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邯鄲學步
柳孟炎被柳檀雲、何循兩個氣着了,待何循走後,便將柳檀雲留下,訓斥道:“女兒家,嘴裡哪能輕易地說什麼心裡有你沒你。如今年紀也算不上小,也該知道尊重。想來你沒正經地上過學,你祖父也沒教你什麼,穆嬤嬤又忙着府裡頭的事,你是隻將那《女戒》《女則》看過皮毛的。待回去後,旁的事你且擱下,先將烈女傳看上幾日。”
柳檀雲笑道:“父親未免小題大做了,再者說,女兒如今是積重難返了,父親就莫要再爲**心。”
柳孟炎冷哼道:“我瞧那何家小子做事我行我素的很,只怕你如今不改了這性子,日後定要吃虧。”
柳檀雲滿不在乎地道:“循小郎今日不妥協了嗎?”
柳孟炎捻着鬍鬚道:“爲父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還多,他那哪裡是妥協了?依我說,你中了他的緩兵之計,先答應了不躲着他,又答應跟他說他家的事——雖不知你去他家說了什麼,但想來他們家人是想知道的,那小子畢竟姓何,自然聽他祖父大哥的話。這麼大的小子,指不定多想在他大哥祖父面前立功呢。那小子機靈的很,何家人個個不可小覷,今日我瞧着就是你被他說服了。”
柳檀雲望着柳孟炎,心想今日何循說的話,又覺柳孟炎小題大做了,何循自幼就聽她的話,且乖巧的很,哪裡是我行我素之人;聽柳孟炎不再稱呼何循爲循小郎,便覺今日柳孟炎被何循氣得不輕。
柳孟炎道:“日後不可再跟何家小子胡言亂語,仔細叫人聽見。而且聽你的話,何家人是有意試探你呢,你且告訴爲父上回你去何家說了什麼話,叫爲父替你參詳參詳,也免得你被何家人坑害了。”
柳檀雲見柳孟炎的話繞了半日,終於繞到了這事上,心裡冷笑一聲,只說道:“不勞父親費心,女兒自會處置。”說着,便退了出去,回了自己房裡,躺在牀上,又覺牀上沒了駱紅葉、柳緋月便冷清起來。
第二日一早,何循便叫人喊了柳檀雲過去,柳檀雲拿了針線過去,一邊做針線,一邊瞧着何循讀書。
何循道:“雲妮,祖父將家裡的幾個叔伯都收拾了一通,大哥說是因爲你跟父親告狀的緣故。不知你跟父親告了什麼狀?”
柳檀雲笑道:“我哪裡有能耐告你叔伯的狀,況且這事跟你沒什麼干係,你好好讀書就是。”
何循又問:“那聽說你手上有本生死薄,不知那簿子上,可記着我什麼事沒有?”
柳檀雲道:“我騙人的話你也信?”
“那大哥的呢?父親的呢?”
柳檀雲笑道:“都沒有。”
“當真?”何循疑惑道,又看着柳檀雲,想要問,想起早先柳檀雲說的話,便住了口,轉而問道:“如今你父親、母親待你可還好?”
柳檀雲笑道:“還那樣。”
“還那樣是哪樣?”
“就是咱們氣父親時候的那樣。”
何循笑了,說道:“等着吧,等我學有所成,替你出一口氣。”
柳檀雲笑道:“那我就等着了。”
何循忽地不說話了,思量了半日,嘴裡冒出一句:“你這半日都沒看我。”
柳檀雲驚訝地擡頭,見何循一副委屈模樣,心想柳孟炎說的對,自己中了何循的緩兵之計,於是將針線丟開,斥道:“你又說這話做什麼?”見何循撅了嘴,又罵道:“你又做這委屈模樣做什麼?小孩兒一個,沒事學了大人說那些膩歪話。”說着,心想果真是跟着旁人學着說的。
何循說道:“我過了童試了……而且大哥說嫂子都是有事沒事偷偷看他。”
柳檀雲氣道:“膩膩歪歪的噁心死了。”說着,待要走,心裡又氣不過,心想自己果然中了何循的緩兵之計,於是回頭就給了他一巴掌。
小一等人瞧見了,不敢勸架,忙都躲到外頭去了。
何循沒料到柳檀雲這般生氣,愣了愣,怒道:“你再打一下試試!”
