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星月朦朧,燭影搖紅……
曼雲分明記得方纔自己正穩坐在榻邊細數着丈夫離別後新添的幾道傷痕,幾次欲言又止後,小心翼翼地湊近了閉目沉思的蕭泓跟前細問來由,可剎那之間,就忽墜無邊無際的絢爛星海,身浮雲端。
壓根就沒有打算開口解釋行軍艱辛的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身體力行地向妻子直接演示着什麼叫做奇兵突襲。越嶺涉谷,叩關探幽,直把六尺榻當做了縱橫捭闔的戰場。無法防禦的征服,對抗就是妄想,直迫得敢捋虎鬚的大膽女子早早地納降稱敗,由他主導着完成一次又一次完美而又癲狂的進擊。
馳騁過千山萬水,這一刻,她就是他想紮根不去的豐腴沃土,是熬過嚴冬苦盼來的春江水暖,洄流漩渦充滿誘惑,即使溺死其中也無所怨尤……戀戀不捨地放開曼雲紅腫的脣瓣,蕭泓撐肘伸手撫上了妻子暈紅如火的臉頰,燦爛一笑。
一滴豆大的汗水滴在了曼雲的身體上,接着又一滴……如瘋如狂的熱烈,漸漸成了汗津黏膩的細緻纏綿。
“我很厲害吧?”,蕭泓低頭輕碰着曼雲的鼻尖,突然開口的問話中透着不容否定的自傲。
“厲害!”,曼雲的眉眼溫柔笑彎,玉臂伸出緊摟住了丈夫的脖頸,“蕭泓,我們都還年輕呢!”
“我還沒說,你就懂了!”,年輕男人臉上的笑意更加開懷,俯身輕啄了下曼雲臉頰,接着將腦袋嚴嚴實實地埋在了她光潔的頸窩裡……
胸中殘留的一點點虛榮,一點點不甘也從此刻起統統埋掉。世上只要有稱讚我的你存在,其他人的評價又算什麼!
呆望着帳頂的蕭泓長紓口氣,將懷中熟睡的妻子摟得更緊了些,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正月十六,景國公世子蕭澤領軍入城的儀式。按蕭世子的本意是要極力低調的。但洛京城裡留下的皇親國戚、達官貴人們齊齊擠到城門,帶動着大批百姓在軍隊入城時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歡迎的熱潮。
洛京文武官員拼了老命似的追捧,市井百姓的熱切矚目,在雲州軍隊進城的前幾日盡皆集中在了蕭澤的身上。就連他進城騎的那匹雪花驄也被些個擅長編話本的閒人直扯得如同神駒下凡。
待發現蕭世子似乎爲人謙遜並不喜歡奉承而更重視手足之情後,消息靈通的大小官員在蕭澤面前也開始提及了他幾個弟弟的各種好。
膽壯氣豪,忠心護主,勇力足以萬人敵的蕭淵,年紀雖小但不遜乃兄在城中“幫扶”過許多要員的蕭瀧,甚至現下沒進城還正帶着景國公大軍穩步推進洛京的蕭家四子蕭湛也得了行軍穩健,紮實縝密的評價。
“蕭家老六好象也有跟蕭世子一起進城?他是世子嫡出的弟弟……”。偶爾有人沒底氣地在衆人面前提了個新方向。又很快地主動地自棄話題。
蕭家的老六蕭泓有什麼好讚的?進城之前。沒啥可圈可點的事蹟,而進城當日就直接進了景國公府,十幾天來一直就象隱形人一樣藏在府中,讓想努力發掘出他些個優點的人們也如隔着靴。半點找不到癢處。
“紫爺爺!我們真要去跟着他嗎?”,洛京城一間茶樓的二樓雅間裡,打扮得象個溫雅小書生的呂守撫着紫晶順滑的皮毛,緊鎖雙眉,憂心忡忡。
在黑夜裡惶恐迷茫尋找目標的人,總希望自己要找的那顆星是天空中最明最亮最好認的。對於他們這些無家之人,所依附的應該是位強者纔好。一路北上到洛京,呂守耳朵裡灌滿的名字盡是蕭澤,一次又一次的重複。只讓他恍惚着是不是當日爺爺交代錯了名字。
他能坐在洛京城裡喝茶,就是因爲實際已換了主人的洛京城,現正向着四方敞開大門。不拒友,不畏敵,能做出這樣決定的蕭澤。應該會是位能力超羣、自信豁達的主人,比之從前的主子應當強得多。
可惜爺爺交代的人不是他!一塊細長的牌子翻在了呂守的手心裡,盯着牌子上鏤刻的龍紋星圖,緊抿着嘴角的小太監嘴裡發苦。
呂正臨終交代他,讓他帶紫晶去守的主人也姓蕭,不過卻是蕭家行六的蕭泓。
着意地打聽了幾日,對於素不相識的蕭家老六,呂守最深的印象就是此人極會受傷。
夏口樸鎮受傷迫走庶兄,雙橋臨陣娶妻捱打受傷,到了白固山又受傷,險拖了蕭家軍後腿。若不是因爲他是蕭世子的嫡親弟弟,這樣的無能之輩應當早就死在路上了。
“我們先確認一下他是不是爺爺說的人再去找簡統領,好不好?”,對未來主人很不看好的呂守拈了拈紫晶的小爪子,嘴裡猶豫相問,目光卻遠眺到了景國公府的方向……
提着蒙着黑布的竹籠,穿着一身素青儒服的年輕人拾步下階,緩緩地走出茶樓。穿街過巷,呂守的身後不着痕跡地綴上了幾個各色打扮俱有的暗衛。
蕭世子進城之後的行程依舊忙碌,特別是城中顯貴們要拉關係敘舊情的夜宴更多。最初蕭淵曾跟過,但沒兩次,就直接在衆人面前直說了這樣的酒喝着沒勁兒要去城外摔打,而後就被蕭西澤打發到了城外,出城時還順道拽了蕭瀧。
明人眼裡不揉沙子。也只有駐紮城外的主力軍保障得力,在城裡的蕭世子才越安全。
這樣一來,久未有人居的景國公府,在入夜之後,應當就只有蕭泓一個主人。
午後的陽光晴暖,沿着中陶巷邊行走的呂守,嘴角含笑,細心踱步,暗忖着夜訪的路線,隔着三丈遠的巷道另側就是一段景國公府後院的院牆。
藏在竹籠裡的紫晶突然直起身子,一個飛撲抓撓上了籠簾。呂守困惑地頓下步子,低聲道:“紫晶,你覺得從這兒進去好?”
