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兒!你又何必一門心思地非要擠進了高家爲妾,若是你肯,我自娶你做了正頭娘子……”
赤身從薛素紈身下爬下牀的郗胖子,自端水擰帕,極盡溫柔地爲牀上玉體橫陳的佳人擦拭着身子,只瞥向她隆起腹部的眼神微帶了些冷意。大凡女子懷胎多見腫脹不堪,也唯見了這天生尤物即便挺着肚子,依舊身段柔軟,風情萬種,讓人愛不釋手之餘更期待看到她無孽胎在腹時的絕代風華。
“滾出去!”,牀上閉目的薛素紈摸上肚子,揚聲喝着盡顯冷冽。
世上男人皆相同,所重的不過是個欲字,又何來的真心實意。在和州府險被高恭派人拿了是第一次,而在夏口再次來的高家人顯然也是要殺人滅口的,如不是王媽媽得了消息護着離開,高維那邊卻是遞個信也是沒有的。
眼前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胖子也同樣,若沒有用身體籠着,又怎麼會心甘情願地帶自己來了霍城。
薛素紈仰面躺着,直覺身心酸累,直想掉淚,卻又硬生生地憋着。
偏郗胖子不老實,非但未走,擺着副要幫着淨身的樣子,又開始撫弄起薛素紈的身體。氣極的女人扶着腰肢,忍不住地大罵出口。
“出去!”,再一聲喝,卻是響在門邊,一臉嚴肅的王媽媽兩眼灼灼地瞪緊了還在毛手毛腳的男人。
“這可是在我家中!”,一塊帕子往盆裡一丟。郗胖子哼聲扯了外裳披着,徑直光着雙腿,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媽媽!我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呀……”,一待王媽媽坐到牀邊。薛素紈就抱緊了她,大聲地哭了起來。
王媽媽嘆着氣,一邊摸着薛素紈的長髮幫她順着氣,一邊輕聲勸道:“素兒,等你入得高家就一切都好了。媽媽不也應了你,到時自會讓這死胖子成了正經的死胖子。”
“我就非得與高維爲妾嗎?他也不過是高家次子,又是如此人品!”,薛素紈握緊的拳頭憤憤地就要向着腹部鼓起處捶了下去。
拳頭被王媽媽一把捏在了手裡,她嗔怒地喝道:“薛素紈,我們都是在苑裡留名記檔的人。擅離擅逃死路一條。你的情形我已報到洛京。只要咱們先憑己力進了高家。那邊就自會給了支持。到時,我們可讓苑裡出了人手廢了高家長子高績,你肚子裡還有將來的孩子就會讓高家視若至寶……”
“媽媽!也還要真絕了周曼音的生育之能!”
“好!只要我們能先進了高家。一切好說……”,王媽媽緊摟着懷中的孕婦小聲安慰着,目光幽暗。
王媽媽與薛素紈所說盡皆實情。在張紹雄死後,報向天香女苑的求援得到的就是這樣類似“自助方有天助”的答覆。失了身的薛素紈已是廢子,能不能將其盤活,就得半看她們的齊心合力,半看天意。
高恭主政的允州有夏口行宮,是被苑中看中的要地之一。但高恭其人重聲名講體統,不好女色,擅養女子爲燕雀潛入各府邸的天香女苑對滲入高家無可奈何。而今薛素紈半吊上了高維,也並不被苑中主事看好,只是按着王媽媽描繪的前景,勉強同意利用廢物且試一試。
洛京城裡的高位者是且試廢料,而一路辛苦的薛素紈與王媽媽卻是要爲自己掙出一條生路。薛素紈於年前偷偷躲進霍城,守着逼己自盡的仇人,也是在守着機會再爲進高家奮力一博。
幫着本就薄倖寡義的高維先娶了周家女,這樣的決定既荒謬又盡帶無奈。
幫着薛素紈洗身整衣,安置入睡,王媽媽才籠了袖子又去尋了郗誠霖,將兩瓶子要他轉呈的藥物遞到高維手上。
郗胖子哼哼着應了,盡顯倨傲,卻不知眼前婦人垂着眼簾的眸子看他已如看着死人一般。
霍城郗家捧着肚子的薛素紈輾轉難安。
而允州夏口高府,高家長子高績的書房裡,一點燭光也同樣將牆上一道孕婦臃腫的影子拉得細長,使其持信喃喃碎唸的樣子顯得十分怪異。
“娘子!娘子……楊佩珍,你做什麼!”,書房門口,高績的探問漸在看清屋裡情形後轉成了怒喝。
高績與楊氏少年夫妻入門見喜,妻子懷孕正當兩人情意正濃時,待楊氏如今月份大了,雖也安排了個陪嫁丫鬟作通房伺候高績,但高績只淡淡應付幾次,大多時還是獨自睡了書房。
剛纔他讀書憋悶,獨自一人剛去花園裡走了一圈回來,卻不想回來就看見門口中守着被趕出來的書童僕人,而書房裡小通房靠牆噤立着,而妻子楊氏卻大大方方坐在桌邊翻看着桌上的各類信件。
不比當窗理鬢,對鏡畫眉時那些能帶入後宅的詩文雜書,在書房裡擺放的卻是不宜傳入內宅的書信。與父親高恭相同,高績公私分得很清,他也牢記父親提醒過對還沒完全歸心高家的妻子楊氏在一些事上要先瞞着些。
“你出去!”,楊氏挑眉喝向了沒有半點眼色的通房丫頭,面色清冷就象是桌上已然涼透的點心湯水。她乘興送吃食來,卻不想隨手翻看的信件讓她一下子興致全無。
高績默默閃身一旁,待人出去了,一把將門閂上,同樣對妻子瞪起了眼。
楊氏抖抖手上的一封書信,冷聲問道:“你們高家居然還打算要娶個婢生女與我做了妯娌?”。
她手中的信正是高老太爺委婉寫着回絕高家爲高維提親周曼音的信件。因着過了初九,高恭就領着屬官至允州各縣各鎮巡視,近期來往信件和這些懸而未決的舊信都一併兒轉到了高績手上。
“周家族譜中,周家五姐兒是閔氏嫡出。”。高績平淡應着,將信從妻子手中一把抽過。
“可就這樣,還被周家打臉拒了,然後還不知恥地帶着小叔再上了周家。”。楊氏喉間嗬嗬一笑,輕蔑揭道:“公公是想借了閔家、南黨還有那些死老頭子的勢,離了允州這是非地到江南任職吧?”