柳檀雲擡手又給了何循一巴掌。
何循的吸了吸鼻子,說道:“好,夠聽話,看你這麼聽話的份上我不跟你計較了。”說完,又嘀咕着好男不跟女鬥。
柳檀雲見他有意裝成老成模樣,心裡就不耐煩,暗道那童試算個什麼,過了就成大人了?想着,伸手向何循臉上撕去。
何循先推開柳檀雲,心裡還記着讓着柳檀雲,後頭急了,也顧不得再去裝什麼君子風範,便抓了柳檀雲的手臂就咬,頭上又捱了幾個巴掌,便伸手將柳檀雲往地上一推,壓着不叫她動彈。
柳檀雲擡頭瞧見何循眼睛溼漉漉的,顧不得頭疼,便笑道:“你看,這纔是小孩模樣,不然就跟穿人衣裳的猴子,看着纔可笑。我最厭煩沒事裝老成的人。”
何循嗚咽道:“連你也不喜歡我了?”
柳檀雲一愣,忙道:“誰說我不喜歡你?只是不喜歡你裝成大人跟你大哥學說那些噁心話。”說完了,摸摸何循的臉,心想自己方纔沒怎麼用勁,怎這臉就紅成這樣?
何循看了眼方纔還打他的柳檀雲,哽咽道:“祖父說我若是不再長大點,就要被人給吃了。我想着早點長大當官——大哥說你先將你籠絡住了,就沒後顧之憂了。”
柳檀雲將何循向後推了推,問道:“出什麼事了?你就急成這樣。”
何循吸了吸鼻子,先不肯說,後頭吞吞吐吐地說道:“大哥又要被調離京城了,父親說還是早先那羣人眼紅下的手。家裡頭,伯父說太子妃姐姐身子不好,養病要緊,要送了四堂姐進太子宮。”
柳檀雲一怔,心想何循這是想幫何徵、太子妃呢,又想難不成是因爲自己那日在何家說的話,叫何大老爺打起了將女兒送入太子宮的主意,安慰何循道:“你太子妃姐姐的身子如今好着呢,再者說,太子宮也不是他們想進就進的。”
何循道:“祖父說我不能插嘴這事,大哥說要是我做官了……”
柳檀雲笑道:“若是你做官了,也是從芝麻官做起,他們也不怕你。依我說,不如虛虛實實,拿了你的小孩兒性子胡鬧攙和。便是過幾年做了官了,也還是小孩兒天真爛漫的性子。如此他們心裡想着你多半是借了何家的勢做了官,心裡不將你當一回事,自然不防着你——只要你不提那小國舅的名,隨你如何胡鬧,旁人也會說:別跟這不懂事的東西一般見識。”
何循一愣,說道:“大哥就做官做的早……”
“所以他一副苦大仇深模樣,人家也都防着他。不然怎又叫人擠兌出了京城?在外人眼中,你大哥也跟你父親你伯父一般,是何家的頂樑柱出頭鳥,自然要將他弄走。”柳檀雲說着話,又想起穆嬤嬤在鄉下說的,“你原先在旁人眼裡便是仰仗陛下寵愛前程無憂的,倘若小小年紀做了官,豈不落了口實?且一來這般小,就進了那□猾的人堆裡,要麼被人害了,要麼學成那奸猾模樣,奸猾了,雖保住了性命、前程,卻十有八、九要失了陛下寵愛。兩害相較,不若厚積薄發,等着你足夠厲害了再進了官場,一來陛下眼中你是初出茅廬,依舊疼你;二來你肚子裡有墨水,也不怕那些人使出什麼陰險的招數。三來,重中之重,便是你成了親再金榜題名,如此戴了紅遊街,我也能放下心來。免得不知誰家女兒瞧上了你,又鬧出些七七八八的齷齪事。”
何循愣了愣,便道:“我比大哥聰明,定不會像大哥那樣。”
