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昌命傳令兵拿着守將的首級策着馬在城內走了一圈,喊了一圈,餘下城門下的江南兵士們一聽此消息,立即士氣跌到谷底,戰鬥力全部消失,舉手投降……
到晚間時,已是定了下來。
董昌一面收拾城內局面,一面悲痛的道:“……將我軍被燒死者,戰死者,全部火化……待王成大人來時,叫他派人送回京,務必……裝在鐵罐子裡,不可弄灑了,這是英烈的忠骨與靈魂,也是他們家人的思念……”
親兵眼睛一酸,道:“是,將軍放心,這些,都是我等做慣了的……”哪一場戰場不死人,每一場都是要死人的。
董昌道:“至於敵軍,若有家人來領的,自叫他們領回火化,若無家人領的,一併火化,好好安葬了……”
親兵應了一聲,便自去了。
火攻是極度慘烈的,有些是連面目都認不出來,想要認出姓誰名誰,得要靠他們脖間掛着的鐵牌。
士兵們一向愛鐵牌如命,只因哪怕死的再面目全非,也能因此牌而被認回來,然後將他們火化帶回家,哪怕戰死沙場,至少還有骨灰給與家人,所以士兵們對鐵牌的感情是極深的。
這是爲兵者強烈的一股歸屬感,王玉風帶着士兵們認人的時候,一個個的眼眶都帶了一些悲傷,當熱血熱情過後,總要面對這些悲壯。可是,這一切,卻是讓江南士兵們羨慕的。
因爲朝廷兵馬有歸屬感,他們沒有,朝廷兵的脖子戴着的鐵牌,他們從不知道還有這種東西存在。
這些降兵見朝廷兵馬不殺他們,反而加以優撫,雖繳了武器,卻不限制他們走動,還讓他們幫忙做飯,以及搬運物品諸事。
有一同打理遺體的江南降兵還是忍不住問了,“……這個鐵牌是什麼?!”
“是名字,是每一個軍士的名字……”朝廷兵也不瞞他,道:“公主說過,兵士哪怕死了,也是有名字的,戰死沙場之日,哪怕面目認不出,憑此牌也可以火化,將之寄與家人,留作思念,他們的名字也會世世代代刻在英雄碑,受世人與宗室祭享……”
“……朝廷還有這種優待嘛……”江南兵三三兩兩喃喃。
他們沉默着將遺體收拾完畢,然後終於到了吃飯的時候。
當他們排着隊領米飯與肉湯的時候,一個個的眼睛都紅了,有好些人吃的直噎脖子,也有好些人沉默着,捧着米飯與肉湯瑟瑟發抖。
這種情緒彷彿能傳染,沒有接觸到的時候,他們覺得當兵是這樣子的,將命懸在脖子,混一口飯吃,甚至連飯在亂世也吃不飽,得過一天是一天,燒殺搶掠,無所不爲的混日子。可是見到李君玉的兵馬時,他們才知道大錯特錯了……
生的光榮,死的尊嚴。
這纔是爲兵者,爲將者征戰四方的意義。
怪不得那李君玉東征西討之時,從未打過敗仗,光靠她一個人,哪怕力蓋神仙,也是無用的,現在他們明白原因了……
當下一心,擁有着這樣一羣心只有主君,知忠勇,不懼死,生光榮,死尊嚴的軍隊時,又怎麼可能會輸呢?!
他們扒着飯,小心翼翼,生怕漏了一粒,開始是慢慢的,到後面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肉湯喝完,還有菜湯,還有薄餅,雖然人人只能分到一塊,可是他們也是萬分的珍惜,餅面甚至還有幾粒芝蔴,他們小心翼翼的捧着。
到了現在……已經完全沒有了投降後的忐忑,有的只有堅定。
他們聽着朝廷兵馬與他們不分開的三三兩兩坐在一塊,完全沒有隔閡的樣子,他們終於想起來,在戰場,也許有立場,可是坐下來,他們都是原的子民,都是天子的百姓。
朝廷兵說起公主時的事蹟時,眼睛都會發光……
一些征戰的事蹟,一些瑣事,一些期盼,一些仰慕……
在火光之,顯得是如此的和諧。
“天越發冷了,令我想起當初在幷州時吃過的魚,王成大人也不知秋季捕不捕魚……”一個朝廷兵笑着道:“那魚的滋味別提有多鮮了,對了,你們江南水很多,肯定是經常吃魚吧……”
“吃,是刺多,只是災時,魚都被捕光了,現下哪怕是江裡,也難以捕到多少了,而且江捕魚的難度太大了……”一降兵捧着餅,珍惜而捨不得吃,笑着道。
“王大人肯定有辦法!王轉運使最會與商人合作了,他們商隊裡有十里長的,肯定能捕到魚……”
“王大人是誰?!”降兵問道。
“是王成知府,現在是轉運使了,此城已下,相信他不久便會來供應糧草,商隊也會慢慢的跟進,到時大家都會有飯吃了……”一副將聽了笑着接話道:“說到這個王成,當初也是走了狗屎運,哈哈,也是恰巧碰到公主要用人時,纔會輪到他,當初啊,公主剿匪,可把他嚇的要瘋,哈哈……”
……
柴火之,笑的印襯着的各人的臉色,帶着最憨厚,也最知足的笑。
而這一切,彷彿是從未經過廝殺和交戰過一般。
一雙雙眼睛下面重燃起了希望,他們只有着最簡單與最純粹的想法:活下去,有飯吃。僅這麼簡單,夠了。
公主的仁義與驍勇,他們聽聞過,現下卻是徹徹底的信了。
董昌看此城也是順利的算是真正的定下來了。
便放了心。便開始駐守此城,準備繼續東進。
“再東進怕是難了,斥候報前城已增兵馬,想拿下來,還需好好計較……”王玉軒道。
董昌道:“去給公主送信,我等一面攻城圍困,一面等公主決斷。以作配合好公主之攻!”