“高家本屬江南舊家,父親想着葉落歸根也是常情。”
“高績!你還一味騙我?落葉歸根,他爲何不直接辭了官職回江南去?我與你離開洛京之時,姑父交待過允州爲陛下南巡必經要地,高家必須在這兒守着!”
楊氏急吼出聲盡帶憤懣,一隻手更是就手撈起還擱在桌上的燕窩湯盞,狠狠地砸在地下,湯水四濺。碎瓷一地。
高家父子的陽奉陰違固然可氣。但她更氣着高家一直掩掩塞塞的欺騙。一直以來。楊氏都對自己將有個出自霍城周家的弟媳早有準備,高績北上呆在洛京時就提到過高周兩家早年間就提過二弟與周家女之間的婚事,爲全信義。高家還是要娶了可憐的周家六女。
“六姑娘換成五姑娘的姐妹易嫁?還是根本就是高家隱瞞多年的蛇鼠兩端!高長德可真厲害,一面在先帝崩前借我姑父投了當今,說是年少離鄉實當了自個兒是洛京北人,一面又暗扯着江南世家不放,拿着莫須有的親事之約搪塞哄人。”
“父親的名諱是你能這麼喊着的!”,高績咬牙欺身上前,擡起的手就要往楊氏面上括去,但終究瞥了眼她的肚子,憤憤地拍在了桌上。
“佩珍!”,壓着心頭火。輕喚了聲妻子的閨名,高績極力耐着性子解釋道:“劉大人畢竟只是令姑父,而你現已是高家媳,不爲我們想着,也要爲孩子想想。令姑父所圖非小,一味要高家等在夏口,父親是怕會受他所迫做下了毀家滅族的錯事。若是他可轉任江南,對高家來說實是好事。”
“姑父對楊家有活命之恩!你我姻緣也是他老人家牽下的。再說,姑父勢大,若是高家先逆了他的意,說不準不等回了江南,就已被問罪責過了。”,提到孩子,楊氏的怒憤稍平,頹然坐在椅上,雙目淚淌。
楊氏嘴裡念及的姑父劉仁甫只是她族房的堂姑父,卻是當今劉後的生父。天子耽於美色疏理朝政,子弟多任着朝中要職的劉家如日中天,仔細說來,楊氏心中之懼更大於敬。
孝宗時的景國公蕭家、保寧侯謝家不也都一一凋了,鮮花着錦的劉家現在也在烈火烹油罷了。父親高恭對劉家的暗評,高績不敢跟妻子細講,只攬着妻子的雙肩低語安慰着。
見着妻子依舊愁眉不開,高績摸了摸她高聳的肚子,輕嘆口氣,從一本書的夾頁中又翻出了一紙,輕聲道:“娘子,且看看這個!”
楊氏一瞥就認出了是小叔高維的字跡,原本不屑,但持紙在手細看了下,卻就手抓住了丈夫的衣襟道:“景國公六子潛在江南,此事當真?”
“信是母親與二弟在南下路上送回來的,看說得清楚,並不爲虛。”,高績手指點着信紙,悄聲道:“父親不在,我已謄抄了份並加了建議,派人追着送去給他了,想來父親也會準我所議的。”
這封信卻是高夫人從清遠送來的第一封。
“夫君是待要如何?”,楊氏早沒了剛纔對着丈夫的劍拔弩張,溫婉問道。
“還要有賴娘子去向表叔借些兵丁,秘潛江南將其人逮了交與姑父。在洛京時,姑父曾嘆無法尋了景國公府錯處或是撩撥了蕭睿作反……而蕭睿其人是出了名的護短,性燥……有此功抵着,引了劉大人應付着北邊,高家再謀着退路應當也便宜些……”
楊氏輕輕地點了點頭。高家持政允州但手中無兵,對暗中投靠的高恭隱有防備的劉仁甫卻是將允州兵權交在另個劉家嫡系手中的。
高績不放心地另囑道:“萬萬不可讓人覺察到高家與此事有關。”
“我省得!我明日早上就去找嬸嬸坐坐……”,楊氏繃着淺笑,扶住腰肢想要起身,剛纔歇斯底里地嘶吼哭鬧過一場,她自覺身子困累得吃不住勁了,酸漲非常。
“爲夫扶你一起回去吧!”,高績連忙上前攙住。
原本吵得跟仇人似的夫妻相視一笑,楊氏藉着丈夫的力站了起來,邊挪步子邊帶着些羞澀歉意低聲言道:“夫君,今晚是我不對,還請您諒我有孕在身,脾氣大了些……”
高績剛要側頭回聲並不介意,就覺得被妻子把住的手臂突然一沉,接着,楊氏倒地的痛叫聲突然拔高響起。
一片起先被楊氏打落在地的碎瓷和着滑膩的甜湯,成了害她跌倒的原兇。
原本定好請兵的翌日清晨,楊氏產下個不足月的男嬰,只落地不過一個時辰,就重轉入了輪迴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