柳檀雲嗤笑一聲,說道:“你既然比你大哥厲害,就該知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你比你大哥都知道我的性子,還聽了他的攛掇成日裡唧唧歪歪地說話,可見你人云亦云,沒主意的很;我既然鬧上了你們家,就定然要進了你們家門,你有什麼後顧之憂?你伯父要送了女兒進太子宮,此事自有太子妃處置。你若能夠,便插科打諢地將這事攪黃了;若不能,便老實等着看你太子妃姐姐、你父親母親如此料理此事。不然,以你現在這樣子,只會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何循被柳檀雲訓斥一通,便有些垂頭喪氣,說道:“父親都說你去我家是去講道理的,若是我混攪蠻纏,那不是……”說着,又擡眼看柳檀雲。
柳檀雲怔住,此時才瞧出何循是比着自己來的,忙道:“你跟我比做什麼?我打小就跟人講道理,但除了祖父,再沒有旁人喜歡我。你跟我就不同,何爺徵大哥太子他們都喜歡你,可見你比我高明許多。若跟我比,那豈不是邯鄲學步,連自己什麼模樣都忘了。”說着,又想自己何曾說過那些膩歪的話,想了半日,忽地想難不成是那日自己在何家對着何循說的兩句哄人的話,何徵恰聽見了,便借題發揮,攛掇何循也過來說那些膩歪話叫她聽。如此一琢磨,柳檀雲忽地想自己到底打了何家的臉,何徵這是藉着何循的嘴來出氣呢。
何循怔住,站起身來,又將柳檀雲從地上拉起來,忽地伸手在柳檀雲臉上掐了一把,啐道:“敢打你哥哥,不要命了?”
柳檀雲哼了一聲,將何循的手撥開,心想只要這毛還沒長全的傢伙不裝出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樣膈應她就好。
何循將柳檀雲方纔打他的兩巴掌報復回去,又指着柳檀雲做的衣裳不滿道:“這光溜溜的,顏色又暗,一點不好看。”
柳檀雲笑道:“這是給祖父做的,你的我早做好了,繡着紅毛屁股呢。”
何循猶豫道:“那衣裳穿着會叫人笑話吧?”怎麼說他也是過了童試的人,隨後不待柳檀雲說,便嘟嚷道:“管誰愛說不說。”說着,便催了柳檀雲拿了衣裳給他。
柳檀雲瞧見何循不有意膩歪了,心裡舒坦了許多,便連外頭下着的秋雨,看見了也覺這雨暢快。
隨後幾日,何役屁、股上的傷好了,又被何老尚書拘着出不了柳家,便三天兩頭尋了何循去柳家池塘邊挖龍蝦釣黃鱔。
柳檀雲隔了幾日,瞧見何循也不總叫她過去的,反倒有些悻悻的,心想果然是毛還沒長全的,想起來了,就纏着她,想不起來,便將她拋在腦後了。如今比起跟她,何循跟何役兄弟兩人反倒更能玩到一處。
到了臘月,何老尚書才領着兩個孫子回家。
柳檀雲後頭聽說何大老爺到底將自家女兒送進了東宮,因此便覺有些愧對太子妃等人,心想何夫人該是更不待見她了,誰知後頭何循來信,卻是在信裡抱怨說原來他堂姐進太子宮,是何大老爺、何侍郎兩人商議出來的。
柳檀雲聽說這事,才又鬆了口氣,心想只要不干她的事就好。
待何家人走後,柳檀雲便忙着操持過年事宜,瞧見小顧氏那邊三天兩頭來要東西,心想小顧氏這是心覺柳老太爺已經給了準話,只當她們那一房水漲船高,因此纔敢趾高氣昂地說這話。於是先看了賬冊,見賬上還缺小顧氏幾樣東西,便叫人送去;後頭小顧氏依舊叫了人來要,便說她們那一房的份例已經用完了,並不再送了東西過去。隨後見柳緋月總有些吞吞吐吐模樣,便又疑心起來,最後因府裡事多,且不樂意太過逼迫柳緋月,便沒有過問。
臘月下旬,戚氏被接回家來過年。
戚氏回了家,聽小顧氏先得意洋洋地說柳老太爺如今如何教導着柳仲寒,柳孟炎如此避讓柳仲寒的風頭,便問:“府裡可還是雲丫頭管事?”