呂守擡目望去,平直的院牆上有個不大的月牙缺口,緊挨缺口,一棵還未發綠的大桑樹將根粗大的丫杈橫在牆頭。如虯盤伏……
“沒錯!就是這口井!”,院牆之內,帶着妻子荒院尋寶的蕭泓,興奮地向着突然盯着桑枝發呆的曼雲招了招手,手指指向了自己腳邊的一口深井。
銀子是感覺到什麼了?曼雲輕撫了下剛纔沒來由心跳半拍的胸口,提裙三步並兩步跑了過來,眉開眼笑地蹲在丈夫的身邊。
雙手十指緊緊扣,蕭泓將探頭往下看的曼雲扯得死緊,唯恐她好奇心勝要跳下去看個究竟。
三哥蕭淵主動請纓去城外,蕭泓也跟着動過念頭。但最終還是不忍心將此前就拋下的曼雲再一個人丟在城裡。留給夫妻兩個人膩歪的時間並不算多。景國公趕到洛京的日子已就近在眼前。等父親到了。是不可能放着他躲在後院陪媳婦,而曼雲這個新晉的蕭家媳說不得還得經了番考驗。
“其實父親應該從心底並不排斥聰明而又有主見的女子。當年明昭皇……姑姑不過十歲,但就聰敏機智,躲藏之時先扶梯讓貼身的丫鬟從那兒爬牆出……再接着抱着爹爹躲在了這口井下。才躲過代王之亂時的屠殺,爲蕭家保住了一點根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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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大哥對待女子的態度並不如此!不都說兒子類父?”,曼雲好學求教,她也明白這段時間她要儘快從丈夫這兒多掏點東西出來,以防在公爹面前露怯。
“我起先沒多想過。但現在想來,他們也是因爲害怕吧?那種因爲心疼而起的害怕?”,蕭泓對着井口搖了搖頭,伸手拉着身邊的妻子一同站起了身,小心地扶着曼雲離開了他看着還是危險的枯井。
“曼雲!我記得當年我剛到霍城也勸過你。那時。我就怕小小的你又倔又硬,會跟大姐一樣。女孩子美麗聰明,又有自己的主見……很多時候並不比平庸些的女人得過且過的好。蕭家兩代皇后就很不幸,而現在雲州的幾個姐姐中,大姐的日子也最難熬。”
“所謂難熬。就因爲有知有覺,纔會自找苦頭奢想更多。反倒不能靜不下心來去忍受?”,曼雲輕嘆了口氣,眺望向遠方的雙瞳盡帶了憧憬,“如果這世道可以變一變,女子不用一生被束縛在深宮或是後院,可以自由自在地和男人一樣盡享自由,而不是成天地認命,認命……該有多好!”
“這話說出去,你是要被世人斥了判經離道的!”,蕭泓跟着嘆了口氣,將妻子緊緊地環在懷裡。
“這些話,我不會在人前講的!”,曼雲反手拍了拍蕭泓的臉頰,輕聲地保證着。重歷了一世,她才更明白世上去改變人的觀念比奪人性命更難,她不是無所不能的神,能夠重生,能夠得到背後丈夫的真心相擁,已然是僥天之倖。
“嗯!這樣就好!”,蕭泓鼻音濃重地模糊相應道,“曼雲,我會盡己所能讓你過得自在。但你也要記得,很多事不能強已所能。”
“明白!”,周曼雲緊握住了蕭泓的胳膊,輕仰起俏臉,促狹地擠了下眉眼,道:“跟我兜了半天圈子,就是讓我在處理那些送進府中的女人時放寬點心。”
美女慕英雄,估計大半還會講點矜持不主動送上門。但這年頭,“英雄”重英雄,就愛送禮時送了千嬌百媚的大美女。入住原本冷冷清清的景國公府十二日,府中暴增的美女,都是各家送給世子蕭澤的重禮。
“是呀!反正那些女人又不是送給你家夫君的。你且受累幫忙看着,給大哥身邊放兩個老實的就好。都是人家送來的,他退又退不得……”
“我真的不喜歡做這些事情!世子還威脅我,說是不早日還府中清靜,他會考慮把美人轉送給弟弟的。”,緊抓着丈夫衣領子的曼雲,開始得寸進尺地嬌聲求安慰。
“我又不會要!大哥難得吩咐你幫忙!好好做,早完早了!然後,我帶你做你喜歡的……”