王玉軒點點頭道:“是。”
“三軍合攻之利便在於此,雖分了兵,但是,也能讓敵軍分了兵,疲於應付,如此,我軍纔可立於不敗之地!”董昌道:“斥侯再探,探清虛實,以好進攻!”
衆副將諾聲應下,便都一一的退下去了。
而此時的李君玉,與楚煙砂,肖錚的大軍已經齊圍江南兵馬於九江郡。約近有三十萬兵馬。
這股壓力對江南來說是巨大的。
九江郡的總督心惶惶又悽悽,見援兵至,才略鬆了一口氣,道:“……李君玉率兵十分精悍,不可小覷,當以死守爲主,不可硬敵,硬敵必敵不過!九江郡絕不可失,爾等務必與我守好九江,否則,無顏去地下見先帝!”
衆副將心雖也悽惶,可是,卻也只能是硬扛。
浩浩蕩蕩的江水面,大船小船排列整齊,楚煙砂顯然這一次,是已經苦補了一些水戰的忌諱與作戰方法,行船以及佈陣都開始入了門道。
水戰與陸戰,雖有不同,卻也相通,因而,陣法也可變換爲在水使用,這些船隻便是按着陣法而列,可隨機應變,千變萬化。
九江郡的守將何其恐懼,見過浩蕩江水之,竟全是江南的船與兵馬,心駭然驚懼不已……
李君玉此時已經與肖錚了岸,秦王早已經在岸邊等候,一見李君玉,眼眶一紅,忙下拜,道:“公主!”
“王叔,快快請起!”李君玉忙扶起他來,道:“楚將軍這裡,多虧了王叔指點。”
“王爺,好久不見……”肖錚笑着道。
“肖將軍……”秦王一見他樂了,笑着道:“肖將軍打通了秦地,我還未重重謝將軍呢,多虧了肖將軍,我便知我必無後顧之憂。如今秦地盡皆在朝廷之治下,我也能卸了這個責任了,真正功成身退!”
“哈哈,”肖錚笑着道:“王爺居功至偉,卻又不貪戀功與勢,以後必是千古之賢王……”
“該當的,我身爲公主之王叔,雖虛擔了這一名,至少要先做個表率,有了我這態度,天下諸候才能一一效仿之,公主心之患,想必也能十之去七八……”秦王笑着道:“我之所能爲有限,不及肖將軍爲公主平定天下之功。”
“豈敢居功,王爺高讚了……”肖錚忙笑着道。
“你們二人別相互擡高對方了……”李君玉笑着道:“王叔,請回帳一敘。”
“公主請!”秦王恭敬的笑着道。
李君玉這才率先入帳,衆人緊隨其後。
一行人也顧不寒喧,入了帳後,便直奔沙盤。
“公主請看……”秦王道:“九江郡勢陡,易守難攻,想要拿下來,硬攻怕是難打,還需要另闢奚徑。”
李君玉看着地勢圖,目光敏銳,指着一道狹縫,道:“……這裡?!”
“公主高見,臣也是想以這裡爲突破口,此處萬分陡窄,不易過人,只易讓瘦小之一人通過,所以,必是險招。”秦王道:“斥侯回稟,這一處的駐兵並不多,想要從這裡打開口子,難,也不難!”
“童子軍!”李君玉微微一笑,道:“如此天險,便是爲童子軍提供了最佳的立功機會。”
肖錚笑着道:“的確,想要拿下來,並不難,只是時機,還需要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