小顧氏訕訕地點頭,隨即忙道:“不過那丫頭如今也收斂了許多,並不似早先那般囂張。”於是將自己教唆柳緋月每月多給她支取月錢的事說給戚氏聽,得意道:“母親,都這麼着幾個月了,雲丫頭一點怨言都沒有,可見她也知道這家終究是咱們的,要避着咱們的風頭呢。”這話裡,就有意將柳檀雲不多拿了東西給她的事忘了。
戚氏聽了,纔要罵小顧氏不知分寸,做出這沒道理的事,隨即卻住了嘴,對小顧氏笑道:“據我說,你不如趁機將事宣揚開,叫人知道雲丫頭手上不嚴,不是管家的料。”
小顧氏愣住,因理虧,便心虛地道:“母親,如此豈不是叫旁人知道我每月多借了月錢?且這些日子,這府裡的月錢都是從月丫頭手裡發下來的。”
戚氏笑道:“你且將眼光放遠一些,雲丫頭管不得家,這家該誰管?若是你嫂子管,你在府裡也自在一些。且你公公都說已經寫了摺子了,想來他心裡也想將這府裡的事交給你們了,只是奈何沒有尋到契機。你鬧出來,豈不是稱了你公公的心?”說着,心裡冷笑不已,心想她回來沒多久,就瞧着柳仲寒跟柳二太爺等人都疏遠了;且柳家旁支人家爭着要將兒子送過來,先是互相攻訐,後頭防着其他人家,竟中傷柳二太爺,連帶着造起柳仲寒的謠。原先以爲會跟柳家其他人爲敵的柳孟炎,反倒隔岸觀火起來。柳孟炎這般心平氣和,定是有所依仗的。若說起依仗,唯一能叫柳孟炎這般平心靜氣的事,就是柳老太爺壓根沒想將國公府給柳仲寒。雖說柳仲寒繼承國公府是天經地義的事,但若是柳老太爺一味偏心,難保柳老太爺沒想出什麼法子整治了柳仲寒。如此盤算着,戚氏便想與其悶在心裡胡思亂想,倒不如叫小顧氏生出一些事來試探柳老太爺的心思。
因這般思量着,戚氏又對小顧氏道:“這會子你只管放心,你公公定是氣上回子你大伯設計你兒子的事,跟你大伯生了嫌隙,不然怎會沒有徵兆地就寫了摺子?依我說,你只看看早先你大嫂子犯下多少事,你公公還護着她,就該明白這會子你做下的事算不得什麼,況且總歸是雲丫頭監察不嚴。”
小顧氏聞言,思量一番,心想戚氏一向爲他們這一房裡着想,難道還能害了她自己親兒媳婦?於是就信了戚氏的話。
戚氏只管說了話壯小顧氏的膽子,待小顧氏走後,便對管嬤嬤道:“過幾日,當着雲丫頭、月丫頭的面,你去支銀子,只管多支了幾個月的,就說跟二夫人那邊學的規矩。”
管嬤嬤聽了戚氏的話,猜不出戚氏的心思,心裡也不知該不該將這事告訴給柳檀雲,轉而想着哪裡能當着戚氏的面給柳檀雲通風報信,於是就答應着,不敢說給柳檀雲聽。
一日外頭正下着鵝毛雪,柳檀雲領着柳緋月算今年最後一回賬,忽地外頭小一就說管嬤嬤過來了。
柳檀雲心想這麼大的雪,管嬤嬤來做什麼?於是便叫人請進來。
管嬤嬤進來了,便帶進來一股冷氣,隨後,管嬤嬤笑道:“姑娘好,月姑娘好。”
柳檀雲笑道:“嬤嬤這會子來,可有要事?”
