,因爲爲善爲惡都由我自己選擇,選定以後,即服從其“命令”。道德之責任就是服從“良知”的“絕對無上命令”,此外別無其他目的。由此梁啓超得出結論說,“自由必與服從爲緣”,只有服從“良心之自由”,纔是“真自由”,而“小人無忌憚之自由,良心爲人慾所制”,不是自由,而是“天囚”。梁啓超的這些論調,無非是說,革命派講的自由違背了“良心之自由”,不合乎道德的原則。因此,他又把康德的意志自由論看成是對盧梭民約論的補救,說只有康德的學說才能防止法國大革命那樣的“暴民政治”。
梁啓超又是一個“英雄崇拜”的鼓吹者。他寫了《文明與英雄之比例》一文,說什麼英雄同文明的進步成反比例,古時人智未開,造成了英雄時代,人們崇拜英雄如“天神”;20世紀以後,人智大進,智慧平等,人人都成了英雄,也就無所謂英雄和英雄被崇拜了。
可是他認爲這是歐洲人的事,中國今日文明開化的程度與歐洲人比相差好幾百年,所以必靠“英雄”開闢天地,必須大講“英雄崇拜”。他說:中國無英雄,則“終古如長夜”。於是他從英國貴族哲學家、英雄史觀的吹鼓手卡萊爾那裡搬來“英雄崇拜”論說“英雄者上帝之天使”,“凡一切之人不可不跪於其前”,“宇宙者崇拜英雄之祭壇耳”,“治亂興廢者壇前燔祭之煙耳”。
爲了論證英雄創造歷史的謬論,梁啓超同古今中外的英雄史觀的鼓吹者一樣,擡出了唯心論的天才論。他說:英雄“常秀出於萬人之上,鳳毛麟角,爲世所珍”;“萬人愚而一人智,萬人不肖而一人賢”,所以歷史靠“英雄”創造,“世界借英雄而始成立”。
這就是說,英雄都是立於羣衆之上的“天才”人物,“能見尋常人所不及見,行尋常人所不敢行”,之所以如此,因爲他們生來就有“天賦”的才能。他引用伊尹和孟子的話,把英雄看成是“天民之先覺者”;又引用奧國宰相加富爾的話,把英雄說成是“天爲國家生非常之才”。這都是以唯心主義的天才論爲英雄創造歷史的唯心史觀作辯護。不僅如此,他甚至宣稱,只有相信唯心主義的先驗論的人,才能成爲“英雄”。他說:英雄“生於膽力”,而膽力又來於“唯心”,相信精神創造一切,便一切都不怕。又說:豪傑貴在“能自有我”,不爲別人之奴隸,自信自己的“良知”能判斷一切,便能成爲當代的“聖賢”,因此他又非常推崇西方先驗論者笛卡兒的“我思故我在”,說什麼“我之所以賴者,唯有一我而已”。他認爲有了這種“唯我獨尊”的精神,便可以獨來獨往,創造歷史了。
梁啓超發揮說:“一時代一社會之污隆盛衰,惟以其有英雄與否爲斷,唯以其國民之崇拜英雄與否爲斷。”卡萊爾的“英雄崇拜”論,正如馬克思和恩格斯所批判的,它把“歷史上產生的階級差別”看成是“自然的差別”,說什麼“人們必須向天生的貴人和賢人屈膝,尊敬這些差別,並承認它們是永恆的自然規律的一部分,一言以蔽之,即應崇拜天才”,以此來論證人民羣衆“應該由貴人、賢人和智者來統治”。馬克思和恩格斯在這裡所揭露的,也是20世紀初中國的保皇黨梁啓超頌揚卡萊爾的“英雄崇拜”論的實質。梁啓超的先驗論和英雄史觀是同一個問題的兩個方面,他鼓吹英雄史觀,必然求助於先驗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