管嬤嬤笑道:“家裡媳婦大手大腳慣了,小的回來才知道家裡揭不開鍋了。還請姑娘借小的兩個月的月錢,好叫家裡體體面面地過了年。”
柳檀雲笑道:“嬤嬤,家裡從來沒有這個例子,也不能開了這個例子。嬤嬤若用錢,我借嬤嬤幾兩,可好?”說完,見柳緋月聽管嬤嬤說來借銀子,便微微有些慌亂,心想早幾日自己聽到風聲,如今看來,指不定是柳緋月做下的事。
管嬤嬤望了眼柳緋月,忙道:“姑娘,小的是聽說二夫人能夠提早支了下年的月錢使,這才斗膽過來的。”
柳檀雲望了眼管嬤嬤,見管嬤嬤睃了眼柳緋月,便笑道:“嬤嬤聽錯了,沒有這事。”又對小一道:“拿了五兩銀子借給管嬤嬤,天冷的很,叫嬤嬤吃了熱茶再走。”
小一答應着,便將管嬤嬤請到一旁去。
柳檀雲心想管嬤嬤敢當着柳緋月的面來,必然是受了戚氏的指使;若是戚氏指使的,此事定不是無中生有;早先府裡的月錢是柳緋月分發的,年前算賬的時候並沒有瞧見賬上多支了月錢……
“姐,公中的銀子並沒有少。”柳緋月說着,就有些怯怯的。
柳檀雲笑道:“我信你,但是空穴來風未必無因,管嬤嬤敢當着你的面說,必然是聽說了這事。據我說,這事該明公正道地說清楚,免得有人以訛傳訛,拿了這話壞了你我的名聲,若再有人來借月錢,也不好打發了人走。”
柳緋月躊躇一番,示意閒雲、潭影都出去,然後說道:“姐,公里的銀子並沒有少,是我拿了自己的銀子給了母親。”
柳檀雲說道:“嬸子缺銀子?”
柳緋月忙道:“母親並不缺,只是,母親心裡咽不下這口氣。母親說她是明媒正娶的嫡子嫡媳,先叫伯母壓了一頭,後來又叫姐你,壓着。母親說如今父親已經得了祖父的話,我們不要怕姐了,就教唆我多支了月錢給她,說是叫姐知道她的厲害。”
柳檀雲哦了一聲,聽着柳緋月說話,心想果然躲不了這一劫,便笑道:“那你如今是怎麼想的?嬸子的心思我明白,她要的不是銀子,就是爲了出口氣。”說着,又道:“管嬤嬤這會子過來,定然不是她自己的意思,是祖母叫她過來的。她來了,說了那些話,我一問便知道了你的心思。如此,雖是你拿了自己的銀子給嬸子,但我是不許府裡有這樣的傳言的;我止住傳言,少不得要逼着你跟嬸子說清楚弄明白,嬸子知道她多支取的銀子是你的,必然要教訓你沒骨氣;你受了氣,心裡委屈,豈不是要恨我心硬,沒有順着你的話,就叫你依舊拿了銀子去哄二嬸。這般,最後,咱們兩個生分了,大過年的,又叫府里人不高興;祖父原先跟二叔說了準話,如今指不定又要再說一次。不說旁的,大過年的,祖父有要爲難了。”說完,忽地想,戚氏這會子又是指東打西,想借着她跟小顧氏、柳緋月鬧,試探一番柳老太爺的心思,若柳老太爺當真想將國公府給了柳仲寒,此時豈會再叫她這出自柳孟炎一房的人管家。這般看來,戚氏是不信柳老太爺的,也想點醒柳仲寒。倘若柳仲寒得知柳老太爺並沒有要將爵位給他,雖不敢太胡鬧,但又會跟柳二太爺等人重新混在一處,沆瀣一氣,將府裡鬧得烏煙瘴氣。說起來,戚氏是怕柳仲寒太信柳老太爺,失了柳家其他人的心。
柳緋月聽柳檀雲抽絲剝繭地將這事說給她聽,便呆呆地坐着,良久,說道:“姐的性子是一定要將這事說給母親聽的。”
柳檀雲點了頭,說道:“父親叔父關係如何,我是從不瞞着你的。如今你想怎麼着,我都依着你。若是你怕二嬸爲難,便不跟我親密,我也不強人所難。”只是也不會再跟她像現在這般好了。
柳緋月愣了愣,開口道:“我去跟母親說吧,想來母親爲了炫耀,便將這話說給祖母聽了。如此,知道的人只會越來越多。”
柳檀雲點了點頭。
柳緋月眼圈微微發澀,問道:“姐,你以後還對我好嗎?”
柳檀雲笑道:“我說過了,你跟我好,我就對你好。二叔二嬸乃是你生身父母,你自是要體諒他們的難處。我知道你的苦處,所以也不強求你凡事都依着我的話做。畢竟你也長大了,也有了自己的主意,自己的心思。但我有我的準則,不會一味地遷就你。”
柳緋月聽了,喃喃道:“我知道姐的性子,因此瞞着這事沒跟你說。”
柳檀雲笑道:“若當真是你跟二嬸之間的事,我自是不過問。但你也知道不患寡而患不均,過了兩日,你伯母定也要開口要多支取銀子了。”以呂氏的性子,她若知道小顧氏多支了銀子,必然跟着湊熱鬧。
柳緋月抿了嘴,然後說道:“姐,日後你出門了,這府裡是不是該由着母親來管了?”
柳檀雲笑道:“你這般問我,我怎麼答你?在我是想着叫你伯母料理的,在你,是盼着二嬸當家。”
柳緋月沉默不語,早先不知抑或者自欺欺人就罷了,如今說開了話,就似撕破臉一般,心裡也知道柳檀雲的難處,但既然柳老太爺答應了要將國公府給柳仲寒,那這府內事務,自然也該由着小顧氏料理。
“……姐,我是喜歡你的。”
柳檀雲笑道:“我知道。”
柳緋月又悶不吭聲,偷偷望了眼柳檀雲,又伸手挪動一下賬冊,最後罵道:“煩死了,我不管了。”說着,起身向外頭去,走到外頭,就又折了回來,摟着柳檀雲道:“姐,你別不管我。母親那邊我會去勸着她,總歸咱們是要出門的,管他們那些事做什麼?”
柳檀雲笑了笑,卻沒答應柳緋月這話,心想甭管柳緋月這話是否是因識時務說出來的,只要她沒動了心思算計她,那就還是她的好妹妹。想着,忽地又覺柳緋月、何循一個個都大了,都有了各自的心思,就她還幾年不變樣。早先重新活過來的時候算計着逍遙過日子,如今也沒見日子怎樣逍遙。思量一番,心想明年叫柳老太爺請個先生來家,她雖不愛讀書,但卻喜歡畫畫,且自認爲很有幾分天賦,不若正經地學一學,當真逍遙幾年。至於府裡的事,便一時放手又何妨。
此事之後,足足有幾日不見柳緋月露面,從過來跟她請安的管嬤嬤口中,柳檀雲得知柳緋月似是跟小顧氏吵了起來,母女兩個抱頭痛哭,隨即柳緋月哭腫了眼睛,不好再出門。
柳檀雲聽着府裡依舊有她許小顧氏多支取月錢的話,也有柳尚賢的奶孃丫頭被人攛掇着過來要借銀子,呂氏果然跟着胡鬧了一次。
柳檀雲心想戚氏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然這事柳緋月跟小顧氏說明白後,就該了結了。
因柳檀雲在府裡積威甚深,這些話傳了些日子,也沒成什麼事,只是過年時,終究還是叫柳老太爺聽見了。
柳老太爺問了柳檀雲,柳檀雲將此事原原本本地說給柳老太爺聽,然後道:“祖父,緋月雖是拿了自己的銀子給二嬸,但旁人並不信這話。旁人不信那話,心裡便會想着歸根結底,是我拿了銀子給二嬸。”
柳老太爺心想戚氏這回子也不叫人遮掩,就叫自己的婆子來挑明這事,可見戚氏也不怕叫他看出她的心思了,而且,戚氏爲自家兒子算計,也算不得見不得人的心思。想了一回,便問柳檀雲:“此事你想怎麼着?”
柳檀雲笑道:“祖父,年後我想學畫山水畫,還請祖父替我請了先生,好叫我正經地學一學,也算是陶冶情操。祖母要去廟裡,也不好再勞累祖母,母親身子又弱,不如就請了二嬸管家,如此可好?”
柳老太爺瞧了眼柳檀雲,笑道:“你不怕丟開了手,日後就再也撿不回來?”
柳檀雲笑道:“祖父,孫女的野心其實沒那般大。”她丟開手的東西,小顧氏便是有柳緋月扶持,也撿不起來。
柳老太爺見柳檀雲氣定神閒,心想如此也好,戚氏如此多疑,就先安了她的心,將她從柳仲寒身邊支開;也叫柳仲寒明白,這國公府他舉手就能夠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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